馬車進入懷州地界兒,顛簸的似乎嚴重起來,雖然柳非君已經適應了長途跋涉,可是突然的劇烈顛簸一來,她還是蒼白了臉。
隨着由南到北,她能感覺到空氣裡越來越乾燥,越來越涼,天越來越高,陽光似乎比南方要熱烈,但是時間卻有些短。
樹木花草沒有了南方的翠綠盎然,但是卻更加高大挺拔,青陽的玉蘭花妖嬈多姿,可是懷州,柳非君透過簾子望出去,不知名的參天古樹,綠得有些暗,可是是那樣的粗壯,帶着一股子豪放。
秦致遠看了看臉色有些白的柳非君,“一路辛苦!”
柳非君一愣,轉頭看向秦致遠,“希望值得!”
她當然指的是糧食運輸方面能夠成功。
秦致遠點點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一定值得!”
忽然,一陣悠揚的聲音傳來,柳非君側耳傾聽,不像是歌聲,比南方溫婉的小調多了絲張揚和粗糲。
秦致遠見她聽的仔細,便道,“這是江北的一種號子,幹苦力的人經常喊,就像你們青陽城拉縴的縴夫喊的號子一樣!”
柳非君恍然大悟,怪不得抑揚頓挫,但是卻又不像歌曲。
馬車伴着四溢的塵土,在土路上奔馳,嘹亮的號子被甩在身後。
忽然,馬車一頓,秦樹稍顯木訥的聲音響起,“主子,有人來接我們了!”
話音剛落,便能感覺到一陣大地的顫動,然後便是呼嘯而來的聲音,馬蹄聲,馬鞭聲,還有呼喝之聲,交織在一起,讓人頓時血液沸騰。
秦致遠伸手推開了馬車門,出了馬車,使勁吸了口氣,回頭對還在馬車中的人道,“出來看看我們北方人的豪情!”
柳非君確實想要看看,只聽聲音就已經讓她躍躍欲試了。
剛一走出車門,迎面而來的風,讓她差點喘差了氣。
可是擡頭間,只見十幾匹馬迎面奔騰而來,馬蹄躍起,可四蹄騰空,可見御馬之人馬術超強,馬的鬃毛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可見養馬之人的用心。
騎在馬上的除了身形壯碩的男子,竟然還有一位女子。
柳非君眉梢一挑,熱烈的紅色騎裝,緊緊的貼在身上,將女子的身形展露無遺,有力,敏捷,由於距離太遠,看不清女子的眉目,但是隻要想想騎馬疾馳的感覺,柳非君就有些羨慕這女子。
隨着一聲呼喝,十幾匹馬一起停下,看到秦致遠,紛紛下馬,扔了馬繮,然後圍了上來。
“主子!”
“堡主!”
“二少爺!”
“……”
人人臉上都洋溢着熱情還有喜悅,但是卻又似乎有些敬畏,沒有真的上前。
秦致遠一擡手,並未多話,“回秦家堡!”
說着,秦致遠已經當先走向馬羣,然後就有一匹馬竟然毫無徵兆的走出來,走向秦致遠,然後低了頭去蹭秦致遠的胸口。
柳非君看了一驚,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動物有靈性。
秦致遠寬大的手掌伸出,竟然有些寵溺的撫摸了下馬頭,然後一躍而上,而馬上連馬鞍也沒有,他就那樣直接坐在馬背上。
那些來迎接秦致遠的人一看,也立刻轉身上了馬,本以爲要策馬而去,他們卻看到他們的主子竟然縱馬到了馬車邊。
秦致遠向柳非君伸出手,“來,跟我感受一下策馬奔騰!”
柳非君一愣,下意識的向後縮了縮腳,她從未騎馬,也不會騎馬,“我……我不行,我……”
還未說完,秦致遠已經伸手將她扯到了胸前,跨坐在馬上。
大海一看,臉色一白,“大少爺!”
他的聲音剛落地,秦致遠的馬已經縱身而出。
帶起的風呼嘯而過,差點將大海掀翻。
秦樹低低一笑,“大海兄弟可會騎馬?”
大海臉色不虞的瞪他一眼,這羣壞人,不過大海確實會一點,但是卻還沒到家,可是又不想服輸,再說,騎馬應該就可以快點跟上大少爺,想到這裡,下巴一擡,“當然會!”
“給他一匹馬!”說完,秦樹已經縱身上了一匹馬,並沒有拿馬鞭,只是一晃手,“我們去追主子!”
大海還未回過神來,眼前一羣人已經開跑了,只留給他滿眼的塵土。
大海氣的差點罵娘,該死的!當下也跨上了馬,緊緊跟了上去,而小九則老實的坐在馬車上,跟着車伕,慢慢悠悠的向秦家堡而去。
迎着呼嘯而來的風,柳非君覺得臉頰生疼,而耳旁,什麼也聽不到,只有風聲!
雖然生氣秦致遠的霸道,可是此時,坐在馬上策馬奔騰,竟然讓她生出許多豪情。
常年居於南方小鎮,生活愜意但是卻沒有冒險,也正因此,縱馬的快樂讓她覺得有些刺激。
秦致遠看着柳非君的臉色從發白,到漲紅,心裡生出一股自豪,看,這就是他選中的女人,不管面對什麼未知,都能欣然接受,而且樂於其中。
“歡迎來到我的地盤!”
秦致遠的聲音,低低的,沉沉的,帶着一絲張揚,隱藏着一些愉悅,還有一點霸道,更多的,是驕傲和自豪。
一如她,居於船上,行於青陽
河上,那是從骨子和血液中,自然而然涌現出來的,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豪情。
馬背上,是他的天下!
而水上,她,纔是霸主!
柳非君忽然笑出來,何時,她也有了爭奪的心思?
秦致遠忽然一夾馬腹,高聲一喝,“疾風,跑起來!”
柳非君身體一晃,直接撞進秦致遠的懷中。
秦致遠低低一笑,然後,慢慢的聲音越來越大,柳非君都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不由得想要起身,保持距離。
秦致遠卻伸手一扯披風,將身前的佳人緊緊掩藏了起來,她,是他的了!
奔馳了好一會兒,馬才慢下來,柳非君將披風扒開,露出了整張臉,深深吸了口氣,精神一震,再望向遠處,只覺的神情氣爽。
秦致遠下了馬,然後將她扶下來,“這是秦家堡的一處馬場,今天中午在這裡用飯!”
柳非君擡眼望去,蔚藍的天空中浮着朵朵白雲,碧綠的草地一望無際,藍天草地在遠處交匯,相得益彰的顏色,令人心生愉悅。
到處散着馬匹,有的吃草,有的悠閒的散步,還有的幾匹湊在一起。
草原上還聚集着大羣的羊,不時傳來各種叫聲。
秦致遠帶着柳非君一路往裡走,不時有人看過來,目光中盡是驚異之色。
秦致遠低頭一笑,“這裡從來沒有來過你這麼絕色的公子,你把他們嚇到了!”
柳非君不滿的皺眉,只有長的醜才能嚇到人吧!
秦致遠帶着柳非君一路看過去,似乎要將馬場給她介紹一個遍。
不多時,秦樹一等人也到了馬場。
柳非君看去,竟然沒有看到大海和小九,不由得看向秦樹,“大海和小九呢?”
“小九坐馬車,來的要慢些,”秦樹沉聲道,可是聲音忽然又怪異起來,臉上有些許笑容,“大海嘛,”說着一笑,“應該馬上就到!”
果然,聲音剛落,便見那個一身紅衣的女子縱馬而來,而馬後,坐着一臉菜色的大海!
大海一下馬,就站到柳非君身後,下意識的掩藏自己。
紅衣女子爽朗的笑着擡頭看大海,“怎麼?藏起來了?怕丟醜啊?”
柳非君一愣,她還真沒有見過如此大膽的女子,當着一羣男人,竟然調笑一個男人?
烏黑的頭髮合着紅色的絲帶編成辮子,直直的垂在胸前,棕色的皮膚,大而水潤的眼睛,彷彿會說話一般,尤其是她笑着看人時,就連眼睛似乎都活起來!
大海粗聲粗氣的道,“閉嘴!”
紅衣女子不屑的撇了撇嘴,“這有什麼?馬術不行,就多加練習,藏起來算什麼男人,真沒種!”
大海一聽,向前跨了一步,臉漲的通紅,“你說誰沒種?”
紅衣女子看他的樣子,冷冷一笑,“誰回話,就說誰!”
大海一窒,看着紅衣女子的眼睛火花四濺。
柳非君皺了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秦致遠開口問道,“秦紅棉,你再欺負人就讓你清理馬糞一個月!”
紅衣女子果然不再說話,可是看着大海的目光卻充滿挑釁,但是也不過一會兒,嘟囔着道,“自己騎馬從馬上掉下來怪得了誰?”
大海的臉立刻變成豬肝色,柳非君卻莞爾一笑,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大海急的臉紅耳赤,大海可最是好面子,當然容不得別人嘲笑他。
秦致遠也沒心思處理這種小事,“走吧,先去歇一會兒,吃過午飯,再到秦家堡!”
柳非君轉身,但是看到那個叫秦紅棉的女子,不由得笑着搖頭,低聲問道,“她是不是特別喜歡紅色?”
秦致遠點點頭,“她是這裡場主的女兒,馬術精湛,場主就這麼一個女兒,嬌慣的很!”
柳非君低頭一笑,“怪不得這麼厲害!”
誰知,她說的聲音雖小,可是秦紅棉有些武功底子,竟然聽的真切,幾步就跟上了柳非君,“我哪裡厲害了?”
秦致遠剛要呵斥她,柳非君卻擺了擺手,微笑道,“馬術厲害啊,你覺得不是?”
秦紅棉還以爲柳非君在背後說她壞話,可是誰知,那個漂亮的公子竟然讚美了她,秦紅棉當下臉一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柳非君低頭一笑,回看秦致遠那埋怨眼神一眼,又轉頭對秦紅棉道,“你的馬也很漂亮!”不知道爲何,雖然是第一次見秦紅棉,她竟然對她還挺喜歡的,羨慕她的無拘無束和自由。
秦紅棉一聽,終於得意的擡起了頭,“從它出生開始,就一直跟着我,”說完看向柳非君,“你猜猜它叫什麼?”
柳非君眉梢一揚,眼裡亮晶晶的,沉思了一會兒,看向秦紅棉,“大紅還是小紅?”
秦紅棉一頓,然後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秦致遠,“堡主,您告訴他了?”
秦致遠搖搖頭,柳非君是個人精,最善憑藉隻字片語或者言行去推測一個人,就秦紅棉傻了吧唧的樣子,還用柳非君費心思?
秦紅棉不可思議的看着柳非君,“你是怎麼知道的?”說完上下打量了一下柳非君,感嘆道“沒有想到你長的像個畫兒裡的人,竟然
腦袋還這麼聰明!”
柳非君一愣,這評價?這兩者衝突嗎?難道長的好看的人就一定要傻乎乎的?
見柳非君不說話,秦紅棉擡手打了聲哨聲,便見那匹棕紅色的馬,噠噠噠的跑了過來,秦紅棉一手攬住馬脖子,一邊對柳非君說道,“它叫大紅,比堡主的疾風雖然差了點兒,可是卻也是馬中極品了,”說完,總結性的說了一句,“這是我相公!”
柳非君一愣,這樣一個漂亮大氣豪爽的女子竟然叫一匹馬做相公?當真是罕見!
忽然就聽有人說道,“聽說,過了晌午,四爺和秦鬆就回來了!”
馬上旁邊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聽說秦鬆有次賽馬贏了個媳婦兒,你知道是誰麼?”
“聽說叫秦紅棉啊,不過她向來說話當放屁,這不又改嫁了!”
旁邊嘰嘰咋咋的說着,秦紅棉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青,轉頭狠狠的瞪了那幾人一眼,“秦鬆給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盯着我?”
那幾人嘻嘻哈哈的笑着,也不說話了!
秦紅棉繼續道,“上次是他耍詐,要是光明正大,整個馬場,有一個說一個,包括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兒,有誰的馬術能超過我?”
這一聲響起,立刻引來一陣噓聲,“堡主的馬術不比你強?”
柳非君轉頭看向看熱鬧的秦致遠,秦致遠點了點頭,表示他的馬術確實比秦紅棉強,可是點完頭又有些懊悔,和一個女人比,太跌份兒了!
秦紅棉咬了咬脣,“堡主怎麼可以算是馬場的人,不算不算,換一個!”
“咱們秦樹大哥呢?”說着有幾個小夥子就將秦樹給推了出來。
秦紅棉看着秦樹一臉的怨念。
秦樹看了一眼秦紅棉,酷酷的說道,“我不和女人比,”見秦紅棉臉色剛剛稍好,又道,“如果秦鬆知道我欺負他媳婦兒,那張嘴都能讓人煩死!”
秦紅棉臉色驀然一變。
柳非君低低一笑,這個秦樹,看上去老實木訥,也挺會欺負人的!
“你纔不算馬場的人,你跟着堡主到處跑,你是秦家堡的人,但也不能算是馬場的人!”秦紅棉想半天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那我呢?”嘹亮的聲音傳來,便見幾個馬場的小夥子立刻散了,只剩下秦紅棉杵在哪裡,看着走近的人。
“爹!”
來人是一個高大魁梧的漢子,臉色黑紅,滿臉的鬍子,恨不得長到脖子裡去,眼睛雖小,但是十分有神,來人嘆了口氣,然後瞪了她一眼,“讓你去做什麼?”
秦紅棉低着頭,很是害怕的樣子,小聲道,“迎接堡主!”
那人沒好氣的拍了拍秦紅棉的頭,然後走到秦致遠身前,俯身一拜,“秦固參見堡主!”
“起來吧!”
秦固看了一眼柳非君,點頭笑笑,“堡主還帶來了貴客,那今天可要殺牛宰羊好好慶賀一番!”
柳非君回望秦固,微微頷首,秦固對秦紅棉雖然兇巴巴的,可是眼睛還有動作中的寵溺卻十足,可見是一位很好的父親,不過,秦紅棉的眼睛應該更像她孃親。
秦固又道,“休息的客房已經準備好了,屬下帶您和貴客去休息一下!”
秦致遠點點頭。
秦紅棉也趕緊跟上,“我也帶堡主過去!”
秦固冷冷看她一眼,“滾回去,看你的女戒去!”
柳非君看着一臉不服氣的秦紅棉走遠,不由得有絲悵然,原來這樣粗野豪爽自由奔放的女子也要看女戒啊!
秦致遠看了看柳非君的表情,忽然對秦固說道,“紅棉性格爽朗,你也不用太拘着她!”
秦固有些驚訝堡主竟然會說這樣的話,主子可是從來不關注這些小事的,難倒真的是他的口氣太惡劣了?趕緊解釋道,“主子,您不知道,她就是匹野馬,再不管教甭想嫁人了,”說到這裡嘆了口氣,“如果她娘還活着,怎麼會養成這樣的性子?就算不是出口成章,最少也能識幾個字,這倒好,看到書就頭痛,別看她現在回去了,說是讓她看女戒,一準兒躺牀上裝頭痛呢!”
柳非君‘噗嗤’一笑,她就說嘛,這樣可愛的女子哪會那麼容易屈服?
秦致遠看了看柳非君,她可不是經常失態,看來她對秦紅棉有幾分好感!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不一定非要按着一個套路來活,那樣就太無趣了,說不定將來秦姑娘遇到的良人,不需要她通四書五經,也不需要她會背什麼女戒呢!”柳非君終還是忍不住爲秦紅棉說了句話。
秦固一愣,這個漂亮的公子說話聲音軟軟的,但是又有些清涼,說的話又悅耳,竟讓他真的生出這樣的希望,不由得躬身一禮,“那就借公子吉言了!”
秦致遠朗聲一笑,“秦固,你是該謝謝她,就衝她這句話,秦紅棉將來嫁的就一定是一個不求她讀女戒的人!”
秦固一愣,此人是什麼人?
柳非君也是一愣,她又不是神仙,難道到時候秦紅棉找不到這樣的人,她還要負責給她找麼?
秦致遠卻不這樣想,秦家堡的主母都發話了,將來不管誰娶了秦紅棉,都不能逼她讀什麼四書五經,背什麼女戒女馴之類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