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致遠不着痕跡的打量顏念卓的臉色,看着她如玉的臉上微微泛白,不由得挑了挑嘴角,卻並未說話,只是輕手輕腳的倒了一杯茶,然後一飲而盡,若是此茶爲酒就更好了。
顏念卓雖然沒有去看鏡子,可是房間中仍然傳來那兩人的說話聲。
“刀使者,如此迫切的想要聯姻,就不怕本族主會作勢要價?”
原來不是慕容琛想要聯姻,而是這個刀使者?
那人一笑,似乎根本不在意,“慕容族主會作勢要價?那就請慕容族主開口吧!”
“刀使者想必已經料到本族主其實是有事相求了,所以纔敢如此?”
刀使者微微點頭,“確實!大燕族終日生活在及其苦楚的漠北,歷代大燕族主都有將族民遷回大燕郡的想法。”
慕容琛點點頭,“而你們擺夷族卻正好處於大戎與大燕的交界之地,若想從北到南……”
刀使者一笑,“大戎隔着我們擺夷族將大燕劃爲大燕郡,其實統治起來並不方便。”
“那是自然,更重要的是大戎人性子蠻橫,擺夷族應該也沒少吃苦頭吧?”慕容琛似是在替擺夷族叫不平,可是話語緩慢,語氣微微悵然,又似是感同身受。
刀使者微微一嘆,“我族主與慕容族主相見略同,但是大戎騎兵連大周都力有不及,雖然現在大戎內亂已起,可是卻若只有擺夷族或者大燕族依然是力有不逮,我族主的意思是擺夷與大燕聯姻,結秦晉之好,也好一起力抗大戎,牽制大周。”
慕容琛微微頷首,他們並不是第一次見面,早先見面就已經有了合作之意,而合作總要誠意,最捷徑的手段便是聯姻,他一早就料到了,“好!”
刀使者眉梢一揚,終於露出了笑容,“好,那具體細節到時候再慢慢商定。”
慕容琛擡手舉起了杯子,“那以茶代酒,祝我們合作愉快!”
刀使者同樣舉起了杯子,“好!”
那兩人喝的愉快,可是這邊看着的顏念卓卻已經再次蒼白了臉龐,她不知道秦致遠用了什麼辦法,不僅讓其他房間的景象傳至此,而且連聲音也如此清晰的傳至耳中,她其實一點也不想聽到。
可是,她又不是這樣逃避的人。
顏念卓忽然起身,與其自己在這裡胡思亂想,不如當面問問清楚。
顏念卓擡腳向外快速的衝了出去,秦致遠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迅速,起身跟過去的時候,顏念卓已經出了房門,徑直推開了旁邊房間的門。
顏念卓一愣,沒有想到,房間裡的竟然不是慕容琛,她以爲秦致遠一定會選一個離慕容琛最近的房間,卻沒有想到竟然不是。
秦致遠一把拉她回來,然後隨手將手中的披風嚴實的蓋在她的身上,伸手一點,又快速的披了自己的披風,然後帶着顏念卓出了酒樓。
顏念卓被裹在披風裡,只感覺到迎面吹來的風,涼颼颼的,讓她心中鈍鈍的疼痛瀰漫的慢了一些。
慕容琛想要將大燕族遷回大燕郡,這理所應當,畢竟那是故土,可是他爲何答應聯姻?
他從未和她說過,而且之前他的甜言蜜語還在耳邊,還有他的胡說八道,可是剛剛卻又親耳聽到他言之鑿鑿的同意要聯姻,而且臉上是欣然而往的表情。
顏念卓咬了咬牙,然後又咬了咬脣,她該相信哪一個他?
忽然,身體一頓,顏念卓眼前的披風一下被撩開,眼前一亮,秦致遠竟然停在了一處院子裡。
秦致遠的笑容從未像現在這般燦爛,“跟我來!”
顏念卓這才發現不知道何時她竟然可以動了,被秦致遠拉的一個趔趄,不由得眉頭一皺,“你放開我!”
秦致遠並不管她的話語,徑直帶着她走向一個院子,然後伸手推開院子門,“看看,喜歡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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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念卓這才一愣,這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場景,讓她有些怔忪,熟悉的假山與亭子,還有那一叢叢的乾枯枝葉,雖然不是她往常見過的目光,可是她卻一眼就能認出,那是她在柳家時時常流連的紫竹林。
許是因爲從南到北還不適應,或者紫竹就不宜種在北方這樣寒冷的地方,所以已經乾枯了。
見顏念卓的目光流連在紫竹上,秦致遠走了過去,低頭看着枯掉的竹林,“你放心,我已經讓人尋找了大大的暖玉,到時候可以深深的埋在紫竹林下,紫竹就不用怕冷了,也就不會枯掉了。”
顏念卓一愣,用暖玉溫暖紫竹?這樣奢侈的想法估計也就秦致遠能夠想出來。
秦致遠見顏念卓的神思被吸引,不由得高興,拉過顏念卓的手,帶着她繼續向前,“這個涼亭與柳家的一模一樣,不僅樣子想象,就連高度都一樣,到時候你坐在裡面,會和坐在柳家一樣,”說完又指向不遠處的一處,“現在天還冷,等到天暖了,我會讓人引了活水進來,然後從那處山上流下,就如同柳家的那個小瀑布一般,到時候瀑布水蜿蜒而下,就如柳家的溪水一般。”
顏念卓皺着眉看向眉飛色
舞的秦致遠,他是不是有些癲狂了?“秦致遠,你打算在上京重建一個柳家?”
“本王倒是想,可是時間緊迫,可能不能如你所想,”秦致遠看上去是謙虛所言,可是分明卻又透露着自豪,“還有讓你更驚訝的!”
說着,秦致遠拉着顏念卓向裡走去,一入房間,顏念卓就淚盈於睫,“這是……”
秦致遠鬆開顏念卓的手,笑着看她的樣子,“這裡是按着你在青陽城的住所佈置的!”
顏念卓搖搖頭,何止?
房間裡的擺設太過熟悉了。
顏念卓走到書桌旁,然後走到桌後慢慢坐下,伸手扶在椅子的扶手上,細細的摩挲,然後擡手又撫上桌面,在左手處慢慢的摸着,直到摸到那處熟悉的印記才眼睛一亮,看向秦致遠,“這根本就是我在柳家用過的。”
秦致遠不置可否,只是饒有興趣的問道,“桌椅都是一樣的,你怎麼就知道是你的?”
顏念卓左手摸着那處印記,“這裡,是我親手刻上去的,怎麼會自己都不認識了?”
秦致遠湊過去,細細打量,卻纔發現竟然真的有一處刻痕,“這是刻的什麼?”
“你看不出嗎?”顏念卓沒好氣的道,這麼明顯,傻子纔會看不出,“這是個‘楚’字,你是不認字還是眼睛不好?”
對於她的譏諷,秦致遠頭一次沒有生氣,竟然只有滿心的喜悅,看她如同小姑娘一般看來看去,然後又摸摸這裡,摸摸那裡,讓他忽然就覺得這些事都沒有白做。
“你將這些東西從柳家偷出來,就沒人發現?”
秦致遠一笑,卻未說話。
顏念卓低頭拿起桌上的沙漏,細細打量之後,才笑道,“連這你也偷?”
秦致遠見她笑容輕鬆,不由得更加愉悅了幾分,“我可沒偷,現在柳家的這些東西,可是一個不少。”
顏念卓一怔,他竟然將這麼大的桌子椅子,運進柳家然後又運出柳家,還悄無聲息?
秦致遠微微含笑,看着她驚呆的模樣,“這都是小事,你看着可喜歡?”
顏念卓咬了咬脣,沒有說話。
秦致遠擡手輕輕將她散落的髮絲別於耳後,“這裡叫君子閣,等到所有的事情之後,你住在這裡,可好?”
顏念卓眉頭一皺,“我幹嘛要住這裡?”
“我知道你要一心人,”秦致遠臉上有些悵然,“不管是武東珠或者梅若雪,她們不過是……”
顏念卓一笑,“擺設?”
秦致遠正想不到什麼合適的詞語,聽到顏念卓的話,趕緊點了點頭,確實如此,目光中更是一片真誠。
顏念卓冷冷一笑,“秦致遠,你太小看我了,你是不是覺得武東珠還有梅若雪她們本就與我不對眼,此時聽到你這樣對待她們,我會暗自高興?”
秦致遠一愣。
“你錯了,秦致遠,我不僅不會高興,而且還很看不起你,”顏念卓手中拿着那個小巧的漏斗,眼睛忽然一轉,看向秦致遠,“女人除了男人的寵愛,還要地位!”
“你將此處設爲君子閣,又破費心思,確實讓我十分感動,可是你又知不知道,不管你對武東珠如何,將來我都要每日請安,看到她還要磕頭下跪,更重要的是將來我的孩子不能叫我孃親,”顏念卓說完一笑,“即便寵愛再多又如何?男人爲了朝政整天奔跑在外,在家中能有幾日?正妻有多少機會除掉妾室?妾室又有多少機會陷害正妻?皇室豪門,貴族後院,女人的戰爭比沙場上還要慘烈幾分,你整日以追查儀妃死亡真相爲使命,難道就從未想過儀妃之死不是偶然?”
秦致遠緊了緊拳頭,“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男人征戰沙場縱橫朝野,雄心勃勃,可是後院中的女人一點也沒有閒着,儀妃之所以死了二十年還有你們追查真相,不過就是因爲儀妃正得皇上寵愛,豈不知皇宮後院中有多少女子無聲無息就死掉,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顏念卓越說心中越氣,前世她不就是因爲佔了正妻之位,被人誣陷,然後被害了性命?
這一世,她並不是矯情的想要正妻之位,或者嫌棄妾室之位,她只是不想再入後院,加入一羣女人的爭鬥。
“我爲你做了這麼多,你不感激……”
顏念卓擡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你錯了,我感激也感動,只是卻不贊同你的做法。”
“秦致遠,你想一想,如果你妻子有好幾個丈夫,你又會如何?”
秦致遠眸色一厲,袖子一甩,“混賬,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這是什麼話?”
顏念卓微微挑了挑眉,她也不是故意想說這些刺激他,“我就是舉例子而已!”
“顏念卓?武明珠?”秦致遠聲音微微上揚,“我該叫你什麼?你我相識明明在前,你我雖然多次發生口角,可是卻從未真正的爲敵,而且你我之間也曾‘親密’接觸,爲何你現在什麼事都要與我作對?”
顏念卓搖了搖頭,這當真是話不投
機半句多,“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分道揚鑣吧!”
秦致遠一把扯住她,壓了壓心頭的怒火,聽不到她的冷嘲熱諷,他會想念,可是聽到了,卻又怒火叢生,深深呼吸然後纔開口,“我現在不逼你,只是想讓你看看我的心意,也讓你瞭解一下慕容琛的爲人,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不只有我,慕容琛更是個中翹楚,他收留了大戎遺棄的王子,假仁假義,然後又偷偷伸手到大戎皇室爭鬥,幫着耶律雲雄剷除對手,大戎耶律一族只留下耶律雲雄一個莽夫,然後又留了種種線索,逼的戎王到處尋找遺棄的王子,結果現在大戎成了他慕容琛的囊中物,你以爲他就乾淨?沒有卑鄙手段?剛纔你也聽到了,他還不是一樣要靠聯姻才能將族人遷出漠北?”
顏念卓咬着的脣慢慢滲出血色,可是卻未曾說出一句話。
“當日,大殿上,他救的那位王子已經現身大戎並與戎王見面,大戎那時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可是那時他卻一副爲你挺身而出的模樣,難道他沒有因此得你幾分感動?若是不然,平日你最是謹慎,爲何會在大殿之上,衆目睽睽之下,竟然彈奏一曲《鳳求凰》?”
“不可能,他在大周怎麼會知道大戎的事情?”
秦致遠看着顏念卓着急的模樣,嘴角撇了撇,“看來大燕族的事情,慕容琛並沒有全部告訴你。”
顏念卓臉色蒼白,“不是他沒有說,是我沒有問!”
“不管你如何爲他解釋,事實你心底清楚,”秦致遠並不理會她的辯解,只看她的臉色,他就能猜出幾分,“大燕族身處漠北已久,雖然有西南人的生活習慣,可是多年在漠北,已經習慣了那裡的生活,漠北有一種鳥,叫雪鷹,不僅可日行千里,還與大周境內的信鴿一般,可傳遞信息。”
顏念卓身體一僵,她從未見慕容琛身邊有什麼雪鷹。
“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因爲你已經先相信了他,”秦致遠臉色一冷,走到廳中的椅子上坐下,“先入爲主的道理我懂,我現在只是要一個公平的機會,手段,狠辣,他不比我少,爲何你願意信他卻不信我?”
顏念卓怔怔的站在那裡,機會?誰有給過她機會?每一步都不是她的選擇,而是被迫!
秦致遠微微擡頭看她怔然的模樣,還有那一臉的哀慟,不由的有些難過,“我不逼你,還有些日子,到時候你再給我答案!”
說着已經起身,“我送你回去,若是你想找慕容琛覈實,也隨你。”
秦致遠說的胸有成竹,整個人更是散發出一種勢在必得的強勢。
顏念卓點點頭,今天這一晚發生了太多,她需要時間消化一下。
慕容琛?
他會騙她嗎?
也許算不上欺騙,只是沒有告訴她,什麼雪鷹,什麼大戎,她都沒有什麼興趣,她不問,他不告訴,也不爲過。
顏念卓一怔,她這算是在給他開脫嗎?
可是不管如何,他要與其他族聯姻的事情是不是應該告訴她?
若說其他事情,都與她無關,那聯姻的事情也與她無關麼?
秦致遠帶着一臉呆像的顏念卓急速的略過市井街頭,回到皇宮。
顏念卓直到到了鳳儀閣的內室,才忽然轉醒,看到躺倒在地的小九兒,她的身邊還有一灘血跡,她這纔想起,小九兒爲了她受傷,而大海還被囚禁在牢房,一身的外傷。
顏念卓急忙走到小九兒身邊,伸手扶起她,然後看向依然無意離開的秦致遠,“小九兒已經是我的人,以後你不準碰她。”
秦致遠似乎想了半刻,才微微點頭。
顏念卓想了想又道,“大海,你準備怎麼辦?”
“看你的意思!”
顏念卓立刻斬釘截鐵的說道,“我自然想你放了他!”
“好!”
秦致遠毫不猶豫的答應,讓顏念卓一愣,然後眉頭蹙起,“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秦致遠一笑,他這是鬼主意?他明明是從善如流,唯命是從,這也不對?
原來對一個人有了意見,就真的沒了駁回的機會?
顏念卓見他不說話,咬了咬脣道,“你傷了小九兒,你應該有藥,拿來!”
秦致遠一怔,微微含笑,然後從懷中掏出了藥瓶,“你有沒有想過,她能背叛我,也就能背叛你?”
顏念卓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你這算是挑撥離間?”
“我的着挑撥離間?”秦致遠微微嘆氣,將手中的藥瓶放到顏念卓手中,“好好考慮!”
顏念卓微微咬脣,搖了搖頭,“不用考慮,我的答案你早就知道。”
“你怎麼這麼固執?寧可被他欺騙,你也不接受我?”秦致遠狠心甩了甩袖子,“本王也不需要你的答案,本王想要的東西或者人還從未失手過。”
顏念卓挑了挑,她就說嘛,今天晚上的秦致遠有些不太正常,原來是他太過遷就她,現在就覺得好多了,他這樣霸道強勢,才正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