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湘拉着十一的衣袖，不辨方向急急向前走，不知不覺來到了佛寺後院。
後院比之前面的佛堂要冷清多了，只有佛寺的僧人不急不緩地走動。
連湘這才鬆開手，轉身看向十一，訕訕道：“佛堂裡煙霧太大，還是這裡能透透氣……”
十一面色淡淡，一語不發。
“你看，這裡……大概是師傅們日常生活的地方，我很好奇，我們不如到處看看吧。”連湘站了片刻，不知道該幹什麼，只好又開口道。
十一瞧了她一眼，終於開了尊口：“那走吧。”
但其實，後院沒什麼可看的……
一排排黑瓦白牆的禪房，從門口望進去，清一色的桌子和簡單的牀鋪。
兩人走了一陣，都不曾說話。
後院裡，種着一株蒼天老樹，樹下設着石桌石凳。
十一終於淡淡地開了口：“你坐一陣，我去去就來。”
連湘正覺得不自在，不知道找什麼藉口終止這無奈的“到處看看”，聞言忙不迭地點頭道：“好，你去吧，我在這兒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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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哥，你說，今日小姐會來佛寺嗎？”佛堂裡喧鬧依舊，角落處站着幾個年輕男子，其中一個正開口問道。
那被問的人搖搖頭道：“今日……是夫人的忌日，以往小姐總是隨着老爺去祭拜。如今小姐既沒有回去，說不定會來佛寺給夫人上柱香。”他嘆了口氣，接道，“想不到還是找不到小姐的蹤影，真不知該怎麼向老爺交代……”
“風哥，”另一個人遲疑着，問道，“其實……小姐爲什麼要離家出走？”
“小姐也是爲老爺着想，生怕連累了老爺……”那人道，“其實小姐真不該這麼想，再有天大的事，也該好好商議着解決，像這樣離家出走，只會讓老爺更加擔憂……”
“是什麼事這麼嚴重？莫非還難得了大人？還逼得小姐……”問話的人顯是有些疑惑。
那人神色一正：“別問太多了，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把小姐平安找回來。”他轉目瞧了瞧佛寺裡擁擠的人羣，“小姐未必受得了這般擁擠，再到別處找找吧！”
同行的幾人應了一聲，便轉向佛寺門口行去。
不遠處的一根柱子後，十一轉了出來，目注那幾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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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的蒼天老樹下，石桌石凳齊整乾淨，但本該在此歇息的人卻不見了。
十一微微皺眉，目光流轉，瞧見了不遠處有一條鵝卵小徑，兩旁綠樹掩映，曲徑通幽。
略一沉吟，他舉步踏入小徑。
微風拂過，樹木獨有的清香氣息撲面而來。
走了一陣，鵝卵小徑將盡，隱隱可看見一間樸素的小屋。
十一頓住腳步，側耳細聽，果然聽到了那個熟悉的女聲。
“大師，我這樣跑出來，是不是很任性？”連湘的聲音有些低。
“阿彌陀佛，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施主既已離家，何必還去追究對錯？”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帶着洞察世事的睿智，“若未放下，回去便是。”
“可是，我若回去，就有一件爲難的事，我若從了，我……大概一輩子都會不高興，可是，我若不從，說不定就連累了我爹……”連湘似是急了，聲音也大了些。
“世間萬事，皆有定數，並非逃避可改變。”聲音沉穩依然未變，“局外之人多說無益，一切還要施主三思而行，貧僧也只能言盡於此了。”
屋子裡的人默然，久久沒有聲音。
十一神色淡淡，腳下又動，只是本來輕若踏草的腳步聲忽然沉重了幾分。
等他走到屋外，果然見到連湘坐在蒲團上，正轉頭望着門口。
“你怎麼在這裡？”十一淡淡開口。
“我瞧見有條小路，就過來看看了。”連湘以爲他早已回來了，有些歉然，“我說話說得忘了時候，你……找了很久嗎？”
“還好。”十一隨口應了一句，目光微微一轉，已瞧清了方纔跟連湘說話的人。
那人一身素淨的僧袍，約摸五十來歲，微低着頭，瞧不清楚容貌，坐在蒲團上，只覺他身形沉穩如山，一派與世無爭，超然物外的高人風範。
十一不覺多看了他一陣。
那僧人似有所覺，忽然擡頭，目光與十一對上。
十一心中一動，這僧人……
一旁的連湘見兩人互相盯着看，忙開口引見，“石伊，這位是‘滌塵大師’，剛纔我跟大師說了好一陣子話，大師佛法精深，我受益良多。”又看着那僧人道，“大師，他是我的朋友，叫石伊。”
滌塵大師合掌一禮：“施主擡舉貧僧了，施主自有慧根，貧僧不過是多說兩句罷了。”謙和地說完，目光又轉向十一，“原來這位是石施主？”
十一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大師有禮。”
滌塵大師看着他，目光似有深意，卻只是緩緩道：“人生何適不艱難，賴是胸中萬斛寬。”
十一默然一陣，忽然嘴角勾了勾：“多承指教。”
“阿彌陀佛。”滌塵大師合掌，“兩位施主，請自便吧。”
連湘愣了愣，還沒開口，十一已順手拉了拉她的衣袖：“走。”
連湘有些莫名，還想說話，十一卻已徑自出門去了，她只好匆匆向滌塵大師行了一禮，轉身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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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一如既往的熱鬧，但連湘卻無心玩鬧，悶着頭一語不發的走着。
今日給孃親上香，不免想起了幼時一家團聚，其樂融融的景象，再想到如今孃親已逝，爹只有自己一個親人，自己卻爲了一己之私跑出來，雖說也是爲了爹，但到底要害他老人家擔憂，實屬不孝。
連湘越想越難過，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十一轉頭看了她一眼，卻未說話。
這丫頭，必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一時衝動跑出家來，如今定是想家了……他自己身份特殊，隨時可能接到任務，根本不可能一直帶着她……今日佛堂裡的那幾個人，想必就是來找她的人……
十一眼神深邃，抿了抿嘴，剛想開口說什麼，目光掠過了某處牆角，忽然頓住。
“石伊，我……”連湘忽然轉頭看着他，“你覺得……”
她話未說完，十一忽然開口打斷她：“天色暗了，先回去吧。”
連湘怔了怔，低下頭去，低低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