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齊雲城”城門口正是熱鬧的時候,百姓熙來攮往。
不過才離開了三個月,再回到這裡,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十一隨着人羣走進城門,心中不覺暗暗感嘆,想起自己回來的目的,他本來淡然的臉色微微一沉,腳步不知不覺停了下來,站了一會兒,忽然換了個方向舉步就走。
“雲香樓”的掌櫃站在門邊,漫不經心地撥弄着算盤,天色還早,樓裡只有三三兩兩幾桌來用膳的客人……大多數客人可不是衝着這裡的膳食來的,這裡入夜纔會熱鬧起來。
門口暗了一暗,有人走了進來,掌櫃隨意擡頭一看,剛想叫小二招呼客人,忽然愣了一愣,隨即眼睛一亮,忙親自迎了過來,笑道:“十一公子,許久沒見您大駕光臨了……”
十一瞧了他一眼,只淡淡道:“一壺酒,兩個小菜。”
掌櫃怔了怔,心裡大呼奇怪,這位爺一向是入夜纔來的,只要一壺“胭脂醉”,自斟自飲不許人打擾。今日怎麼會上這兒來用膳了?可是……“胭脂醉”白天不賣啊!
“十一公子,”掌櫃賠笑道,“您要的酒是入夜才……”
“不賣?”十一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掌櫃心中一顫,暗想道,這位爺可不好得罪,何況大小姐似乎對他……還是不要惹他的好。掌櫃飛快地打定主意,忙換上一張笑臉,道:“既是公子要,自然是有的。公子先坐,小的馬上給您上酒上菜。”
“多謝。”十一收回目光,淡淡說了一句,便往他坐慣的位子走去。
角落一張桌子邊,一個灰衣漢子已用完了膳,看似無意地瞧了他一眼,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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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屋子裡,玉座上的男人淡淡開口:“秦江,你可是對本座的做法有異議?”
秦江默然片刻,擡頭道:“事已至此,屬下沒什麼異議。”
無影教主冷冷的目光盯着他,道:“本座不明白,你怎會變得如此婦人之仁?”
秦江垂頭,輕嘆了口氣,卻沒有說話。
無影教主忽然擡眼看向門口,大門依舊緊閉,但他嘴角突然泛起一縷似笑非笑。
秦江低着頭,沒有瞧見無影教主的神色,只聽得他再度開口:“秦江,本座該謝謝你,若不是你絕妙的計策,本座這仇也不能報得這般痛快。”
秦江有些詫異地擡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聽無影教主接道:“當年宮裡戒備森嚴,本座想找慕容明昊報仇,實在是沒有絕對的把握……好在有你提醒本座,把他最疼愛的兒子搶來,讓他們夫妻痛不欲生,比直接殺了他們要解氣多了……還有十一那小子,三個月的嬰孩無知無覺,殺之無味,就算多費了十七年的功夫教養他,但能看到他們父子、母子相殘,也真是過癮得很!秦江,人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真是深得其法……”
秦江臉色一沉,卻無言可駁,他是昔年燕王府的幕僚,受燕王賞識,自然是一心想助無影教主報仇……可是,這十七年來,他看着十一從嬰孩慢慢長大,對他早已有了一份割捨不下的感情,但利用他復仇的計策,的確也是他提出來的……
秦江神色變得黯然,良久,又長長嘆了口氣。
半晌靜寂,無影教主忽然揚聲道:“既然來了,爲什麼不進來?”
秦江神色一震,霍然回頭朝門口看去。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個人緩緩走了進來。
無影教主瞧着來人,淡淡開口:“十一,你還真是命大。”
十一神色木然,看不出喜怒,沒有看無影教主,只看着秦江:“是真的麼?”
秦江瞧着他,想說什麼,卻又無話可說,只覺得十一淡漠的目光似乎變成了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凌遲着他,他竟然不敢與十一對視,狼狽地轉開目光。
“秦叔,秦叔……”十一低聲喊了兩句,忽然笑了起來,他從未這樣肆意地笑過,但這笑聲卻讓人聽得心中發冷……笑聲未止,他突然轉身,狠狠地推開門縱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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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如此順利,都是閣主指點有方,想來樓主更是對閣主刮目相看了!今兒閣主賣屬下一個面子,讓屬下爲您接風洗塵吧!”一個漢子笑道。
被稱爲“閣主”的是一個約摸二十七八歲的青年,容貌端正,雖爲男子,神色間卻似帶了一抹女子的慵懶之氣,聽了漢子的話,挑了挑眉,道:“你倒是機靈。”
青年身後跟着四五個人,有人忽然開口道:“機靈是機靈,不過這接風洗塵,能不能辦到閣主心坎上,就難說了。”
“屬下怎能連這點眼力勁兒都沒有呢?”漢子忙賠笑道,“屬下帶路,請閣主賞臉吧。”
青年邪魅一笑,不再說話,身後的人也會心一笑,跟着向前走。
天已入夜,街上漸漸冷清,但酒樓酒肆等地方,卻開始熱鬧起來。
一路上,青年漫不經心地瞧着人聲喧譁,嘴角一直帶着懶懶的笑容,似是對什麼都不在意,直到他無意中瞧向一家小小的酒坊,嘴角的笑容忽然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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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已堆了三個空的酒罈子,他手裡正拿着第四壇,倒了滿滿一海碗酒,仰首喝乾,再倒滿,喝乾……明明是借酒消愁,他卻不像旁人一般狼狽,只是渾身透着一股冰冷氣息,像極了一匹受傷的孤狼,叫人莫名的心悸,不敢接近。
青年卻緩步走到他桌前,輕笑道:“一個人喝酒不是太無趣了麼?不如在下奉陪?”
十一自顧自喝完一碗酒,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青年挑眉,也不生氣,道:“這裡是酒坊,閣下也未免太霸道了。”
十一不再理他,自斟自飲,酒到碗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