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常青嘆了口氣,只覺滿頭霧水,一時間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突然眼前轉過一人,手叉在腰間,雙目圓睜,正盯着他看,正是李青萍。宋常青陪着笑容,拱了拱手道:“剛纔,那個,那個……”
李青萍嘿嘿冷笑道:“剛纔怎麼了?你明知那姓方的纏雜無比,硬是把我與師姐拖着同你一起受罪。你不是幸災樂禍麼?你笑啊,笑啊!”
周青雨拉了拉她,道:“師妹……”李青萍把手一擺,叫道:“師姐,你別攔着我,這小子油頭滑腦,看我不好好教訓他。”周青雨喝道:“師妹,你又不聽話了?”李青萍撅着嘴,道:“師姐,我知道你對他有好感。你們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含情脈脈的當真便以爲我不清楚麼?”
周青雨滿面紅霞,跺了跺腳道:“誰和他那樣了……你……你再不聽話,看我回山後給不給師傅說?”宋常青在一旁也是滿臉通紅,神態頗爲尷尬。李青萍似乎也知道說得太過,連連對周青雨道歉。
宋常青對李青萍低聲下氣說了不少好話,她的惱怒這才稍減。三人皆是年輕人,在城中逛了一會,嫌隙便已消去,變得有說有笑起來。
蘇州名勝着實不少,幾人逛了滄浪亭、獅子林猶覺不過癮,但時日已是傍晚,衆人肚中皆是飢餓,遂一路尋找吃飯的地方。
在街上轉了幾趟,李青萍不是嫌棄這家桌椅不乾淨,就是認爲那家酒樓不氣派。宋常青心中不由暗自嘀咕:“你怎的與那方仁達一般難纏。”只是這話只敢在心中想想,若是說出來,依李青萍的脾氣,那不知該惹出什麼麻煩。
宋週二人餓得肚皮貼着脊樑骨,李青萍猶自在東選西挑,周青雨咳嗽一聲,便待說她幾句。突然李青萍笑道:“就是這裡了,上次聽他們說過,這家酒樓不錯。”宋週二人擡頭看去,只見街尾立着一棟高房,裡面人聲鼎沸,不斷有跑堂吆喝之聲傳出。門口掛着一塊大匾,書着三個金字:松鶴樓。
三人走到門口,已有小二招呼了上樓。只聞見一股股香氣撲鼻而來,炒菜的油煙味混合着酒肉氣味,讓宋常青不由大大嚥了一口口水。
來到樓上,三人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李青萍隨口道:“先來個松鼠桂魚,有沒有清湯魚翅?也來一個,荷花錦燉一份,常熟叫化雞一份。”小二伸出大拇指讚道:“姑娘不是本地人,見識倒也不少,這些菜式正是本店拿手招牌。”
李青萍微微一笑,道:“來這裡,大閘蟹不可不吃。再來一個清蒸大蟹……”周青雨攔住她道:“師妹,夠了夠了,要這麼多怎麼吃得完啊?”李青萍斜眼看着宋常青道:“師姐,又不要你付錢,自有人巴巴的請客,難得來一次,怎麼能不把這裡的名菜都嘗上一嘗?”
宋常青知道她有意針對,點了點頭對小二道:“小二哥,你這裡的招牌菜,每樣上一份吧!”周青雨阻攔道:“宋大哥,算了,別和師妹一般……”李青萍拉住她道:“有人要當冤大頭,就讓他當得高高興興吧。”周青雨瞪了她一眼,李青萍吐了吐舌頭,低聲道:“纔多要幾個菜,就幫他心疼了。”
周青雨沒聽清她說什麼,問道:“你說什麼?”李青萍正待說話,小二在一旁已是不耐,問道:“你們到底要怎樣上菜?我那邊還有客人等着招呼,要不等你們商量好了我再過來吧?”
宋常青道:“就按我說的上吧!”小二轉身離去,口中猶自嘮叨:“捨不得就別來這裡啊。”宋常青內力深厚,李青萍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傳入耳中,他不禁有些尷尬,面上紅了一片。李青萍卻瞪着小二背影,嘀咕道:“這小子真是狗眼看人低,惹得姑娘發了火,一把火把你這破樓燒得乾乾淨淨。”
過了片刻,酒菜流水一般送了上來。李青萍吃一口菜,斜看宋常青一眼,口中大聲稱讚,宋常青知道她是這般脾氣,也不與她計較,只是低頭吃喝。周青雨在一旁連使眼色,她卻假裝沒看見。
吃了一會,幾人腹中飢餓稍減,速度便慢了下來。周青雨埋怨道:“師妹,你看看,這菜還在不停的上,咱們就要吃飽了,若是讓師傅得知,你又要被責罵。”李青萍雖是嘴巴厲害,心地倒也不壞,現在她眼見菜還不停的上,心中也頗感可惜,對宋常青道:“宋大哥,乾脆叫小二哥,對他說別上了。”
宋常青笑道:“你們每樣少吃一點兒,每樣都嚐嚐。要不就像你說的那樣,來到這裡,豈能不把這裡的招牌菜嘗完?”李青萍怕師姐責怪,岔開話題,道:“宋大哥,咱們認識也有這麼些日子了,都不知你貴庚多少?”
宋常青道:“我今年十八歲了,再過幾個月就滿十九了。”李青萍猛地啊哈一聲,宋常青不由嚇了一跳,不知她又在發什麼神經。
周青雨嗔道:“師妹,吃飯便吃飯,怎的如此大呼小叫?”李青萍指着宋常青,嘿嘿笑道:“這小子比我都還小一點,枉自咱們叫了他半天大哥。快快快,叫幾聲姐姐補來。”
宋常青正待回答,只聽樓梯腳步響動,走上來幾人。一個少女的聲音大聲叫道:“爹,爹,快來啊。你怎麼慢吞吞的?”宋常青擡頭望去,見到已個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站在樓梯口處,向下張望。
他見是個不認識之人,正待轉開頭,這時樓梯上來一個人。宋常青一見之下,不由怒氣填膺,惡狠狠盯着那人。這人正是殺害他二叔的錦衣衛莊敬。
莊敬上來後,發覺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偏頭看來,正對上宋常青的眼光,見他滿臉怒容,似乎對自己極爲痛恨。心中微微一怔,仔細打量了宋常青幾眼,卻是毫無印象。他陪同女兒來這裡吃飯,不欲多生是非,找了一個角落坐下,隨他同來的兩個錦衣衛另在一桌要酒要菜。
周青雨突見宋常青滿臉怒容,還道是師妹惹得他發了火,低聲道:“宋大……宋……,你別生氣,師妹她向來便是這般脾氣。師妹,快向宋……陪個禮。”
宋常青這才轉過神來,勉強一笑,道:“不是,我沒跟她生氣,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兒。”李青萍咧咧嘴,道:“師姐,你聽吧,不是我惹的事,是他自己突然不高興。”
宋常青再也無心吃喝,側着耳朵細聽莊敬父女說話,誰知聽來聽去,他二人卻盡說些無關緊要之事。他這一恍惚,周李二人在一旁與他說話,他便答得牛頭不對馬嘴。李青萍嘿嘿笑道:“師姐啊,你看這小子好不好笑,眼前明明有師姐你這個大美女在旁邊,他卻頻頻偷看那邊的大姑娘。當真是有眼無珠,愚不可及。”
跟隨莊敬來的兩個錦衣衛,早就注意到這邊三人,一直對周李二人指指點點。這時聽李青萍竟敢冒犯莊敬的愛女,豈能不大拍馬屁?當下袖子一挽,站起來便想生事。莊敬低喝道:“坐下好好吃飯,別多事。”那二人不敢抗命,悻悻坐下,口中猶自喃喃唸叨。
周青雨着李青萍,臉上全無笑容,一字一頓道:“師妹,如你再胡說八道,惹是生非,回山後我真的要告知師傅了。”李青萍似乎對師傅頗爲畏懼,訕訕笑道:“我哪有惹事了。師姐,好師姐,從現下開始,我一句話也不說了,可以了麼?”果然她埋下頭去,自此一言不發。
三人各懷心思,半晌無人說一句話,開始的興致已然全無。李青萍站了起來,道:“走吧!再呆下去,咱們這裡有個人只怕更是失魂落魄。”周青雨瞪了她一眼,對宋常青道:“走了吧?”宋常青點了點頭,叫過小二會完鈔,轉身向樓下走去。
走到樓梯邊時,他轉頭望了望莊敬所坐位置,迎面卻對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正是莊敬的女兒正盯着他看,她眼睛中充滿好氣與不解,見宋常青回頭看來,臉上一紅,把臉轉到一邊。
宋常青板着臉,轉身下樓,卻見李青萍是笑非笑看着他,眼中帶着奚落之態,似乎在嘲笑他:走都走了,還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