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常青連忙又把嘴巴掩住,想道:“二叔說有人,果然有人。”另一個聲音接道:“那你就錯了,王大通和宋氏夫婦義氣深重,不管如何,他總要來看看,最起碼讓宋氏夫婦入土爲安。”王大通一聽‘入土爲安’這四個字,心中不由大慟。他雖然早知是如此結果,但心中還存有僥倖的想法。現在一聽之下,頓時心傷若絕,心中憶起與宋文光結識的一幕幕來。
當年他追蹤一個江湖敗類到延平一帶,白天在城外一處風景絕佳的地方流連,晚上便在城中靜待這敗類出來作案。這日,他正坐在小溪邊自斟自飲時,忽聽背後一人朗聲笑道:“一個人喝酒有什麼意思,在下這裡有些下酒菜,兄臺過來同飲一杯如何?”
他早聽見後面有三人的腳步聲,最近是踏青季節,時常有人來此遊玩,只是別人看他身材高大,神態威猛,卻不敢上前打擾他。他轉頭一看,一個白面書生站在一棵樹下,面帶笑容,神色可親,眼中帶着期盼;旁邊兩個家人正把食盒裡的東西取出來。
王大通愣了一愣,他向來只與江湖武人交往,卻從未和讀書人打過交道,眼見人家熱情招呼他,倒也不便拒絕。當下哈哈一笑,提了杯子走了過去。他心中打定主意,若是一過去,這書生與他說些詩歌文章,他立馬轉身便走。
誰知道這人雖是個書生,卻一點都不迂腐,豪邁大方,頗對他的胃口,兩人一見如故。當日兩人邊喝邊聊到天黑,這書生纔回家。兩人雖是投機,卻沒互相探問對方姓名。
隔得幾日後,王大通又去那裡,又碰見這書生,兩人又大喝一場。如此幾回後,兩人經常約在這個地方見面,或是一起喝酒聊天,或是下下棋。那江湖敗類早已被王大通殺死了,王大通卻覺得和這書生甚是投緣,竟不忍如此就走了,隔幾日和這書生聊聊天,只是地點變爲城中酒樓飯館。
這一日,書生突道:“你我二人如此投緣,不如結爲異姓兄弟如何?”王大通早有此意,當然求之不得。馬上買了香燭,殺了只雄雞,兩人一排年齡,卻是那書生長了五歲。
王大通這才知道這書生姓宋名文光,乃延平縣新上任的縣令。宋文光拉住王大通的手道:“兄弟,剛開始不告訴你我在本縣任縣令,卻不是有意瞞你。我知道有些英雄好漢極不喜和官府衆人結交,只怕兄弟也有此想法,一旦知道爲兄是個小小芝麻官,立刻抽身就走,那我豈不是失去個好兄弟了,哈哈哈……”
王大通笑道:“我與兄長一見如故,當不會因爲兄長是官兒,便生出嫌隙來。我交往的是你這個人,可不是你的官兒。”宋文光大笑道:“好,好,哈哈哈……”
這爽朗的笑聲彷彿還在耳邊響着,但發出這笑聲的人現今卻已不在了,王大通猛然一驚,發覺宋常青在背上動了一動,心道:“不知常青聽到沒有?”心中強壓悲痛,準備出去把說話的兩個錦衣衛解決了,再尋找宋氏夫婦的屍體。
突然聽見莊子門口方向傳來五六個人的腳步聲,王大通凝神數了下,有五個人腳步聲,第六個人的腳步聲卻若有若無。心道:“又來個高手,可不能輕舉妄動。”
聊天的兩個錦衣衛功力相差太遠,又在說話,沒有聽見有人來。第一個說話的那人道:“馬哥,這風吹得人都快成冰塊了,且讓我去找些木頭什麼的,生堆火來烤烤;這夜還長得很那。”那姓馬的錦衣衛似乎猶豫了下,道:“紀大人叫我們不要輕舉妄動,注意藏匿行蹤,怕王大通回來發現。”
那第一個人憤憤道:“他們在城裡倒是有吃有喝,我們在這吹冷風,連火都不能烤啊;這鬼天氣,不弄些火,到了明兒,只怕咱哥倆都成冰棍了。更何況,你看這裡到處灰煙亂飄,咱們只要把火堆弄小點,躲在這後面,誰分得清是哪兒冒出的煙。”
馬哥沉吟了下道:“也是,這天氣太冷了,小周你注意點,弄些燒的就趕緊回來;如果這廝今晚就來了,那咱們搞不好可以立個大功。”
王大通在假山後面心道:“老子早就來了,只是憑你們二位,恐怕還差點分量。”那第一個人走到倒塌的屋子旁,搜揀起燒得垮塌下來的破門爛窗。嘴裡還嘀嘀咕咕的說道:“這鬼天氣有火烤,再有一壺酒,一隻烤鴨,那簡直就是神仙了。”
王大通不欲不驚動他們,對宋常青打了個手勢,叫他不要出聲,輕輕走到牆邊的一棵美人蕉後藏匿起來。這美人蕉生長得極爲高大,藏在後面,如不是有意來找,倒也不容易發現。這時那外面來的幾人已經到了內院門口,揀柴火的這人也聽見他們的腳步聲了,連忙跑到剛纔藏身的地方躲了起來。
來的那幾人中一個沙啞嗓子叫道:“周濤,你躲什麼躲,不出紀大人所料,你小子果然偷奸耍滑,不過也難怪,天氣這麼冷,你不活動活動,你那小身板可支持不住。”
那揀柴火的邊從牆後探出頭來,邊罵道:“李二毛,你他媽不在城裡灌你的貓尿,跑來這裡想找個女鬼啊。”
突然看見來人,連忙一拉那馬哥,幾步從牆後跑了出來,恭恭敬敬的道:“袁大人,您老人傢什麼時候來的,今兒紀大人來時怎麼沒有見到您啊?”
來人中後面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人咳嗽一聲,李二毛等人立即閃在兩邊,讓出一條道來;這中年人揹着雙手,走到前面,對着周濤、馬哥二人,並不回答周濤的問話,卻道:“我進來時查看了一下,外面的屍體都被人動過,和我走時的擺放略有不同,王大通大概已經來了,卻不知道你們二位有什麼發現?”
周、馬二人一驚,訕訕道:“屬下,屬下-……….?”卻不知如何應答。李二毛等人嘴角含笑,互相間擠眉弄眼,看着他們的笑話。
王大通又驚又佩,心道:“聽說紀綱手下有兩人,一個叫莊敬,一個叫袁江,都是厲害人物,這人姓袁,難道就是袁江?”
這姓袁的往王大通藏身的地方指了一指道:“你們玩忽職守,把紀大人的交代當成耳邊風,本該對你二人處以重罰;所幸的是,王大通還在這裡,抓住了他,恕你二人無罪。”
王大通藏在美人蕉後面不敢露頭,雖然沒看見他的動作,但聽他這麼一說,心知行蹤定已暴露。
周、馬二人對望一眼,抽出兵刃朝王大通藏身的地方撲了過去。王大通知道宋常青沒練過內功,呼吸沉重瞞不過姓袁的這等高手。當下從美人蕉後站出,提起身旁的一隻罈子,扔向撲上來的二人,接着大喝一聲,大步踏上就是兩掌。
周、馬二人突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飛了過來,舉起手中武器,朝這東西砍了過去,只聽咔嚓一聲,濺出一片水霧,弄得二人滿身都是水;卻是宋家以前用來蓄水的罈子。兩人被這罈子弄得一身是水,呆了一呆,王大通兩掌拍在他們胸口上,兩人口噴鮮血倒飛出去。
王大通心道:“可惜,若沒有受傷,這兩掌就可要他們的命了。”更不停留,往院門處的錦衣衛衝了過去。
那些錦衣衛看他勢如瘋虎般的衝了過來,人人凝神以待;誰知道王大通快衝到他們面前時,卻一個轉身,朝側面圍牆奔去。
衆人突然眼前黃影一晃,只見王大通面前站了一人,身穿金黃色飛魚服,高高瘦瘦的,正是那位袁大人。王大通知道在場諸人都不足慮,但這袁大人武功高強,若自己不受傷,自然不會怕他;一來自己受了重傷,二帶着宋常青,這勝敗就難說了。
這麼一耽擱,後面錦衣衛已經抽出佩刀,圍了上來。若讓他們形成包圍之後,想走那是更難了,王大通一聲輕嘯,對那袁大人迎了上去,化掌爲刀,狠狠劈了過去,正是一招簡簡單單的‘力劈華山’;袁大人抽出佩刀,狠狠劈了過來,也是一招‘力劈華山’。王大通手到中途,突然伸出中指,噹一聲彈在刀背上;袁大人刀式一變,從下往上反拉,已變成一招‘拖泥帶水’,王大通心道:“這廝變招倒快。”
左掌拍出,一股充沛的勁力疾吐,右掌隨即拍出,後勁撞在前勁之上,兩股勁力合成一股,正是王大通的得意武功‘疊浪掌法’。袁大人感覺勁風撲面,呼吸隱隱有些不太順暢;知道一隻手接不住,把刀拋掉,深吸一口氣,雙掌同時拍出,兩股掌力互相激盪,擠得旁邊的錦衣衛人人呼吸不暢。
袁大人退了兩步,身體晃了幾晃,這才穩住。王大通卻藉着掌力退了五六步,啪啪兩掌,把身後的兩個錦衣衛擊倒。剩餘幾個錦衣衛害怕殃及自己,紛紛退開,在旁邊大聲呼喊,卻再也不敢上前。
袁大人大怒,搶上幾步,雙掌疾拍而出,地上落葉被勁風激得紛紛亂舞;這兩掌實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威力自是不小。王大通面色凝重,依舊左掌拍出,待右掌拍出時,卻突然覺得丹田中空空如也,這一掌竟然拍不出來。
王大通大驚,心道:“哎呀,這可糟了,受傷過重,真氣提不起來了。”啪一聲,兩人掌力相交,袁大人站在原地,動也未動,王大通卻連退三步,雙腳一軟,幾乎跌倒在地;隨即口一張,噴出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