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我驚叫的一聲,嗖地坐起身,在滿是藥水的黑暗房間裡醒來。
我扭頭看了一眼窗外,月明星稀,不知道這究竟是車禍後的第幾個夜晚。
我將手從監護着我的男人手中拿出,藉着月光看到了牀頭櫃上的手機,我拿起,6月18日,凌晨三點。
三天了,應該是出殯的日子吧,這最後一程我一定要去送,我輕手輕腳的下了地,剛站穩小腹就有種下墜的感覺。
似乎察覺到異樣,一直守在牀邊的喬森見猛地清醒,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可不可以最後再相信我一回?”
我笑了,感覺笑盡了此生的滄桑,緩緩將手從他掌心抽出,“我要去見白羽。”
說完我就往外走,手機不是我的,是喬森見的,他沒換密碼,我很容易便解了鎖,我的手指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爲小腹太痛,還是因爲心口太酸楚,我按下蔣馳的號碼。
很快電話便接通了,我的聲音有些沙啞,“蔣馳……帶我去見白羽,你快來,求你快點來……”
我走出病房就支撐不住了,扶着牆壁,我看到不遠處有兩個保鏢,而身後則是追出來的喬森見,我將手機砸在他臉上,“怎麼?這回換成你來監禁我了嗎?”
手機掉落在地上,無意間碰觸到了免提,蔣馳應該是在白羽家,我聽見裡面傳來哭聲,應該是白羽的家人來了吧,他們正一聲聲的喊着白羽,哭得驚天動地。
我咬着嘴脣,順着牆壁滑座到地上,捧起手機,“白羽,帶我走吧,傻子,爲什麼要保護我呢?明明,你可以逃出去的啊!”
車禍那個瞬間,白羽完全可以推開車門跳下去的,可他卻翻身護住了我,握眼前反覆的播放着當時的畫面,我耳邊反覆響起白羽貼着我的耳朵說的最後一句話,“你要好好的。”
喬森見俯下身想要抱我,我手腳並用的踢他打他,“滾開,你給我滾開,別碰我,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你找你的蘇檬、去找你的喬峰、你找你的安振華……畜生,你比安儲生還要畜生!”
我死死的攥着手機,“蔣馳啊,替我跟白羽的家人說聲對不起吧,我不會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車禍不是意外,是謀殺,該死的是我,既然有人這麼想讓我死,我就成全她好了。”
半昏迷的時候,我有聽到安振華和警方的談話,其實第一次險些被摩托車撞的時候我就已經懷疑了,只是我沒想到對方竟然那麼膽大妄爲。
我低頭看向小腹,是這個孩子害死了白羽,如果沒有這個孩子,一切都不會發生,我不會失去白羽……
喬森見再度伸手抱過來,我對着手機快速的說了一句,“蔣馳,這一生,謝謝你。”
說完我快速起身衝進病房,將房門反鎖,我將燈打開,一瞬間的光亮讓我有些不適應,我看到牀頭櫃上放着一個透明袋,裡面裝着染了血的飛機票。
林音初,白羽。瀋陽至桂林。
我將飛機票貼到胸口,回頭朝拼命砸門的喬森見看去,我恨他,也很肚子裡這個孩子,更恨我自己。
我還真是個禍害呢?上一次是蔣馳,這一次是白羽,而我對白羽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拉開窗,七樓,應該一瞬間就能結束吧!
風呼呼的吹進來,我的頭髮全都飄起來了,我爬上去,身後那道門傳來更大的撞擊聲,緊接着哐地一聲,那兩個保鏢關切的問道,“喬少,你的胳膊受傷了。”
喬森見朝我展開手,小心翼翼的靠近,他的胳膊應該是被門上的金屬物刮破了,皮開肉綻的流着血,可我只覺得他活該。
真正想死的人才不會說什麼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之類的廢話,我面朝着喬森見,我要讓他這輩子都在悔恨之中活着,我要讓他永遠記得他纔是最終那個殺了我殺了白羽的人!
我鬆開抓着窗戶的手,腳步向後退去,身體也向後仰,只一瞬間我就失去了平衡,向下跌去。
喬森見急吼了一聲,飛撲過來,一下抱住了我,他的大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口,只有兩條腿被保鏢抱着。
我的身體搖曳着,就像隨時會飄落的樹葉一樣,我看着喬森見,嘴角莫名的牽起一絲笑容,側頭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就好像困獸一樣,用尖牙使勁兒的咬,很快血腥味在我口中瀰漫。
我聽見喬森見痛得悶哼的聲音,此時此刻我是真的一心求死的,沒什麼好說的,我只想讓他鬆手。
喬森見死抱着我,痛得說話聲音都是顫抖的,“就只有你,無論是心裡還是身體,我就只有你,求你,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如果這次還不能挽留,到時候,一起死……”
我鬆開口,“你不配,死你都沒有資格跟我一起!”
“既然這麼恨我,那就活着報復我,替白羽報仇,這次換你來折磨我!”
說着喬森見咬緊牙關,用力收緊手臂,一下將我從窗外抱進了裡面,回身朝幫忙的保鏢吼道,“快去叫醫生。”
腳步聲響起,不多時凌亂的傳來,好幾個醫護人員衝進來,喬森見將我抱到牀上,那些醫護人員按住掙扎的我,因爲懷孕的原因,他們不敢給我用藥,只能徵求意見,“喬少,爲了配合檢查、避免危險,我建議先將她綁起來。”
“不可以!”喬森見快速上了牀,坐到我身後,兩隻手環抱住我,讓我無法亂動。
我要瘋了,掙扎得更加劇烈,兩條腿到處亂踹着,“都給我滾蛋,我不需要治療,這個孩子我不要!”
醫生指揮着護士,我的腿馬上被人壓住,整個人就跟被五花大綁了一樣,完全動彈不得。
肚子太痛,痛得我渾身虛汗,我就好像被丟在岸邊的魚,終於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我望着棚頂的日光燈,任由醫生給我做檢查,最後聽到醫生說了一句,“喬少請放心,孩子沒有問題。”
喬森見摟着我的手臂緊了緊,“我問的不是孩子,是她!”
醫生被吼得一愣,結巴着回道,“林小姐也沒有問題。”
病房門被撞開,我看向氣喘吁吁跑進來的幾個人,眨了眨眼睛,眼淚再度瘋涌而出。
蔣馳震驚的看着我,快步衝進來撥開壓着我腿的護士,也撥開喬森見,“你們在幹什麼?”
走在後面的劉瑩一把抱住我,“孩子,你受苦了。”
好多人好多面孔,我看到葉沫、看到丁夜露、看到唐玥……我迷茫的問了一句,“你們是來送我的嗎?”
啪地一聲,劉瑩給了我一耳光,緊接着再度抱緊我,“說什麼傻話,難道白羽保護你,就是爲了讓你自殺嗎?”
我愣愣的坐在病牀上,彎曲起腿,將臉埋進膝蓋,嗚咽着大哭起來。
兩個小時之後,我換好了劉瑩幫我準備的一套黑衣黑褲,爲了避免媒體,我戴了一頂黑色帽子,最後一程,我執意坐進了殯葬車,陪在白羽身邊。
一路,我緊緊的拉着他的手,強忍着沒流一滴眼淚,我想笑着送他走,讓他看到我,好好的。
向遺體告別之後,走出殯儀廳,我看到喬森見站在不遠處那顆大樹下,這一次他沒有上前來,只是遠遠的朝我揮了揮手,然後轉身離去。
我低頭摸了摸小腹,又看向喬森見的背影,最後擡頭看向藍天,一縷青煙,那是白羽的背影吧。
一切都結束了,還真是一場慘烈的愛情,我想,未來我會在猖狂的思念裡度過餘生吧!
我回了河畔花園的家,這裡就只有白羽來過,我窩進大牀裡,還記得白羽僅是抱着我就很滿足的表情,我不捨得洗他枕過的那個枕頭,整晚的抱着才能入睡。
生活突然變得很安靜,再也沒有人來打擾我,無論是林家、安家、喬家,還是蘇家。
我已經做好打算,我不會扼殺一條鮮活的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機會,但我絕對沒有勇氣跟這孩子一起生活,我要將他送去喬家,認祖歸宗。
蔣馳說肇事者已經被抓住了,只是對方一口咬定是意外,因爲沒有證據,幕後黑手只能逍遙法外,不過誰都知道,事情是蘇檬乾的。
三個月已去,我的心情逐漸從失去白羽的哀傷之中緩和過來。
九月末的某天,門鈴被按響,我以爲是劉瑩和蔣馳來看我,隨手開了門,沒想到進來的卻是喬森見,我連忙往外推。
他卻不管不顧猛地抱住我,“最後再讓我抱一抱。”
懷孕八個月,突然被大力抱住,肚子裡的孩子很不安的亂踹起來,喬森見緩緩跪在我面前,兩隻手捧着我的肚子,用嘴脣親在上面,顫抖着聲音,“你們,可不可以等我?”
我不清楚他在說什麼,撥開他的手轉身背對,“說什麼瘋話,馬上給我滾出去!”
喬森見站起身,從後面抱住我,沒再說話,只是眼淚打溼了我肩膀上的衣服,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鬆開,我聽見房門被拉開的聲音,咔噠一聲,房間再度陷入安靜,我仰起頭,將眼淚抑制住。
晚上,我接到安振華的電話,他說,“喬森見被警察帶走了,故意傷人罪,他把蘇檬的兩條腿廢了……”
安振華後面說了什麼我不知道,我坐在房間的飄窗上,顫抖着點起一根菸,散了,全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