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慕次按報紙消息的指示,如約來到一家小茶館的閣樓上,這是他常與上級接頭的地方。
“來了,“海鷗早已在此等候。
“嗯。”
“坐“海鷗示意楊慕次坐下。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楊慕次警覺。海鷗擺手示意,“自己人。”
一位衣着樸素的少女上前爲二人沏茶。海鷗與楊慕次用茶。
“您這麼急找我,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吧!”
海鷗笑中帶詐,刻意建立起互信的氣氛:“阿次,實話說,你確實是個滿有能力的人。“
楊慕次不語,靦腆一笑,等待下文。
海鷗繼續道:“你覺得我們能打敗日本人嗎?“
楊慕次心裡咯噔一下,詫異地看着海鷗,斬釘截鐵道:“當然!“
“其實我覺得,以你的能力,如果能投靠日本——”
楊慕次震驚,不敢相信地看着海鷗,眼神變得犀利。
海鷗不再僞裝,露出一副貪猥無厭的樣子,往楊慕次身邊湊了湊,“你想想,你現在給**,給軍統做牛做馬,能撈到什麼好處,我都和日本人說了,只要你歸順,他們保你們兄弟平安,而且這輩子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楊慕次愈聽愈怒,鄙夷不屑地瞪着海鷗,“叛徒!無恥!“他剛要伸手拔槍,便覺眼前人影晃盪,四肢無力。“這茶……” 海鷗起身,狡黠地笑着,“今天給你上一課,叫兵不厭詐!”
他拍了兩下手,川島芳子穿着和服,濃妝豔抹地出現在樓梯口。
“交給你了!“海鷗倒掉剩餘的茶水後,走下樓去。
川島芳子嫵媚性感地走向楊慕次,溫柔地把楊慕次按倒在席間,楊慕次只覺渾身氣血沸騰,心跳加速,熱血直衝腦門,有種難以控制的激情想要釋放。恍惚中,他彷彿看到辛麗麗的面容,隱隱約約,他的呼吸開始紊亂,難以控制,他瘋狂地愛撫着眼前的“辛麗麗“,川島芳子配合着。藥性漸強,意亂情迷。咫尺閣樓外,海鷗得意地拍下這魚水合歡的前戲,帶着奸詐勝利的笑容離去。
二人纏綿在席間,忽然間楊慕次彷彿聽見辛麗麗的聲音,“阿次!阿次!”這甜美的聲音迴盪在心間,愈來愈響,楊慕次突然被震醒,倏然起身,驚愕地看到眼前一身和服的女人,瞪着桌上的茶水,氣憤不已,他清楚地意識到兩件事:自己被人下藥和海鷗已然叛變!
川島芳子意識到情況不妙,楊慕次已清醒。二人同時拔槍警戒,忽地,川島芳子口吐黑血,“這藥有毒!”她一頭栽倒在地,雙眼直瞪,慘不忍睹。
楊慕次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迅速上報延安和軍統,海鷗叛變之事。他本想提取一些茶水樣本,但茶壺茶杯早已被人倒幹。他於是不再耽擱,迅疾如風地趕向軍統局。
而此次此刻,海鷗,杜旅寧,張國燾早已齊聚於戴笠辦公室。
“楊慕次是**臥底?”海鷗驚訝地問道,他到辦公室時,張國燾正向戴笠彙報着審覈結果,杜旅寧在一旁,心事重重地站着。他聽到張國燾的彙報,難以置信,遂問道。
戴笠指着海鷗,看着張國燾說:“張主任,你重複一遍剛纔所說。”
“是!”張國燾拿起桌上楊慕次的檔案,對着海鷗說:“我懷疑楊慕次就是潛伏於重慶軍統的**臥底。”
海鷗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張國燾繼續道:“八年前我任中共地下***人時,曾負責批閱預備黨員的入黨申請書,”張國燾看了看手上的檔案,“楊慕次的筆跡酷似我曾經經手的一份入黨申請書,我雖已不記得申請人的名字,但對此人筆跡確是記憶猶深,”
張國燾把檔案遞海鷗,“我記得此申請人寫‘黨’字時,總會把‘‘寫成草體的’少‘。而楊慕次的筆跡與此人的書寫習慣完全相同,因此我敢斷定,楊慕次就是我當年所批黨員,代號飄風。”
海鷗聽後大笑,“張主任,你僅憑筆跡就斷定楊慕次是**,也太草率了吧。”說着手一鬆,手上的檔案飄落在地。“這人的相貌都有一模一樣的,更何況是筆跡!”
海鷗道出了杜旅寧表述過的觀點,二人看法一致,統一戰線,以二對一。
戴笠覺得頗有道理,等着張國燾的解釋。
對杜旅寧之前的質疑和海鷗的嘲諷,張國燾並無生氣,只是一笑而過,繼而底氣十足地對戴笠說:“戴老闆,您放心,我已經有了甄別臥底的方案,萬無一失。”杜旅寧和海鷗驚訝地看着張國燾。
戴略帶欣賞地看着張國燾,等待下文。然張國燾卻並無將計劃托盤而出之意,他略帶深意地看了戴笠一眼,戴笠瞭然:張國燾不想過早透露計劃,以防萬一。
他看向海鷗:“出什麼事了嗎?”
海鷗眼中帶着狡黠,口裡卻嚴肅正經:“大事!”他從口袋裡取出一沓照片放於戴笠桌上,“楊慕次是不是**,屬下不敢確定,但這些照片足以證明,楊慕次早已投敵、或早有親日傾向!” 海鷗說得以證言辭,一字一頓。
杜旅寧如聞噩耗,目瞪口呆。
戴笠拿起照片翻看,一張張全是楊慕次與日本藝妓纏綿愛撫的畫面。他不由得青筋暴起,忿然作色,自從上海淪陷,軍統已有多名特工變節,致使黨國名譽嚴重受損,蔣介石前幾日還特下批文,希望嚴厲打擊叛黨,杜絕此種醜事!沒料到今日在自己眼皮底下又出一起,他有何顏面面對蔣介石。
戴笠憤恨,拍案而起,將照片摔向杜旅寧,怒吼道:“你教的好學生!”
杜旅寧不敢相信,他顫顫巍巍地撿起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不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學生,又是誰呢!
他壓抑着愈演愈烈憤怒和失望,給戴笠回話:“戴老闆,屬下慚愧,教導無方。”
張國燾站在一旁,像在看戲一般。
海鷗肅立,他在等戴笠接下來的反應。
房間裡沉悶而壓抑。
戴笠心煩意亂地做回椅子,解開風紀扣,努力壓了壓心中的怒火,試圖恢復沉靜。
“這些照片哪來的?”他理智地問。
“屬下今早在一家茶館歇腳時,無意間看到。當時屬下也是極爲震驚,不敢相信。”
“戴老闆,依屬下之見,這其中必有隱情。”杜旅寧還是不能相信,替楊慕次辯解着。
戴笠犀利地看着杜旅寧,頓了頓,靠向椅子,“隱情!”他若有所思地重複着,玩味着,眼神冰冷而深邃,“我看是你有包庇之情!”
“戴老闆,屬下——”杜旅寧想要解釋,被戴笠揮手製止。
辦公室裡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人人各懷心事。
此時,楊慕次奔逸絕塵般地跑至軍統局,趕往戴笠辦公室的途中,他看到辛麗麗正趕去電訊室值班,看到趙理君他們正跑向訓練場,他有種沒由來的憂傷,難以名狀,彷彿覺得這一切都離自己越來越遙遠。
“報告!”辦公室的沉寂被打破。
“進!”
楊慕次推開門的一剎那,四雙眼睛同時看向他,他震驚地看到海鷗、杜旅寧和張國燾竟都在場。僅在一秒內,他便思緒萬千,頭腦飛轉,心中假設着無數種可能。他看到三人和戴笠都板着臉,面帶怒色;他聞到瀰漫在辦公室的濃重的**味。他不知眼前是何狀況,卻知自己彷彿已站在預設的陷阱邊緣,有進無退。
他緩緩地踏進辦公室,彷彿感覺到張國燾的興奮、海鷗的得意、戴笠的憤怒,還有杜旅寧的寒心!
走近辦公桌時,他才注意到地上凌亂的檔案和照片,一張張觸目驚心,楊慕次看在眼裡,如晴天霹靂,他覺得自己已跳進海鷗的陷阱。他強裝鎮定,在腦中急速搜索着對策,還未開口,便聽到戴笠低沉有力又略帶嘲諷的聲音:“說曹操,曹操到。”
戴笠帶着冷笑,說得波瀾不驚,但任誰都聽得出這平靜下的波濤暗涌。
“戴老闆。”
“你還敢回來。”戴笠單刀直入,做出興師問罪之態,“不解釋一下這些照片嗎?”
在衆人目光下,楊慕次感到重重壓力。他緩緩彎腰撿起照片,翻了兩張後,氣憤、鄙夷、不敢相信地瞪向海鷗,又直視戴笠,心懷坦蕩地說:“戴老闆,屬下是被人陷害。“
戴笠欠身,彷彿抓到最後一根稻草,等待下文。
“是海鷗和日本人勾結,引誘屬下去茶館,在茶中下藥,意在迫使屬下投靠日本。“他提高語調,”海鷗纔是真正的叛徒!”
戴笠看了看海鷗,海鷗一臉鎮靜,毫不慌張,“戴老闆明鑑,楊慕次一派胡言!屬下今日確是恰巧路過那家茶館。“
“你說海鷗在茶中下藥?”戴笠頓了頓,質問楊慕次。
“是!”
“海鷗如何知道你身在何處,如何約你去茶館?”
“他是——”楊慕次驀地住口了,他這才恍然大悟,這纔是真正的陷阱:他無法解釋,如果如實招來,組織的報刊機構和自己的身份都會暴露!重慶的地下聯絡網也會因此遭滅頂之災!他的同志們也會因他而喪命!楊慕次看到海鷗嘴角的奸笑,他頓時明白了,這纔是海鷗真正的計謀,讓自己如鯁在喉,卻又有苦難言、有冤難伸、百口莫辯!
楊慕次投降了,他豈能因爲個人榮辱而將黨和組織置於險境。
“屬下……無話可說。”他毅然決然地低聲承認。戴笠聞言,壓下去的怒火又被激起,他起先的一絲被完全澆滅,頓時火冒三丈。
“好個無話可說!”戴笠倏地起身,升高語調,厲聲喝道。“那你是承認自己行爲不端,變節求祿了?!”
楊慕次清楚自己今日難逃此劫,橫下心答:“是。”
戴笠看了看杜旅寧,杜旅寧面帶愧色,滿眼失望和憤怒,衝着楊慕次罵道:“畜牲!”楊慕次又委屈又心痛,杜旅寧的失望,他感同身受。“來人,給我綁了,嚴懲不貸!”
被押走的那刻,楊慕次想到了辛麗麗,那個還在爲他繡荷包、企盼再見的辛麗麗,頓時心如刀絞,悵惘難耐!
自己最得意的學生做出此等禽獸不如、寡廉鮮恥之事,杜旅寧心中,寒心與恥辱之油傾瀉般地澆灌着怒火,使他愈發難以忍受,只想一人靜靜。
“戴老闆,屬下想……想先行告退,閉門思過。”他目光低垂,聲音沉重。
戴笠擺手,“去吧!不要太自責了!”他知道,杜旅寧需要時間和空間去消化這件事。
“是!”杜旅寧走出辦公室,背影一身落寞。
“說說你的計劃吧!”杜旅寧走後,戴笠轉臉問張國燾。
張國燾還沉侵在好戲中,意猶未盡,他提醒似地說:“戴老闆,沒這個必要了吧?楊慕次勾結日本人,已經是死罪一條!”
戴笠冷笑,頓了頓,慢條斯理地說:“張主任,是不是死罪,我說了算!現在,我問你什麼,你答什麼。”
戴笠不怒自威,張國燾心裡咯噔一下,才跳出看戲的狀態,斂容屏氣。
“是!”他略帶緊張地答,“屬下仍保留着**潛伏人員的接頭方式,明日我便可發出與飄風接頭的信號,如無人赴約,則說明楊慕次就是飄風;如有人赴約,此人便是飄風。”
海鷗心中竊喜,此計正中他的下懷,遂附和道:“此計甚妙,就是不知這街頭信號如何發出?“
張國燾信心滿滿地解釋:“各大報行均可。”
戴笠思索了片刻,覺得此計可行,便命令道:“很好,你下去準備吧!”
張國燾走後,戴笠靠在椅子上,目光深邃地看着海鷗,“爲什麼陷害楊慕次?“他的語氣沉着又犀利,像把利劍,刺破辦公室裡凝結已久的空氣。
張國燾走後,戴笠靠在椅子上,目光深邃地看着海鷗,“爲什麼陷害楊慕次?“他的語氣沉着又犀利,像把利劍,刺破辦公室裡凝結已久的空氣。
海鷗早知此計難逃戴笠法眼,他也無意讓戴笠誤會楊慕次,若真如此,楊慕次便會失去軍統的信任,組織的潛伏計劃也將大打折扣、事半功倍。他此計唯一目的,是讓楊慕次開始對軍統和自己失望、產生敵意!以後楊慕次的怨恨與敵意越深,日本人才會越相信。而當下最主要的,就是說服戴笠接受自己的計劃,繼而洗清楊慕次的**罪名。
只見海鷗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說:“戴老闆,您真是明察秋毫啊!”
戴笠心中惱火,但不便發作,畢竟海鷗是杜月笙舉薦的人,背後自是有杜月笙撐腰。況且海鷗向來特立獨行,雖然經常先斬後奏,但結果卻總能盡如人意,他壓住心中的不悅,略帶調侃地說:“蕭本少將,您真是把我們都當耗子耍啊!”
海鷗聽戴笠叫少將,知道戴笠在提醒自己:官大一級!於是收斂了姿態:“屬下豈敢,不知您如何知道屬下在陷害楊慕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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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笠正言厲色地道來:“第一,楊慕次絕不會拿楊慕初的命開玩笑!第二,杜旅寧帶出的學生,雖不是個個都驍勇善戰,但我敢保證,沒一個是孬種!退一萬不講,就算楊慕次有投敵之心,你認爲憑他的能力,會露出馬腳,讓我們這麼輕易就抓個現形嗎!”
海鷗不得不佩服戴笠的敏銳,“戴老闆所言句句在理,屬下佩服!”
“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戴老闆,屬下所做,全是爲了鋤奸計劃!現在張嘯林和李士羣靠汪僞**,勢力不斷擴張。相信您也知道,李士羣帶領76號,殘酷迫害我抗日軍民。短短几個月,軍統,中統和**在上海的特工已被大批逮捕暗殺,如果我們再找不到解決張李的辦法,恐怕不久,軍統在上海的整個組織都會被其破獲!”
戴笠陷入沉思,李士羣本是**和軍統的變節人員,對軍統和**的情報機構工作方式瞭如指掌,故他的叛變對兩黨的諜報網都是致命的威脅,早在其變節之初,蔣介石就下嚴令,不惜一切代價除掉李士羣。軍統也已展開過數次鋤奸行動,但卻屢屢失敗,爲此,戴笠也是絞盡腦汁,苦思對策而不得。他期待地看着海鷗:“這麼說,你有對策了?”
“屬下確是有一妙計。目前,76號並沒有可靠、而又有行動能力的潛伏人員,所以我計劃,讓楊慕次假意投敵,潛入76號。”戴笠有點驚訝地看海鷗一眼,起身踱步。海鷗繼續道:“一來他可以暗中保護被捕的特工,而來可以破壞76號的逮捕計劃,防止更多的特工被捕,進而保護我們的底下諜報網。最重要的是,屬下覺得,暗殺張李最快的辦法,就是在他們身邊安插臥底,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假意投敵,說的簡單,日本人如何相信?”
“這個戴老闆儘可放心,日本人現已發現楊慕次身在重慶,他們爲了要挾楊慕初,搞細菌實驗,已經下令籠絡楊慕次,“海鷗雙手呈上一份早已備好的日本軍部密令,接着說道:”我們可以順水推舟,讓日本人以爲軍統已斷定楊慕次是漢奸或是**,把楊慕次當做棄子送給日本,順便還可以此與日本談條件,讓他們暫停扶持汪僞**,在汪僞**和細菌實驗之間,日本人定會選擇後者。只要把楊慕次交給日本軍部,屬下自有辦法讓日本人相信!“
戴笠皺了皺眉:“如此一來,我們不是助紂爲虐,成了日本搞細菌實驗的幫兇!”
“屬下別的不敢說,但楊慕初是絕不會真的協助日本人完成細菌實驗的,以他的智謀,定能矇混過關。況且,屬下身在日本軍部,楊慕初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屬下也會第一時間向您彙報!”
戴笠看了看密令,有看向海鷗,“你早就部署好一切了吧?“他語氣略微不悅,”我要是反對呢?“
海鷗信心十足地說:“戴老闆,屬下一心爲黨國辦事!您若是真不信任屬下,方纔有何必在杜處長面前陪屬下演這齣戲呢!“
戴笠不怒反笑,他欣賞海鷗的智謀和坦誠,也覺得海鷗的計劃確是一步高瞻遠矚的好棋,但楊慕次是紅是白,仍未揭曉,於是把密令放去桌前,坐下對海鷗說:“棋是好棋,但現在落子,還爲時過早。“
海鷗聞言,明白戴笠已被打動,遂放了心,說:“您懷疑楊慕次是**?“
“我們絕不能輕易放過任何一個有**嫌疑的人,一切等明天甄別行動後再說。“
“那軍法處那裡?“
“先讓他們把戲做足!“戴笠打心底裡希望,飄風另有其人,楊慕次可以打入76號。
海鷗離開戴笠辦公室時,已是午後,“金蟬脫殼”之計能否成功,關鍵就在今明兩天。
此次他是以日本來使的身份來到軍統,這是南造雲子交給自己的任務,讓自己務必和軍統達成協議,爭取到楊慕次。
從戴笠辦公室出來後,海鷗先去了電訊處,“正大光明”地向日本軍部發了電報,彙報自己的“談判結果”,繼而便走向軍法處。
軍法處的走廊上,他看到杜旅寧進了獄卒的休息室,便跟了上去,貓在門外。
“杜處長”監獄長見杜旅寧走進來,立正、敬禮。
杜旅寧取出一沓錢放於桌上,他縱然不齒行賄貪污之風,也實不忍心看到楊慕次如今這般悽狀。他拉低身份和語氣說道:“讓兄弟們,高擡貴手。“
監獄長了然,難爲情地說:“杜處長,您這不是讓我們難做嘛!戴老闆的秘書今天親自來過,說絕不能手下留情,我們也得交差啊!再說了,對這種漢奸敗類,兄弟們何必手軟。“
杜旅寧欲言又止,頓了頓,無奈地說:“他膝蓋有傷,至少別碰他的膝蓋。“
“那好辦。“
杜旅寧走出休息室,監獄長朝着背影道:“杜處長,您慢走。“
海鷗正面超杜旅寧走來,譏諷道:“杜處長啊,您這到底是護犢情深呢?還是忠奸不分呢?“
杜旅寧沒有搭理,面無表情地走過,海鷗故作招搖之態,笑道:“杜處長,您慢走!我一定好好招待您的愛徒。“
說完大步向刑訊室走去。獄卒見海鷗進來,停下了手裡的鞭子,扔去鹽水裡,鹽水頓時被染成紅色。
海鷗雖身經百戰,也幾次被“請“到刑訊室,但當他親眼看到,自己的同志被吊在刑架上,傷痕累累、奄奄一息時,仍不由得厭惡自己。經過幾次接觸,他已漸把楊慕次視若弟弟,也希望他能和辛麗麗幸福美滿。但可惜生逢國難,他們要在黑暗中尋找光明,就必須付出代價。他們都是身負使命之人,務必挺過這一關。
他調整了情緒,揮手示意獄卒出去。
楊慕次見海鷗進來,半閉雙眼,一臉不屑,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走狗!“
海鷗聽而不聞,看了看鹽水裡的鞭子,又看了看楊慕次,苦口婆心地勸道:“你說你這又是何苦呢!我指給你走康莊大道你不走,偏要來這裡遭罪!”
楊慕次偏頭不語,無視海鷗。
海鷗出言相激:“怎麼?沒力氣說話了嗎?你也不過如此嘛!”
楊慕次擡眼,鄙夷地看着海鷗,宣泄出胸中的憤怒:”跟你這種趨炎附勢,背信棄義,吃裡爬外,賣國求榮,卑鄙無恥,禽獸不如的狗漢奸說話,我怕髒了我的舌頭!“
海鷗饒有興致地踱了幾步,又轉向楊慕次:“罵得好啊,酣暢淋漓!”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兇狠,“不過,我警告你,你現在說話,可得小心點,我要殺你,就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楊慕次一臉挑釁:“有種你就殺了我!”
海鷗大笑,狡黠地說:“殺你,我可捨不得,你這條命,可是值三百萬大洋呢!殺了你,我怎麼跟人本人請功啊。……再說了,你現在可是**嫌疑犯,戴老闆也不會這麼輕易讓你死的!”
楊慕次心裡一怔,這纔想起早上在戴笠辦公室的的地上,除了那些扭曲事實的照片外,還有自己填寫的檔案表,莫非——楊慕次不敢往下想,但海鷗察覺到他的驚疑,“好心”解釋道:“哦,忘了向你介紹了,你今早在辦公室看到的,是大名鼎鼎的前中共地下***人,張國燾。“
楊慕次頓時瞭然,竭力掩飾眼神中的慌亂,罵道:“果然是物以類聚,一丘之貉!“
“我們這叫識時務者爲俊傑!”
“哼,俊傑,我只看到一對狗熊!一對不知廉恥、不得好死的叛徒!”
“罵吧,儘管罵,等到了日本人那裡,我看你還怎麼神氣!“說着甩手走出刑訊室,低聲對獄卒說:”好好招呼,弄得難看點,但別要命!“
“長官放心!小的明白。“
一出刑訊室,海鷗便趕去情報處,“協助”張國燾籌備甄別行動。
傍晚,辛麗麗一身青色淡雅旗袍,拎着小包,進了戴公館。不出所料,戴笠不在公館。
“王媽。“
“小姐回來了。“
“我,恰巧路過。“
“那小姐留下來吃飯吧,老闆應該快回來了。“
“不用了,我還有點事,戴叔叔的中山裝補好了,我給他放去房間。”辛麗麗說着超樓上走去。
辛麗麗進了戴笠的房間,放好中山裝,熟練地打開保險櫃,取出裡面的檔案。她知道這是陷阱,但自己別無選擇,只能往下跳。
走出房間那刻,她留戀地環視着整個房間,戴笠書桌上,仍舊擺着一張她和向華兒時的合影。辛麗麗看着照片,心中矛盾不已、悲不自勝,她頭一次這麼希望,自己就死在多年前那場饑荒裡,這樣就不會欠下這麼多恩情,忍受這麼多矛盾和痛苦。她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淚水確在心中肆意宣泄:“戴叔叔,對不起,麗麗真的不想這麼做,但麗麗真的,真的想不出其他辦法了。”
收好檔案後,辛麗麗走下樓梯,她看到王媽慈祥笑容,心裡有酸楚起來,略帶哽咽地說:“王媽,”她頓了頓,忍住哭聲,“如果,如果戴叔叔哪天提到我,你幫我捎句話給他吧。”
“小姐您說。”
“你就和他說,說路是麗麗自己選的,但無論怎樣,在麗麗心中,他永遠都是麗麗的親人。”
王媽納悶,還沒來得及問,辛麗麗便跑出了戴公館。
秋風瑟瑟,秋雨蕭蕭,秋草悽悽夕陽斜,辛麗麗一路小跑,一身伶俜,踩過滿地枯黃的梧桐樹葉,淚水在風中雨中飄蕩着,“夕陽無限好,總是近黃昏,”可憐孤兒女,淚灑誰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