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澈當然也注意到了墨染神色間的細微變化，他倒是很理解這位邊境城主此刻的心情。
“咳咳，情況大抵便是如此，”他輕咳兩聲，喚起對方注意，“據我所知，最近發生的修士走火入魔和失蹤事件都集中在墨城，戍寂其他地區倒是鮮有這方面的報告，所以如果這一切背後真是那位‘雲清子’的手筆，那這座城裡一定有他關注的東西……不管怎麼說，他把這裡作爲目標總該是有理由的。”
“但這座墨城又有什麼值得那樣一位上古大能出手？”墨染眉頭緊鎖，語氣凝重，片刻沉思之後搖了搖頭，“墨城雖是戍寂第一大城，卻也只是因爲這裡曾有行星上最大的靈礦礦場，但現在這裡的礦脈早已枯竭，城中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福地、靈寶……總不能就是看上了這裡的廢棄礦脈吧？”
玄澈同樣皺着眉，片刻思考之後他搖搖頭：“這一點我們暫時無從知曉，但‘雲清子’所圖甚大，又極可能已經在邊境潛伏、策劃了數百年之久，所以他短時間內採取的任何行動都可能只是某個更長遠、更龐大計劃裡的一小部分，包括墨城最近發生的事情也是如此。”
墨染聽着，臉上浮現出一絲若有所思的表情，而玄澈則在說完之後略微停頓，又繼續開口：“你也放心，如此大事必不會讓墨城獨自面對，太虛靈樞那邊也在做着準備，一旦這邊的調查有了進展或雲清子露出行蹤，來自首府星的支援頃刻即至。
“另外，我之後也會聯絡戍寂的鎮星長老————自己鎮守的星球上潛伏着如此大的禍患，當地的鎮星長老卻毫無察覺，這也有些不對勁。”
墨染聽着，似乎是鬆了口氣，微微點頭嗯了一聲。
玄澈則說到這好像又想起什麼，隨口問道：“對了，說到鎮星長老，鎮守戍寂之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道恆長老？我對他不太瞭解，只知道他原是‘天衍門’的高手，後來是依仙盟的法令，由千峰靈山和幽冥谷聯名推舉，才做了這裡的星守？他在此地做得如何？”
“確如您所說，道恆長老是百年前由仙盟委派至此，代千峰靈山和幽冥谷鎮守此星的，”墨染點頭說道，“這百年間道恆長老一直兢兢業業，庇護一星，頗得各方敬重。
“此外，道恆長老行事低調，除了‘星守’的職責之外，並不怎麼插手凡俗事務，也不常拋頭露面，尤其是最近二三十年戍寂一直很太平，周邊星球上的小城和軌道上的衛星城市亦很安定，他露面的次數就更少了———當然，露面少也是僅限於在公衆面前，平日裡的各城會議和行星防禦彙報工作會上他還是照常出席的。”
“並無異常嗎？”
“並無異常。”
“嗯……”玄澈摸着下巴微微點頭，面露思索，而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嗡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隨手從懷裡一掏，摸出了正在閃着光的靈犀鏡——鏡子上顯示着收到了新的消息，發信人是於生。
玄澈立刻神色一整，擡手點開消息。
消息的內容讓他眨眼間嚴肅起來。
旁邊的墨染一看，頓時也開始緊張：“仙使如此嚴肅……難道是又出了什麼事情？”
玄澈看完消息想了想，擡頭看着對面的城主：“你先坐穩當。”
墨染：“……”
天可能塌了。
但玄澈可不慣着她，看到眼前的城主坐穩當，他就清了清嗓子：
“我大師伯與人前往城郊調查，在墨城邊緣遭遇了雲清子手下的黑衣修士襲擊，對方人數衆多且訓有大量妖獸，還有一名來歷不明的外道高手坐鎮，是崇聖隱修會的邪教徒，另外現場還發現極大規模空間錯層，覆蓋範圍暫不可測，現場還有兩名來自太虛靈樞的仙狐遇襲，其一生命垂危，但幸而搶救……”
他說到一半就看見對面的城主眼神開始發直，於是隨手從懷裡摸出個藥葫蘆，倒了一粒丹藥就直接彈進了對方嘴裡，這才接着說道：“幸而搶救及時……”
有一說一，搶救確實挺及時的，一粒丹藥下肚，墨染當時就激靈一下子從道心破碎的邊緣驚醒過來。
天塌完了。
玄澈見狀也只能是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又低頭瀏覽了一遍剛剛收到的消息，在椅子上調整一下坐姿：“接下來，便談談崇聖隱修會的事情吧……出現在城郊的隱修會邪教徒，至少是一名‘賢者’，甚至可能是‘大賢者’級別。”
墨染：“……”
沒塌完，還在可持續性地塌。
……
一道驚雷劃過天空，閃光照亮雨夜，轟鳴聲在天地間迴盪，連綿不絕。
於生擡起頭，看着眼前陰雲密佈，雨幕朦朧的天空，感覺十分甚至有九分的不對勁。
他這時候正站在一條新的狐狸尾巴上，漂浮在之前與那名隱修會邪教徒交手時的地方，旁邊則是已經騰出手來
的元昊真人———後者踩着個鏈鋸劍，在半空中嗡嗡隆隆的。
“我之前就是在這兒把‘門’推開的，”於生擡手在前面的空氣裡摸了摸，皺眉回頭，“但現在‘手感’卻沒了。”
元昊真人這時候手裡正捧着塊瑩白如玉的板磚，跟照妖鏡似的在空中來回照來照去地檢查着，聞言轉過頭：“此處空間十分平靜，並未發現什麼隱藏起來的秘境入口或空間夾層，剛纔鄭道友在地上也觀察過了，確實並無什麼異狀。”
“但這不合理啊，之前明明都打開那麼大一條通道來着，”於生一臉不可思議，“你應該也看見了吧？天空跟塌下來似的，整個變成了一塊傾斜的鏡面，全是裂縫———裂縫另一側的景象就像藏着另一個世界，看着還挺壯觀的。”
“嗯，雖然當時我忙於救治尚安，但也確實看到了天空中的奇景，”元昊真人點點頭，“依當時所見景象判斷，這裡確實是藏着另一重空間纔對……而且那麼大規模的‘秘境’，當時又被你破開那麼大的缺口，按理說也不是說藏就能重新藏起來的。”
於生眉頭仍然緊鎖，也沒再說什麼，而是駕馭着腳下狐尾，又在天空中幾個方位到處查看着情況。
元昊真人則御着鏈鋸劍也跟在他身後到處跑，捧着個板磚繼續照來照去。
地上的倆艾琳仰着頭，看着天空中兩個飛來飛去的身影，過了好一會才忍不住異口同聲地感慨了一句：“這畫風真TM邪門啊。”
一旁的鄭直眨了眨眼：“啊？”
“一個御狐狸尾巴的，一個御鏈鋸劍的，在天上一圈一圈地飛……哎你不懂，”艾琳 (pika)說到一半就不耐煩地使勁擺了擺手，“不行，回去我得多刷兩遍遊戲小說電視劇洗洗眼睛，這倆人毀了我對仙俠最後的幻想……”
“用幻想取代現實是不對的，”另一邊的胡狸聞言很認真地對小人偶說道，“你平常少看點亂七八糟的吧，傷腦子。”
艾琳頓時一叉腰，理直氣壯：“我都沒有大腦的，我還怕這？”
她一句話出來周圍全安靜了，連胡狸都不知道這話怎麼接，直到幾秒鐘後一直處於待機狀態的露娜才忽然重啓了似的擡起頭，慢吞吞地冒出一句：“嗯，對。”
艾琳想了想，覺得C型扣這次好像不懷好意，但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就見到眼前兩道流光一閃————御狐狸尾巴的於生和御鏈鋸劍的元昊真人從天上下來了。
小人偶一瞬間就忘了剛纔在想什麼，興高采烈地向於生跑過去：“哎你可算下來啦！”
於生這次第一時間躲開了艾琳 (pika)的閃電衝撞，隨手抓起身邊的狐狸尾巴就把這個仍然跟個閃電球一樣渾身電光亂冒的小東西給擋了下來，然後才擦擦額頭冷汗嘆了口氣：“下來了————可惜沒找到之前的那道裂隙在哪。”
艾琳本來因爲被於生半空擋下還有點生氣，但聽到對方的話之後還沒來得及嗶嗶就愣住了：“啊？還有你打不開的門呢？！”
“又不是第一次了————這世界上總有點奇奇怪怪的意外情況我有什麼辦法，”於生一攤手，“而且之前那些裂隙對面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那明顯不是個隱藏空間那麼簡單，規模可比之前崇聖隱修會藏‘秩序支柱’時開闢的那片空間要大得多……我懷疑這玩意兒有什麼新的隱匿或者轉移機制我還沒搞明白。”
艾琳一愣一愣地聽着，雖然沒咋聽明白，但她對這種“聽了可是沒聽明白”的情況倒是相當熟練，聞言便摸着下巴做出了思索的樣子，假裝思考幾秒鐘後擡起頭：“啊，那然後呢？”
“然後？然後當然是先回去啊，繼續在這兒淋雨也沒什麼意義，”於生擺擺手，同時又轉過頭，看了不遠處陰沉沉的天空與那座巍峨的古代精煉塔一眼，沉默片刻後呼了口氣，“現在多了一大堆線索，整件事反而愈發撲朔迷離起來，我得回去好好想想，另外……”
他一邊說着一邊收回目光，又看了身前一眼。
艾琳（螺紋鋼）這時候也從廢棄工廠裡跑了出來，在他面前站着。
這個剛纔掉進泥坑裡的傢伙現在又淋了雨，身上的泥漿倒是沒衝下去多少，反而顯得更加狼狽不堪，但她自己倒好像忘了這茬，站在那還神氣十足的。
她好像永遠都是這麼神氣十足的。
“……順便給你好好洗洗，都快要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