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不說，對於家族世代折騰礦業的墨染而言，搞晦暗天使主題文旅對戍寂這樣的星球而言只能算是提振經濟的權宜之計，要想讓這裡的支柱產業復甦，那真的還是得挖石頭……
尤其是在看見於生送過來的石頭之後，她就更這麼想了。
“衍星體”吞噬了這顆星球上大量的礦物資源，在認知屏障的影響下，人們沒能察覺晦暗天使的存在，但被吞噬掉的礦脈是實打實的沒了——戍寂這些年的衰退有百分之九十的原因都在這上面，而在這之後，衍星體留給戍寂的便只有那數不盡的蒼白水晶，滿坑滿谷，從高山到海洋，甚至遍佈海牀，深至地幔的水晶。
這些水晶能派上什麼用場？
這是每一個戍寂人在大災結束、冷靜下來之後都會下意識思考的一個問題——只要還想活下去，還想重建這片滿目瘡痍的故土，他們的目光就不可避免地會落在那些水晶上。
“這些來自深層的水晶較爲靠近衍星體原本的‘神經中樞’，從性質上，它們與崇聖隱修會尋找的‘天使觸媒’有些相似，但天使觸媒是晦暗天使墜落過程中殘留的核心結構，其威力雖大卻數量稀少，而這些晶塊……在地幔裡到處都是。”
於生看着墨染手捧晶塊，耐心地解釋着這些“礦物”的情況——這些信息大部分都是他通過血液建立起的聯繫一點點“讀取”到的，另一些則源於他這兩天在地底進行的大量測試。
“和‘天使觸媒’比起來，它們的效果很弱，但性質穩定得多，而且保留了一部分晦暗天使的‘擊穿’特性，
它們能輔助打開從異域返回現實的通道，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禦實體對人心智的影響——事實上我甚至懷疑這東西對其他晦暗天使都有一定的防護和削弱效果，但鑑於現在找不到別的天使做測試，所以這暫時只是個猜想……
“這些晶塊還有一定的‘共鳴’特性，性質近似次生安卡艾拉水晶，我懷疑這種‘共鳴’是晦暗天使殘留物在衰退之後的某種共性，但我實驗條件有限，搞研究也不專業，所以具體情況還是要看你們的研究，你可以聯繫一下交界地特勤局，他們在這方面的研究已經起步。
“此外這些晶塊還有很多古怪的性質，但雜質太多導致測試困難，這可能需要你們想想辦法，我尋思着這應該算是戍寂人的老本行，礦物精煉什麼的……”
墨染愣愣地聽着於生一條條的講述，捧着晶塊的手不知不覺間竟有些微微的顫抖。
她甚至覺得這東西滾燙起來，捧着它……就如捧着炙熱如火的希望。
“對，對，這是我們的‘老本行’……戍寂人很擅長這個，一直很擅長，”她下意識開口，“墨城周圍還有幾座精煉塔可以用……但可能需要一些改造，這畢竟不是傳統的靈礦。我，我先把它送到煉器坊看看。對了於先生，還有更多嗎？我們要從哪挖……”
“有很多，我剛纔說了，這東西在地幔附近到處都是，”於生笑了起來，“不過這顆星球的礦業停擺多年，許多采礦平臺和配套設施也已經廢棄，立即重啓深採工程可能有些難度，你們先等兩天，我試着把一處比較淺的礦脈慢慢往上‘挪’一點，理論上，那處礦脈和墨城北邊的裂谷是可以打通的，到時候你們可以直接從那邊往下挖。不過這個過程中可能會有一些震動，你們到時候別緊張，不會震到城裡的。”
“墨染明白，”墨染立刻說道，然後又好像後知後
覺地反應過來，趕緊向着於生深深彎下腰，“墨城萬民，乃至整個戍寂，都將感念於先生的大恩大德……您願做我們的星守，這實在是，實在是……”
大概是過於激動，她“實在是”了半天都沒想好該怎麼講，最後臉都有點憋紅了，終於憋出幾個字來：“實在是好……太好了。”
年輕的城主仙子眼底帶着掩飾不住的放鬆，渾身洋溢着一種“這破班又能幹下去了”的氣場。
於生只是笑着，他這次沒有攔着墨染的行禮，而是坦然接受了對方的感謝。
不過過了一會墨染又開始跟他絮絮叨叨地念叨起什麼“開府立廟”和“每日早晚三柱香”之類的話，他還是繃不住了，趕緊給這姑娘死諫了回去，表示大家有心就好……
……
“如今情況便是如此，我們在太虛軌道上收集到了一些‘衍星體’消亡之後的殘骸，那應該就是所謂的‘天使觸媒’……現在所有殘骸都被嚴密控制着，整個飛羽星域也設了防，嚴防那些隱修會的宵小滲透進來。”
闕雲宮某處，元靈真人神情嚴肅地對着一面漂浮在半空中的古樸銅鏡說道，而那鏡子中呈現出的，正是百里晴的身影。
“嗯……雖然此前已經說過，但我還是要再提醒一句，千萬不要在攜帶天使觸媒的情況下進入超空間，無論是進行躍遷還是曲率驅動——最好也不要在天使觸媒附近使用跟亞空間有關的技術，”鏡子中的百里晴點了點頭，又很鄭重地開口，“根據已掌握的資料，這樣做有致命後果，此前隱修會的一艘穿梭艇就是在攜帶天使觸媒進入超空間的時候消失的，到現在還下落不明。”
“自是曉得的，”元靈真人點了點頭，而後猶豫了
一下，才又繼續說道，“另外，於生在飛羽星域做了‘星守’，關於這件事……”
“他現在狀態怎樣?”百里晴問道。
“他狀態倒是好得很，”元靈真人想了想，捋着鬍子，“一大早就帶着他身邊那幾位下山去了，還帶了一羣小娃娃——同時戍寂那邊也傳來消息，他在那邊也露了個面。”
靈犀鏡對面的百里晴聽着，輕輕點頭。
“……剛得知他‘吃掉’衍星體並接管了一顆星球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大跳，”面對百年前就已經結識的舊友，她說話倒是很直率，“那時候我甚至做了相當糟糕的打算，但現在看來……情況反而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你們的決定是正確的。”
“和一顆活體行星相較，‘一星之守’這個身份更近於人，至少這是人格化的表述，”元靈真人繼續捋着鬍子，語氣中卻多少帶着些感慨，“當時我們其實也有些始料未及，他突然就跑來說他成了‘戍寂’，我與師兄根本沒多少時間細細權衡，只能匆忙邀他擔任戍寂的星守，原本還怕他推脫，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他……其實很好打交道的，真心相待即可，”百里晴表情沒什麼變化，但眼底似乎帶着一點笑意，“明白這一點，讓他穩定在‘人’的一側其實反而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
元靈真人微微頷首，而後又交流幾句，便結束了與界城的聯絡。
他輕輕舒了口氣，擡頭看看左右。
右邊坐着大師兄的身外化身——大師兄甚至都懶得多分一縷靈智在這化身上頭，那化身就呆板地在房裡坐着，全程保持着看似寶相莊嚴實則泥雕木塑一般的呆愣模樣，瞅着都讓人發愁。
左邊坐着師弟元鶴，也是個不管事兒的，自己是
費了老大勁才把他從御獸峰拽出來，現在卻還是一副正在走神的模樣。
就這麼左右看了看，元靈真人覺得更累了，然後又是一聲長嘆。
正走神的元鶴真人終於醒過神來，扭頭看了這邊一眼：“聊完了啊？”
“聊完了，”元靈真人頗帶怨念地隨口說道，接着目光便落在了明顯心事重重的師弟身上，“……看你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出了何事？”
“魂不守舍？”元鶴微微一怔，“我倒是沒注意……”
元靈哼了一聲：“那丫頭走了？”
元鶴臉上明顯抖了一下，便輕輕嘆口氣，手中拂塵放在腿上：“唉，走了，一大早下的山，我還說給她備些點心讓她路上吃，她匆匆忙忙的也沒帶上。”
“她有記掛的事情，”元靈搖搖頭，“而且她是大妖，如今又有了妖仙的底子，你擔心那麼多幹什麼一一又不傻的。”
“誰說不傻，整日裡稀裡糊塗的，她那腦子剛好才幾天？”元鶴瞪起眼睛，但剛說了兩句又忍不住嘆起氣來，“學藝也不精，心浮氣躁的，教她變化之術，剛學個一知半解就嚷嚷着全會了，甚至昨天才剛剛學會怎麼在把其他幾個腦袋藏起來的同時勉強變化爲半人半蛇的模樣，結果今天就興沖沖地下山……我都擔心她在半路上突然化形失效，再因爲擾亂治安被人捉了去。”
“你不是給她千峰靈山的弟子牌了嗎？真被捉去了也會有人來報的。”
元鶴愁眉苦臉：“我這不是怕她咬人嗎——到時候再捱了打。”
元靈真人看着自己師弟這番模樣，一下子好像有
許多話想講，最後卻只是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行了，別想那麼多了，你照料她這麼多年，現在終於治好了，還不趕緊歇歇？我前些日子發現了師兄藏的幾罈好酒，今天是好日子，咱們兄弟二人好好喝幾杯。”
元鶴一聽，目光頓時落在一旁大師兄的身外化身上：“大師兄還在這兒呢……”
果然，下一秒那模樣呆滯的身外化身便動了起來，慢慢擡頭看向元靈，僵硬的臉上還漸漸露出生氣的模樣。
結果這化身的腦袋剛擡到一半，元靈擡手就是一個靈符貼在其腦門上。
“現在他不在了——走走走，去個大師兄一時半會找不到的地方……”
“好，速去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