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高大的男子走進房間,把褪下的毛皮大麾丟到侍從手中,緊繃的面孔微鬆,眼瞼斂下掩去那雙翠綠眼眸中的倦意——即使是疲憊狀態,他仍流露出貴族與生俱來的優雅氣質。
男子所居住的房間外有個小起居室,被改作了書房,但男子這時沒有閱讀的興致,倦怠席捲了他英俊的眉眼。
他緩步走進了房間,把侍從留在了外面。
內室沒有點起壁爐,乾燥冰冷的氣息顯得十分冷清。
解開兩顆衣領下的扣子,鬆開被白金色髮箍紮緊的長髮,頭皮微鬆,男子鬆弛四肢,舒服地嘆了口氣:
不知爲什麼,他近來總是精力不足,容易疲憊,記憶力變得有些差,但又查不出身上有什麼不正常。而這種切身之事又不能隨意對外透露,只有在獨自一人時,他才能找機會放鬆精神。
幸好這並不妨礙他的日常,即使精力有些透支,但對他本身影響不算太大。
閉目養神一會兒,男子緩緩睜眼,宛如深潭的翠綠眼眸中消除了少許晦暗疲憊,眼神散漫地掠過一角的鍊金臺,目光忽然凝住——
一根灰白色的樹枝一樣的東西下面,壓着一張小小的紙,上面似乎寫了一些東西。
兩者在鍊金臺附近隨意擺放的東西中並不起眼,像是主人隨手寫下的便籤,臨時有事離開而忘在了原處,和其他東西混在了一起。
但作爲房間的主人,男子當然很清楚自己並沒有這種樹枝一樣的東西,而且自己前一晚剛剛通宵使用過鍊金臺,而早上離開的時候,也並沒有用便籤記下什麼東西。
——有人趁他不在,侵入了他的房間!
男子瞬間提起了警戒心。
想到這兩天要塞上層的動靜似乎有些不平靜。飛舟的到來讓下層軍隊士氣大振,但男子所認識的圈子中,一些消息靈通者卻傳出了一些語焉不詳的片面訊息,似乎要塞內坐鎮的大人正在煩心些什麼事。
憑藉與生俱來的敏銳,男子直覺其中有不可告人之處,情勢未必如同眼前所見一樣一片大好,出於貴族法師天生的謹慎,他對時局保持着關注和警惕。
不過,這種猜想他沒有透露給任何人,否則即使他是通天塔之行後少數被看重的前途無量的法師天才。在這種關鍵時候動搖軍心,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對方竟然沒有讓我設在房間裡的法陣生出任何反應,如果不是對方故意留下了這些東西。恐怕我未必能察覺曾經有人侵入過。”
男子心裡想。
不過這一點也證明了,對方應該沒有惡意。
否則在這防禦戒備如同銅牆鐵壁的要塞裡,如果要害一個人,應該千方百計將自己藏身在暗處,尋找機會下手。不然如果被目標察覺,即使後來成功了,也很容易在要塞的嚴密警戒體系下暴露出來。
不過就算對方看似沒有惡意,但能夠侵入這裡,已經對他的安全產生威脅,男子不得不防。
“凱斯。看看有什麼痕跡留下。”
“是。”
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角落裡,有人低啞應了一聲。
牆壁微微動了一下,像水面泛起波瀾。顯出一個模糊的人形,大約是個中等身材的男子體型,然後人形又沒了進去,不知是離開了。
“到底是誰?”
男子沒有貿然去碰那兩樣東西,釋放了幾個偵測法術。確定那兩樣東西無毒無害。
他腦中閃過許多東西,推敲是誰有這樣的能力和動機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他的房間。又對他沒有惡意。
目光下意識凝在那根樹枝狀的東西上,男子第一眼就認出這是香棲枝。
這是一種能增加冥想效率的鍊金產物,不過灰白色是下下品,僅僅對初入門不久的學徒有些作用,而男子早已到達高級學徒頂峰,通天塔之後更是一隻腳踩到了正式法師的門檻上,這東西已經對他沒有任何效果。
“怎麼……好像有些熟悉?”
灰白色的香棲枝,在男子眼中越看越眼熟,他最近精神不佳,記憶力有點模糊,加上之前一段時間是他人生經歷最跌宕起伏的一個時段,他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上面,自然把很多不相關的東西拋到了腦後。
男子按住眉心,慢慢揉着,思緒在在腦中慢慢翻動,眼前的東西和腦中翻出的某段在正式進入冰原前的交易會的記憶對上——
男子保養良好的手指反射地跳了一下,一伸手,飛快拿起那張寫着字跡的便籤。
娟秀卻有些潦草隨意的字跡落進他眼中。
男子一眼就將上面的幾行字掃進眼中,然後放下便籤,臉色先是微喜,然後想到了什麼,變得凝重。
角落輕輕響了一下,打斷男子的思緒,男子知道是自己的暗衛回來了,擡起頭微微側向響聲的角落。
角落響起嘶啞的聲音,低低道:“安全,沒有痕跡,沒人發覺。”
“我知道了,”男子點點頭,片刻又說,“外面不管,但這裡要加強防護,多設幾個陷阱吧,我不希望再有人隨便進我的房間。”
這一次的對象沒有惡意,但下一次難保有人心懷不軌,男子有暗衛在身邊,不擔心安全,卻不喜歡身邊的環境存在無法掌握的隱患。
“是。”角落中應了一聲,就沒再有聲音。
男子重新拿起那張小小的便籤紙,想了一會兒,手指輕輕摩擦左手中指上一枚紅寶石戒指亮了一下,便籤紙就無端燃燒起來,在火光中化成灰燼。
男子低聲唸了幾個字節,室內吹來一陣輕風,捲起灰燼揚到窗外,輕輕飄散下去。
然後男子等了片刻,目光落到那根品質低下的香棲枝上,想了一下,又再次摩擦了手指上的紅寶石戒面。香棲枝枝端燃起一個紅點,一股夾帶着炭火味的清淡香氣飄散出來。
男子將點燃的香棲枝放在案頭,肩背後倚,雙手十指鬆弛地交叉在一起,閉上了眼睛。
室內陷入靜寂,只有香棲枝的香氣在逐漸瀰漫。
當香棲枝點燃到一半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力道輕重適中,不急不緩,然後停頓了一會兒。侍從的聲音響起:
“大人,有客人造訪。”
男子緩緩睜眼,緩緩站起來。“進來。”
門鎖轉動,房門被輕輕推開,輕微的衣料摩擦聲後,房門被合上,室內多出了一個氣息。
男子站在那裡。看着自己侍從的面容逐漸扭曲,身形縮減,輪廓從高大粗獷轉成嬌小柔美,露在衣料外的白皙皮膚映襯着雪白的發,令他不禁眼瞳一縮。
對面女子面容幾乎沒變,如果沒有那一頭雪白的發。幾乎讓男子以爲那次變故沒有給她帶來任何變化。
女子擡起頭,對他微笑示意,“伯倫。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不見了……安。”
***
“羅吉爾大人,請您……”
“滾開!”
門外傳來嘈雜的吵鬧聲,漸漸響亮,然後起居室的房門碰地一聲。被人踢開,闖入者帶着洶洶氣勢。
“伯倫。我聽阿基拉那傢伙說,我的名字被記到斥候大隊的隨軍法師名單上了!”
來人大聲叫道,氣喘吁吁。
“對不起,大人,可是羅吉爾大人他……”侍從也跟了進來,無奈地解釋着。
伯倫擡起頭,視線從手中的書頁上離開,對侍從擺擺手,示意他不用解釋,然後合上書,放到一邊,來人正好衝到他面前。
伯倫見他上氣不接下氣,將一杯還散發着微微熱氣的紅茶塞到來人手中。
“先喝茶。”
看見對方毫無儀態地一咕嚕把茶水灌進肚子,伯倫皺眉不悅,“你的儀態修養呢,羅吉爾!”
“去他的狗屁貴族儀態,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羅吉爾跳腳,“我的名字上了斥候大隊的名單,那可是要被派去北面找魔族的炮灰,裡面全是死囚和奴隸兵,我怎麼會上了那個名單呢,是不是有人在搞鬼!”
“斥候隊要在外面偵查,只是任務辛苦一點,十支小隊中有五支是碰不到魔族軍隊和棲息地的。你又是隨隊法師,不需要你去偵查,只要你空間裡帶足補給,不要亂跑,在茫茫冰原上,比要塞裡還要安全。”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是我把你弄進去的,”
伯倫態度平靜,好像在說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你以爲你是什麼人,別人要搞鬼,也只會針對我,這次的任務,你要踏踏實實地完成,不許半路跑回來,我會讓凱斯去盯着你的。”伯倫斷然道。
“什麼?是你——”羅吉爾彷彿聽到了天方夜譚,臉色氣紅,“我不去!”
“名單已經出來了,如果你違抗軍令,我也救不了你。”
“你!你、你……”
羅吉爾怎麼也想不到,在兄長這裡得到的是這個答案,氣得說不出話來,瞪了伯倫半天,氣憤地一摔杯子,跳起來,像來時一樣衝出去,把門摔出偌大聲響。
室內再次靜寂下來。
伯倫靜靜看着合上的房門,手裡的茶杯不斷轉動着。
“凱斯,羅吉爾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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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伯倫很久沒露面了。嗯,羅吉爾是伯倫的紈絝老弟,在圖書館交易會前調戲林安和雪莉爾未遂的那個,凱斯就是那個白袍中年,伯倫在法師塔做長老的那位*師曾外祖的一個追隨者,被放到他身邊,嗯,大家不記得他們的話,可以回顧117章到119章。香棲枝就是林安在交易會上被兜售時買下的那根東西,大家大概也不大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