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斯·懷特。
藍斯家族。
恍惚間馬修警長反應了過來,他怔了一會,緊繃着的身體慢慢的鬆弛了下來。
藍斯能在聽筒中聽到他搓着臉頰時發出的那種皮膚和皮膚之間的摩擦聲,他一定很憔悴。
“他們是無辜的,他們並沒有參與到我們的行動中,你不該這麼做!”,這是馬修警長才搓了一會臉頰之後說出的話。
藍斯能把電話打到這裡,就說明有些事情,已經成爲了定局。
他想要喚醒……藍斯可能存在的仁慈,當然這只是他所渴望的,“放過他們,有什麼事情衝着我來!”
藍斯的聲音一如剛接起電話時那樣的平靜,“那些司機,還有我們年輕的小夥子們,也是無辜的。”
越是平淡的語氣,在這個時候,分量越重。
馬修警長有些忍不住的說道,“他們在運輸違法的物資,他們是罪犯!”
“你看,馬修警長,人就是這樣。”
“人總喜歡站在對自己有利的地方,並且拒絕別人的靠近。”
“我聽說一個很有意思的說法——”
“當你遇到一個無賴的時候,你和他講道理,他和你講道德。”
“你和他講道德的時候,他又和你說拳頭。”
“等你掄起了拳頭時,他又告訴你,要講道理。”
“這是不是和現在一樣?”
“那些年輕的小夥子中,年紀最小的只有十九歲,好像比你的兒子好小一歲。”
“你們殺死他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有沒有考慮過他的家人的感受?”
馬修警長其實一點也聽不進去,如果他真的能聽進去,他也就不會做那些事情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現在他的家庭需要他去拯救,他必須振作起來,“你想要什麼?”
“讓我還賬?”
“還是讓我去死?!”
他幾乎是壓抑着的怒吼出來,就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
聽筒中傳出了藍斯的笑聲,“你的局長和我談過,我開出的價格你應該知道?”
“錢,還有命。”
“本來這件事沒有這麼複雜,但是你們把事情複雜化了。”
藍斯的聲音又逐漸的變得平靜,從他的聲音裡能感受到一種冷漠。
“除了這些,你還要付出一些其他的,才能保住你家人的生命。”
“你的孩子很可愛。”
馬修警長癱坐在椅子上,他歪着頭看着窗外蔚藍色的天空,一羣鳥從窗外經過,看着它們自由翱翔的樣子,反而讓他內心中變得惶恐,且煩躁。
“你還要我做什麼?”,他問。
藍斯的語氣變得溫和了一些,“去……這裡,找一個叫做約翰的傢伙,他會告訴你該做什麼。”
他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想到了另外一個約翰,真是一個糟糕的名字。
這個傢伙是韋德市長的人,他會從馬修警長這邊獲得一些證據,用作攻擊州警察局局長,順帶着把副州長拖下水。
當然這只是一種理想中的狀態,就算馬修警長真的有重磅的證據,就算州警察局局長也站在了韋德市長這邊,願意幫他對付自己曾經的上司。
州長,也不會允許因德諾州因爲這些小事情亂起來,他會立刻插手平定局勢。
不過有這些就已經足夠了,藍斯會達到他的目的,而韋德市長也會得到自己想要的。
馬修警長還不知道他捲入了怎樣的一場遊戲中,但作爲遊戲中的一枚棋子,他除了服從棋手的安排,似乎已經沒有了其他的出路。
他雖然沒有說話,不過他用筆,把地址記錄了下來。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過了大概十來秒,藍斯主動說道,“就這樣吧!”
“馬修警長,雖然我們沒有見過面,但我會尊重你的選擇,我也希望你能尊重你自己做出的選擇,再見!”
藍斯掛的非常乾脆,馬修警長也慢慢的掛上了電話。
他看着紙張上記錄着的地址,並沒有完全的死心,他認爲自己還有機會!
他剛提起電話準備撥打電話給局長的時候,警局裡的副警長直接推門而入,“馬修,州局那邊讓我們撤掉路障,讓那些車輛通行。”
馬修警長的手已經把電話掛了後重新提起來了一點,但他的動作,也就定格在了這一秒。
他的嘴微微的張着,眼神裡充滿了錯愕,“你……說什麼?”
“路障被撤掉了?”
副警長連續點了好幾次頭,“州局的要求,我覺得這件事得和你說一下。”
馬修警長家人被綁架的事情,在這邊的路段分局中也算是人人都知道了,他們也知道設卡檢查過往車輛,就是爲了抓住那些綁匪。
但現在突然要撤掉……
馬修警長的臉頓時黑了下來,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副警長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有說,轉身離開了,還不忘把門重新關好。
馬修警長繼續提起電話,撥通了局長那邊的號碼,電話很快就被接通。
“他們說,你讓人撤掉了路卡。”
局長一聽到是馬修警長的聲音,表情頓時變得有些煩躁起來,“是的,是我下的命令。”
“馬修,這件事很棘手,利卡萊州那邊的州務卿向州長打電話抗議了,說我們的攔停讓一些貨物沒有按時進入利卡萊州,很多商人正在向他們抗議。”
“這件事讓州長很被動,然後直接壓在了我的身上,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我真的沒辦法!”
“我已經做到了我能做到的最大嘗試,抱歉,馬修,我得停下來了。”
原本心中還留存着一絲希望的馬修警長,血液一下子就冷卻了下來,他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他問道,“那我的家人怎麼辦?”
州警察局局長此時腦殼也很疼,他一手支撐着額角,一手拿着電話,一副不舒服的模樣,“我會專門成立一個小組,負責這個案子。”
“我會親自挑選我們這邊最厲害的警員組成調查組,確保他們能把你的家人們帶回來。”
“你放心,我和他們說了,雖然我們撤崗,但不會撤人,警員們還會隨時待命,並且加強洲際公路上的巡邏。”
“一旦發現有任何人呼救,就立刻介入。”
“我保證,我會盡最大努力,把你的家人帶回來!”
在巨大的壓力下,馬修警長已經有些繃不住了,“你怎麼保證?”
“你憑什麼盡力?”
“法克!”
“他們動用了這麼大的力量來施壓,就說明他們的人現在還在因德諾州境內的某個地方,只要我們繼續卡住公路,他們就肯定回不去!”
“你他媽卻要在這個時候爲他們打開大門,把他們從包圍圈裡送出去,現在還要向我保證,你他媽怎麼保證?”
雖然馬修警長的確是一個混蛋,身爲警察卻經常客串強盜做的事情,不過他的業務能力還是值得肯定的。
畢竟,對於最底層的警員來說,業務能力是可以決定他們未來的重要因素。
但也只有在最底層,業務能力才能體現出它的價值。
因爲到了中層之後,影響到人們是否有提拔可能的就不再是這個人有多麼會破案,對自己的工作有多瞭解。 是他們是否獲得局長的青睞,是否有人能爲他們的升遷說上幾句話,以及他們是否願意爲晉升付出一些代價。
可能是尊嚴,可能是財富,可能是底線,任何東西都有可能。
馬修沒有什麼特別的家庭出身,普普通通的城市家庭出身。
他年輕的時候也是正直的傢伙,還很熱情。
高中畢業之後就主動加入了警察學院,因爲個人能力出色,一年半後才畢業,直接從警官開始做起。
不過後來發生了很多無法預料的事情,將他逐漸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雖然他變成了他年輕時最不喜歡的那種人,可他掌握的職業技能還是存在的。
他一聽局長說這些話就知道,利卡萊州州務卿這個時候抗議,肯定是受到了藍斯的委託。
不是因爲封路讓物資出現了問題,又或者沒有這些物資工廠就要停產。
他們的目的,就是讓被圍困中的藍斯的人,可以大搖大擺的離開!
原本馬修警長的想法就是順着紅石市往東走的洲際公路一路摸下去,肯定能找到那些綁匪的線索。
鄉村裡沒有那麼多車來車往,像是一些村子,鄉鎮,只要有外來車輛一問就能查清楚,只需要兩三天的時間,最多五天的時間,他們就能把沿途的這些地方都查一遍!
這些人根本跑不掉!
但現在,一切都在朝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一旦這些路卡被撤掉,就意味着綁匪可以從容的離開了,馬修警長真的氣壞了。
他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你他媽就不能扛一下?”
“我每年給你那麼多錢,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你他媽卻告訴我你壓力很大?”
“法克!”
電話另外一頭的州警察局局長也變得不高興,甚至是憤怒起來。
“你他媽別和我說話的時候他媽的用那些骯髒的字眼,我是你的上司,你要對我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馬修警長也算是完全放開了,“去你媽的尊重!”
“發Q!”
“你他媽拿錢的時候怎麼不讓我尊重你?”
在馬修警長看不到的局長辦公室裡,局長的表情變得有些猙獰,他不喜歡馬修警長此時此刻的那種語氣,還有他說的話。
他拿錢那是他應該的,他幫這羣蠢貨扛住了多少的壓力?
拿點錢怎麼了?
“馬修,記住你的身份,我可以理解你因爲家人被綁架,現在情緒有些不受控制,但你得想辦法冷靜下來。”
“總之這件事已經沒有了迴轉的餘地,我沒辦法拒絕州長的要求,等有什麼新消息的時候我會再另行通知你。”
他說着就掛了電話,然後臉色凝重的坐在了椅子上,他點了一支菸,細細的吸着。
煙霧繚繞着他的臉,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詭異。
剛纔電話中馬修警長說的那些話,已經讓局長動了殺心!
倒不是因爲馬修警長一直說髒話,哈已非常針對性的罵他,而是馬修警長正在失去理智的思維能力!
這很危險,這意味着一旦有某個開關被打開,他可能會不顧一切的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抖出來!
這就是威脅,巨大的威脅!
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們有一些不那麼合適的來錢的路子,不然一個月只有七八十塊錢的州警察局局長,憑什麼能戴着幾千塊的手錶?
憑什麼他居住在中高級社區獨棟的房子裡,並且開着價值幾千塊的車,還讓自己的兩個孩子不貸款上大學?
大家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沒有人說出來!
就像市長明明一個月工資就兩百多塊錢,他憑什麼能住別墅,開豪車,銀行存款可能有上百萬?
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這就是能做,但不能說的事情。
馬修警長因爲家人的緣故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繼續讓他亂說話,他一定會惹出大麻煩來。
局長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他重新提起電話,撥通了警用電臺的號碼。
州警察局公路警察這部分,會有一個專門的大功率工作用的電臺,因爲很多時候公路警察都會在路段上工作。
他們有時候晚上都不會回來,還要堅守在洲際公路上,所以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想要聯繫到他們並不容易。
這個時期還沒有通訊電話,所以電臺就成爲了單方面交流的最好的媒介。
據說新的小型交互式電臺已經有了成品,但距離裝備到車上,不知道還需要多久。
局長讓電臺插播了一條尋人啓事,電臺那邊直接照做了。
這也是他們經常會插播的消息,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沒有什麼用處。
等電臺那邊已經安排了播放後,局長掛掉了電話,然後安靜的坐着。
此時在離馬修警長那邊還有大約四十分鐘路程的路上,一名警員面色有些疲憊的開着車。
他連夜踩死了油門跑過來的,大約需要二十多個小時的路程,他只用了十幾個小時。
連續開了十幾個小時的高車速讓他身體和精神都陷入到嚴重的疲憊中,現在他只要把車停下來,就能立刻陷入睡夢中,他不敢停下。
至少現在不能停。
在這種時候電臺就是司機朋友們最好的夥伴了,有人說開車聽電臺會走神,但其實有一件事能另類的集中注意力,反而有助於避免過度疲勞睜不開眼睛。
“現在插播一條尋人信息,失蹤者爲女性,名爲愛麗絲……”
聽到這個愛麗絲的名字的一瞬間,這名警員整個人都瞬間精神了,就像是憑空的被注入了一股能量!
伴隨着關於這位走失的愛麗絲的更多細節被揭露,他的表情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這是他和局長之間做好的約定,如果局長插播了這條廣播,那麼無論他現在執行的是什麼工作。
保護也好,調查也好,尋找也好,一律改爲解決掉目標!
他舔了舔嘴脣,踩着油門的腳更加用力了,本來就已經很快的車子速度變得更快!
另外一邊,馬修警長狠狠的摔了電話之後來回走了幾趟,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桌子上記錄着的那個地址上。
局長那邊是靠不住了,現在唯一的希望,都寄託在這個地址上。
他咬了咬牙,作出了決定,把手槍和槍套佩戴好,拿着車鑰匙就出了辦公室。
他和其他警員簡單的交代了一下,說是要出去辦事,隨後就開車離開了。
別人幫不了他,那麼他只能自己幫自己!
他開着自己專屬的車上了公路,朝着新伯明市的方向踩下了油門。
大約十多分鐘後,在洲際公路上,他遠遠的就看到了一輛警車朝着他來的方向駛去。
而在對面車道上的“警察殺手”,也注意到了對面車道上的那輛警車。
起初他並沒有太在意,因爲現在到處都是警車,不過在雙方接近的時候,他的目光在那輛車駕駛位上司機的面部停留了那麼一剎那的時間,很短的時間。
等他反應過來這就是他的目標時,馬修警長的車在他的後視鏡中已經變得很小很小。
警察殺手猛的一打方向,車子直接駛入了路邊的荒地中,他不敢繼續深入,掛擋到倒回到道路上,再次一腳油門踩死。
同時,他也把自己的武器放在了隨手可以拿到的地方。
兩輛車,一前一後的在洲際公路上奔馳,並且雙方的距離正在以很快的速度拉近。
馬修警長一直在想着事情,直到後面的警車已經靠近了,引擎傳來了尖叫聲,他纔回過神來。
他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頓時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因爲他好像剛剛就是和這輛車擦肩而過的。
對方找自己有事情?
他不確定,所以他降低了速度,甚至正在尋求停靠在路邊。
也就在這個時候,快速接近他的車已經到了他的車後,在他靠邊的過程中從左邊衝上來,和他並排而行。
在這一刻,馬修警長透過車窗看着對面那輛車裡的駕駛員,同時與他並駕齊驅的那輛車裡的駕駛員,也看向了他。
兩人隔着車窗對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