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陣暴雨來得很快,去得也很快,也就是十來分鐘,天地之間的水幕盡去,整個人世間彷彿都被上帝丟進洗衣機裡清洗了一遍,一切都是那麼的乾淨。
看着空蕩蕩的軍港,只剩下一些牽引船,畫家的表情變得凝重了許多。
他等待了一會,離開了家,來到了附近的電話亭中,撥通了一個號碼。
“我想要問問最近你們藝術館是否有空閒的假期,我想要租用它來舉辦個人的藝術展。”,他叼了一支香菸在嘴上。
他很少吸菸,作爲一名特工,一名間諜,任何能夠在他身上留下記號的東西,他都要避免。
煙味,就是其中之一。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不吸菸,有時候他還是會吸菸的,比如說在洗澡前,站在陽臺上吸一支,在夕陽的輝光下和路邊的女孩們搖擺着手打招呼,別說多愜意了。
現在他吸菸,在電話亭中,是因爲他的任務結束了,他可以做回自己了。
做這種工作一點也不浪漫,雖然現在的電影中播放的都是浪漫的故事,但其實一點也不浪漫。
每天他都生活在不安之中,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他變得敏感,他懷疑如果再不發生什麼,他都會把自己變成一個瘋子!
有時候他的繪畫會突然變得很狂躁,這預示着他的精神狀況明顯有些不太對勁,他也知道自己的精神可能出了一點問題,但他只能堅持。
好在,一切到這一刻,就都結束了。
電話並不是直接撥打到聯邦去,聯邦或者丹特拉都還沒有技術能夠通鋪橫跨整個東大洋的海底電纜。
這個電話是撥打到安德去的,負責和他聯絡的這個人現在就在安德那邊。
他不知道這條消息最後會以怎樣的方式回到聯邦,他只關心自己現在的狀況。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這裡是好幫手城市滅鼠公司,如果你飽受老鼠,蟑螂,白蟻的騷擾,我們是你絕對的好幫手!”
“請問有什麼能爲你效勞的?”
畫家很想笑,但他還是得按照規矩來,哪怕這個人就是和他聯絡的人。
只要他不按照規矩來,對方不僅不會記錄這條消息,還有可能會立刻撤離。
他稍稍變得嚴肅起來,“野豬你們管嗎?”
電話另外一頭的那個傢伙沒有立刻說話,過了大概十幾秒,接電話的人才用不確定的聲音說道,“先生們,野豬不在我們的工作範圍內。”
“我可以加錢。”
“這和錢沒關係……”
“全部!”
又是等了幾秒,接電話的人依舊拒絕爲他服務,“如果你有病,你可以去精神病醫院看看,你瘋了?”
畫家吸了一口煙,慢慢的吐出來,就像是呼出了所有的鬱悶和不如意,“瘋了的是這個世界!”
對方直接掛了電話,畫家也慢慢的掛上了電話,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在這一刻,終於結束了!
安德這家滅鼠公司的接線員放下電話後,撥通了另外一通電話,以密語的方式傳達了一個既定的信息。
隨後另外一羣人通過發電報的方式,將這條消息傳遞到了斯拉德的境內,在第二天,它出現在了國防部某個辦公室官員的桌面上。
依舊是一個密語的格式,除了畫家和他的上線之外,還有負責這個行動的主管,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些消息到底是什麼
主管拿着自己的密碼本,對照着上面毫無意義的內容,最終破解出了核心的密電。
幾分鐘後,包括總統先生在內的極少數人,知道了這條消息。
丹特拉的海軍聯合艦隊,已經全面出動。
正在開會的克利夫蘭參議員正全神貫注於會議本身,突然他的首席幕僚推門而入,輕快但不發出聲音的走到了他的身邊,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克利夫蘭參議員隨後微微頷首,然後擡起手。
正在讀材料的人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我有點事,你們繼續,回來告訴我結果就行了。”
他說了兩句抱歉後,起身和自己的首席幕僚離開了辦公室。
沒多久,他就乘車來到了另外一處地方,一個私人的莊園裡。
總統先生已經在這裡了,除了總統先生之外,還有國防部部長,以及兩名軍方的上將。
國會這邊也還有四個人在這裡,他們見到克利夫蘭參議員都主動和他打了招呼,克利夫蘭參議員一邊道歉,一邊坐在了空置的沙發上。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他們已經出發了有一天時間,按照我們的預測,他們大約會在一週後,抵達亞藍的最東邊,並且在九天後,出現在金港城外。”
“換句話來說,我們還有八天的時間,爲這件事按中止鍵!”
說話的是另外一名參議員,克利夫蘭參議員以及總統先生都沒有說話,其他人也是如此。
這個計劃……沒有必要按中止鍵。
說話的人聳了聳肩,“看來我們都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軍方內部也不是一塊鋼板,依舊有陣營,也有幫派。
以前可能他們之間的矛盾就是錢。
聯邦每年的軍費支出就那麼多,在沒有戰爭,也沒有可能爆發戰爭的情況下,軍費的支出就那麼一點。
陸軍拿得多一點,海軍就只能拿得少一點。
偏偏不管是陸軍還是海軍,他們的裝備都是吃錢大戶。
比如說那些戰艦,大噸位的戰艦,一艘的價格就能讓陸軍的肺氣炸了。
雙方在國會聽證會上爲了軍費的問題爭吵,甚至是打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軍人嘛!
脾氣上來了,抽了皮帶就是互相抽。
坦非特大陸的戰爭爆發後雙方的關係稍微好了一段時間,但就一段時間,隨着現在陸軍不斷的立功,總統府,國防部包括國會,都有意讓陸軍來主導戰爭,給他們更多的指揮權。
讓海軍配合陸軍來作戰,主動權完全在陸軍手中。
從總統府,國防部以及國會來看,坦非特大陸的戰爭主要還是地面戰爭,圍繞着斯拉德以及丹特拉之間遺留的歷史問題和種族問題開戰。
那裡有河流,但戰列艦肯定進不去,大一點的船都進不去,所以海軍只能在沿海地區發揮一些作用,戰爭還是要以陸軍方面爲主導。
可海軍這邊就不太同意,大家都是平等的聯邦軍人,爲什麼海軍就要聽陸軍的指揮?
而且戰爭的功勳怎麼計算?
大家其實心裡都清楚,陸軍肯定會拿到最多的功勳,海軍頂多只能混個助攻。
要是運氣不太好,說不定助攻都混不上,因爲他們的確對戰爭更沒有什麼太大的,太直觀的幫助。
但是海軍始終在想辦法制造對自己有優勢的一面,聯邦參戰剛剛一年,陸軍和海軍之間的矛盾就已經開始凸顯。來參加這場會議的兩名上將都是陸軍上將,他們也知道這個消息,只不過他們沒有對海軍的人說。
對於他們而言,只有海軍狠狠丟了一個大臉,他們才能意識到他們想要主導戰爭的念頭有多蠢!
所以他們不介意在這件事上推他們一把。
眼看着大家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以一種緘默的方式默認了,總統先生搖晃着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小口。
這些都是最好的酒,私人酒窖裡出來的,外面那種商品酒根本進入不了這個莊園。
“那我們來這裡幹什麼?”,他看向了國會那邊的人,“有這個時間不如讓我去草坪上抽幾桿!”
他說的是打高爾夫球,他喜歡打高爾夫球,在他辦公室裡都有一個室內高爾夫球道,雖然長度不長,但也能讓他在工作閒暇過把癮。
參議長搖了搖頭,“還是要來說一說後續的一些情況的,按照我們之前的計劃,我們可以憑藉這個理由加大對戰爭的投入,以及順勢接管星島和亞藍地區。”
大家紛紛點頭。
雖然聯邦對內宣傳他們在戰場上百戰百勝,就好像沒有怎麼打過敗仗,聯邦民衆對戰爭的熱情也很高,但是這不代表民衆們會支持他們繼續向戰爭進行投入。
這其實是一個很操蛋的問題。
如果戰場失利,那麼民衆們就會恐懼繼續投入戰爭,不僅會損失財富,還會損失大量的年輕的小夥子,聯邦家庭可受不了這個。
可如果戰爭一直表現出好的一面,一直勝利,聯邦人也同樣不願意繼續加大對戰爭的投入,因爲現在他們支付的這些已經足夠應付這個戰爭了,爲什麼還要加大對戰爭的投入?
聯邦人可能算不好二十以內的加減法,但是他們在懷疑政府是不是搞陰謀詭計這個問題上,很敏感。
這就造成了聯邦政府沒有理由,也得不到民衆支持的繼續加大對戰爭的投入。
但現在戰爭的局勢這麼好,聯邦政府正在斯拉德軍事聯盟內部試圖掌握更多的話語權。
一旦戰爭由聯邦來主導,那麼接下來聯邦政府就會考慮從戰爭中獲得更多的好處!
他們可以要求丹特拉人賠償給他們更多的資源,更多的技術,更多的人口,還有可能在丹特拉駐軍,從而建立一個跳板直接威脅到整個坦非特大陸的局勢!
退一步來說,不那麼野心勃勃,如果他們能主導戰爭,那麼等戰爭結束後,他們不僅能夠獲得坦非特大路上很多國家的重建訂單,還能向這些國家傾銷聯邦的工業產品。
就因爲現在出現了這麼一個還不算完全被開發的市場,聯邦國內的經濟問題立刻就得到了緩解。
那些經濟學家認爲將會持續十到二十年的經濟大蕭條,剛開始還沒有來得及讓聯邦人見識一下它的厲害,就開始離開!
這不是因爲總統的政策好,也不是因爲州長或者地方主政者的能力好,純粹就是他媽碰到了好時候!
就算是一頭豬,把它放在主政者的位置上,只要它不干涉自由市場,經濟就必然會好轉!
想要把這一切維持下去,就一定要獲得主導權,更多的話語權,以及制定新規則的權力!
那麼怎麼讓民衆們同意繼續加大對戰爭的投入呢?
很簡單,讓他們感覺到疼痛!
不是因爲打不過的疼痛,而是被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偷襲了的疼痛。
這是一種激怒!
而激怒,會讓脾氣不好的老聯邦人支持他們的政府,狠狠的教訓一下丹特拉這個不聽話的小個子!
參議長說的都是之前他們商量好的,大家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其他的想法,這符合這裡每個人的利益。
很多底層民衆總是覺得統治階層都是邪惡的,都是壞的。
其實單單以誰更願意這個國家變得更強大來說,毫無疑問,統治階層比底層更渴望這個國家更美好,更強大。
因爲這代表着他們可以控制更多的資源,控制更多的財富和權力!
“北邊最近也不太老實,我們從背面獲得的情報分析來看,他們可能私底下已經和丹特拉人有了聯繫。”
國防部部長將一些情報文件發給了他們,克利夫蘭參議員手中也拿到了一份。
他掏出了放在上衣口袋裡的老花鏡眼鏡,最近他一直在開會,看文件,現在他感覺到自己的視力稍微有些退步了。
醫生說這只是一種疲勞的表現,只要一段時間不過度的用眼,不在昏暗的光線下盯着那些字一直看,他的情況就能夠緩解。
但問題是,這恰恰是他做不到的一點。
不管是在辦公室裡,還是回到家中,他都需要處理大量的文件或者瀏覽一些材料,他沒辦法讓自己“一段時間”完全放鬆下來,除非他已經不再是參議員。
他皺着眉頭看着手中的材料,這是北方三個國家近來一段時間的軍隊調動情況。
他們開始徵兵,原本幾乎是擺設的邊境線,現在也駐紮着一些軍隊。
從情報人員獲取的信息來看,目前北方三國的主要工作還是在“防止入侵”,而不是想要和聯邦開戰。
但對這裡的先生們而言,僅僅是一種防禦的姿態,也意味着他們不再安全。
有的人爲了不被傷害把刀子攥在了手裡,但最終卻成爲了他主動傷人的利器!
心懷利器殺心自起,這句話並不是開玩笑的。
不管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國家,只要他手裡的武器能讓他感覺到安全,那麼很快他們就會滋生出侵略的慾望。
“這件事的確需要認真對待,或許我們可以和他們聊聊。”
“外交手段,然後纔是威懾。”,克利夫蘭參議員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他摘掉了眼鏡,揉了揉眼眶。
衆議長也給出了相同的觀點,“不管丹特拉人有沒有遊說他們,我們都需要就這些事情進行一些公關。”
同時他又提到,“如果你們也有相同的觀點,那麼最好我們能儘快安排這件事。”
“我擔心一旦我們向亞藍地區派兵,這些北方佬會拒絕和我們和談。”
其他人也想到了他這麼說的原因,畢竟侵略者更讓人感覺到害怕一些。
此時總統先生又談起了亞藍的問題,“我們直接派兵佔領他們的領土,會不會太……直接一些?”
“畢竟這些土地最終都會成爲聯邦的領土,生活在那裡的人民也會成爲聯邦的公民,如果我們太過於蠻橫不講道理,對我們後續的統治會有很大的影響。”
“也有可能會對北方造成一定的影響。”
參議員多數黨領袖,同時也是一名社會黨人士迴應了這個問題,“但是我們很難用比較懷柔的手段去對付亞藍的那些人,如果我們不把當地的土著政權清理乾淨,他們就會成爲一個麻煩!”
他們已經把亞藍地區看作是聯邦的一部分了,他們要揮舞着“自由”的旗幟幫助亞藍人實現自由解放!
到時候讓他們進行公投,讓人民發出響亮的聲音!
當然這個公投不是指他們廢除了現有的統治體系,而是是否願意加入聯邦這個溫暖的大家庭。
想必,他們是非常樂意的!
所以這就需要清理掉現在的這批統治者,而且最好是不那麼激烈的方式,不那麼正式的方式。
克利夫蘭參議員掏出了一支菸,上次他們就談到了這個問題,原始的那些統治者肯定不能留了。
但屠殺聯邦土著帶來的問題到現在還有些沒解決,哪怕他們篡改了歷史都不行,畢竟還有一些人活着。
只要這些人活着,他們創辦的個人博物館,就會不斷的告訴人們,聯邦人是如何對待這片土地原住民的。
比如說把他們製造成錢包,皮靴,皮衣什麼的。
所以這次他們也不太想對亞藍的當地政權實施大規模的屠殺,這會讓他們變得不那麼正義。
克利夫蘭參議員腦海中已經有了一個想法,“我們可以不自己動手,找別人動手,效果是一樣的,這就足夠了。”
其他人看向他,總統先生搖晃了一下翹着腿的腳尖,“說說你的想法。”
克利夫蘭參議員用很短的時間就整理好了思路,他說道,“我們可以使用一些非官方的力量……”
他腦海中浮現出了藍斯家族那種統一了着裝後帶來的震撼,他覺得,或許藍斯能夠給他一個驚喜,在這件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