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程琪回來覆命。
那江玉衡竟然好像知道商記糕餅鋪與江夏有關,這兩天竟然就蹲在玲瓏塔寺門口的糕餅鋪子前等着了。
經過跟梢,輕易地就知道了江玉衡的落腳處。居然就住在糕餅作坊旁邊的一個小衚衕裡,租了人家三間廂房,只有江玉衡和繼子富貴住着,並沒見劉氏和另一雙兒女。
江夏沉默半晌,低聲吩咐道:“繼續盯着……還有三五日就過年了,他也該回去了。”
只要江玉衡主動離開,她也不想讓那種人髒了手!
程琪答應着退下去。
轉天,臘月二十六,作坊裡的大單子都出清了,準備清理廠房,停工過年。
江夏坐了馬車一路往作坊行去,一邊展開沈琥寫給她的一份名單。車上的小几上還有一張箋紙,字跡歪歪扭扭地也記着些名字,這一份則是商秋生推薦的,幹活麻利用心的名單。
江夏將兩份名單映照着,見兩份名單隻有個別不同,卻基本一致,也就心裡有了數。用指甲在沈琥給的單子上,將一些人的名字下掐一下做個標記。
馬車在作坊門口停下來,程琪先跳下車,四下裡看了看,回來低聲道:“公子,請下車吧!”
江夏將赤狐皮黑色哆羅呢斗篷的風帽拉起,遮住大半的頭臉,然後低頭走出車廂,踩着程琪放好的腳凳下了車。
那邊角落裡,一雙眼睛正偷偷地巴望着這邊,看見從車上下來的是一名富貴公子,那雙眼睛裡露出一抹失望和沮喪,然後縮了回去。
程琪跟着江夏往裡走,一邊低聲道:“是小的!”
江夏哼了一聲,腳步不停,一直進了作坊。
作坊裡大都停了工,只有七八個人在製作鋪子上要賣的糕餅和蛋糕。其他人已經將各處清理乾淨了,正聚在休息室裡,三三兩兩地說着話。
江夏一進來,目光一轉,就看見,工人們自動地分成了兩撥。一撥是買回來的小子們和幾個中年婦人,另一撥則是僱用回來的幫工。
見江夏進來,那些人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迎着,小子們嘴甜,紛紛行禮問候,那些夫人婆子們慢了半拍,也跟着行禮問候。
一番鬧哄哄過後,彤翎在上首的椅子上鋪了墊子,江夏坐了,將風帽出去,斗篷卻仍舊穿着的。
工人休息室是大倉庫隔斷而成,雖說裝了地龍,卻只是不至於凍得縮手縮腳,但也算不上溫暖如春。江夏體弱,畏寒,也就沒挑戰自己的身體極限。
沈琥聞聲趕了過來,笑着拱手問候,江夏示意他坐了,問道:“都在這裡了?”
沈琥答應着,把後邊伺候着的慶子招過來,“你來跟公子回話。”
慶子欣喜地答應一聲,上前來先一揖及地行了禮,這才道:“回公子話,作坊裡統共四十七名,有八名在上工,有一名病假未到,其餘三十八名都在這兒了。”
江夏讚許地笑笑,擡擡手,示意慶子退下,然後目光掃過堂中站着的工人們,緩緩開口道:“咱們家開了這個作坊,這些日子來,多虧諸位任勞任怨,勤謹辛苦……今兒咱們都聚在這裡,一定都知道是要做什麼了,對,今兒回去,就回去過年了。過年嘛,大家自然想的是給老人孩子吃喝點兒好的,做身新衣裳……這樣,吃的我給大家準備好了,每人白麪二十斤,豬肉五斤,讓大家夥兒給家裡人吃頓肉餡兒餃子。另外,我還爲大家夥兒準備了紅包……”
大家夥兒一片轟然叫好聲,接着又是七嘴八舌地致謝,亂哄哄鬧成一片。
江夏也不理會這些,直接示意彤翎拎着小筐子上前來,慶子則帶了兩個小廝用小車推了麪粉和豬肉上來。
慶子拿着名單叫着名字,先從彤翎手裡領了紅包,再去領上白麪和豬肉,就可以回家去了。
但,最後一個人領完,第一個領了東西的還沒走,大家都在門口候着,江夏笑笑,向沈琥示意一下,沈琥出去宣佈,過完年正月初六開工。又趁機激勵了幾句:“……東家慈厚,肉和白麪都一樣的。但是紅包卻是厚薄不同,厚的是五錢銀子,薄的只有一百個大錢……至於爲什麼有多的有少的,你們自己回去閒着沒事兒尋思尋思,都一樣是一雙手,爲什麼比人家領的少呢?想好了,來年好好幹,年底也領個大紅包……今年大夥兒不過幹了不到兩個月,東家就發了五錢銀子的紅包,明年幹滿一年,東家的紅包指定少不了哇,回去好好歇歇,想好了,回來卯足了勁兒好好幹,爭取都拿上厚包兒!”
大家稀里嘩啦一陣叫好,這才陸陸續續地散了去。
沈琥轉回來,江夏笑着示意彤翎:“剩下這些人也都有!你跟大家夥兒說,幹到臘月二十八,到時候也歇着,過年吃餃子。”
那些買來的小子們聞言自然歡喜不已,笑着上前來,從彤翎手裡接了紅包。與那些僱工們不同的是,這些買回來的小子每個人又多了一身新棉衣,連棉鞋帽子襪子都有的,全套兒!
在作坊裡盤桓了將近一個時辰,江夏這才重新戴了兜帽出門上車。角落裡那雙眼睛直接不見了。
又過了兩日,程琪回來報告,江玉衡果然帶着富貴離開臨清城,大概是回三岔鎮去了。
只是,臨走富貴的一條腿是瘸的,貌似是去賭場裡賭錢欠了債,被人打傷了,還是江玉衡被逼無奈,當了好幾本書,這纔將那欠債還了。
二十八,蒸饃饃。
江夏心情舒暢,興致也高,就帶着丫頭們做了各種花樣的花饃出來。什麼盤花兒,飛燕兒,老虎、蟠龍……還有各式棗糕、豆沙糕……
越哥兒有些喜甜,對棗糕和豆沙糕愛不釋手,一口氣各吃了兩個還想吃,卻被江夏攔住:“你再喝點兒湯粥,吃點兒菜……棗糕和豆沙糕蒸了好些呢,明天慢慢吃去!”
越哥兒嘿嘿笑着,將拿在手中的一個棗糕放回去,突然,他小聲道:“齊哥兒也愛吃棗子糕!”
齊哥兒是劉氏嫁過來之後生的,是夏娘和越哥兒同父異母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