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杏花村

吐了一口血出來,唐時搖搖晃晃站起來,便看到了一張招展的酒旗,淅淅瀝瀝的雨落到了他的臉上,身上,沾溼了他的衣服。

這是悽迷而帶着哀傷的雨,從天際落下,卻一點也不符合仙宮給他的感覺。

青鳥仙宮之中怎麼可能出現這樣的田園風光?

他只走了幾步,擡頭,就看到了前面掛着的一個牌子:杏花村。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牧童呢?

唐時轉身看了看,卻什麼都沒發現。

他皺緊了眉頭,只覺得古怪,這是一座客棧模樣的建築,只不過看上去很是老舊。轉身看去,四周天地廣闊,哪裡像是在一個仙宮之中?唐時現在就像是在夢遊一樣,一伸手就能穿到一個地方去,可他還沒明白這其中的原理。

就像是有人已經設置好了,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摸到詩句,似乎隨他心意變幻,而通過這詩句,唐時便能夠穿越到一些奇怪的地方。

比如這裡。

這裡面,酒家嗎……

唐時塞了一枚丹藥含進嘴裡,感覺身上的傷勢好了不少,才推門進去。

在那一瞬間,他想到了那個搶自己劍的老頭子——十年磨一劍,卻被人搶走了。

唐時真是罵孃的心情都沒有了,是不是因爲劍本身與“賤”同音,所以他每次碰到“劍”的時候總是要遇到一些特別倒黴的事情啊?

想想自己跟“劍”之間的賤緣,唐時真是一口老血哽在喉頭,從劍冢到這把“十年磨一劍”,他真的跟劍有仇啊。

推開門,裡面乾乾淨淨,看不到半分的煙塵,可唐時卻被自己所見嚇了一跳,這裡三位散修姿勢古怪地坐在一張小方桌的周圍,似乎都想要扭着脖子過來看唐時。

唐時衣袍上還帶着血,看了他們一眼,本來已經警惕起來,可轉瞬又放鬆了。

“諸位前輩這是?”

這幾個人似乎隱約有些面熟,唐時想起走之前湯涯給他們背的資料,這屋裡的幾個人,一個名爲尚恆,二劫散仙,乃是魔修;一個名爲九道子,二劫散仙,道修;一個名爲素白,二劫,乃是一名女性妖修。

這三個人,竟然就已經直接將仙妖魔三道給聚齊了。

那三個人都沒說話,只是坐在那裡,使勁兒地動着眉毛。

唐時心裡幾乎要笑趴下,臥槽這三個貨怎麼這麼搞笑?在這之前,唐時發誓——他這輩子都沒腦補過修爲這麼可怕的修士在自己的面前這樣擠眉弄眼,更搞笑的是……唐時看不懂他們的意思……

這些個散修,看出他修爲很弱,唐時若真能看得懂他們的眼神就麻煩了。

這三人也不知道是被什麼給禁錮住了,只能以眼神示意。

唐時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前輩們是叫我過來嗎?”

他裝模作樣地仔細盯了盯那些人的表情,又將腦袋轉過去,打量着這下面的情況。

這裡就是一個酒肆的前堂的樣子,看上去很是簡陋,幾根普通的木頭柱子,簡單的桌椅板凳,後面擺了一架屏風,似乎還有穿堂。

唐時不想在這種詭異的地方多待,轉身就要走,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便道:“是要我去後面看看嗎?哦,晚輩這就去。”

自說自話的唐時,顯然令那三名不能說話的修士崩潰——臥槽尼瑪這貨到底哪裡來的?看不懂他們的表情嗎?快去把柱子上那盞燈吃掉吹掉吹掉啊你麻痹!

女修素白嘴角都要拉歪了,可唐時視而不見,便從她婀娜的身體旁邊經過,若不是現在不能動,素白簡直要噴唐時一臉狐狸血!

賤人唐時優哉遊哉地從這幾個人身邊走過去了,可剛剛轉過身,臉上的表情就淡了下來。

他看上去大大咧咧,可腳步卻很謹慎,緩慢地接近了那屏風。

屏風上畫着東西,也不是什麼風花雪月,山川河流,而是很奇怪的圖案……

星圖?

唐時剛剛站過來,便發現了不對,這一架屏風是朝着裡面的,現在唐時是站在他的背面。

只是到了穿堂上看,這屏風正面畫着的還是星圖,只不過方向調轉了一下,看得更加清楚了。

一個巨大的主星,外周連接了三個小一些的,三個小的又連接着更多的更小的,就這樣樹狀圖一樣分下去,看似混亂,實則等級森嚴。

若是給這星圖上的大星小星分等級,總共能分出四等來。

以最大的爲一等,次之爲二等,再次爲三等,最末位四等,粗略計算之後,唐時便知道這星圖上的情況了。

一等星只有一個,二等三個,三等二十九,至於小星則多不勝數,恐以千計。

一二三等星共計三十三,小星以千計。

唐時皺眉,還看不懂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他目光一轉,便看到了那畫屏上那星光聚集起來,成了一行古字——三十三天星棋圖。

三十三天,他知道。

蟲二寶鑑總綱上提到過。

唐時皺緊了眉頭,邪門了。

這裡的東西也不知道是爲什麼,竟然處處能跟蟲二寶鑑扯上關係。

唐時伸出手去,便點住上面的一顆顆星辰,那些星光流動起來,便浮現出名字來。

一開始是大的,而後是小的,唐時似乎忽然明白了什麼。

這東西……他媽不是星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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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槽,老子穿越之後整個世界竟然還這麼科學?可是……

他頭皮忽然麻了一下,不對!

如這一幅星圖的存在是真的,那麼——他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之前以爲所謂穿越不過是玩笑事,這種玄乎的事情,他從來沒去想過真正的原因,現在卻忽然之間冒出這樣的一個星圖來,這不是逗他嗎?如果說自己作爲地球人,怎麼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個樞隱星人?

不知道爲什麼,越想越冷。

唐時伸手一捏自己的手指,便重新伸出手去,在那被他分到第四等的星點上晃動,一個個的名字跟着浮現出來。天明星、火環星……

一個一個,明瞭又暗,明瞭又暗。

在這一片寂靜之中,那瀟瀟的雨聲又緊了,唐時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因爲他手指掠過的星點越多,剩下的也就越少,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事情就真的大條了。

心跳如擂鼓,在這青鳥仙宮詭異的杏花村酒肆裡,青袍男子抿着嘴脣,站在屏風後面,手指緩緩地掠過。

一個,一個,一個……

不是,不是,不是……

終於到了,地球?

“……”

嘴角抽搐一下,唐時覺得自己心臟接受有點不能夠了。

如果這三十三天是一個星域,有自己的法則,那麼唐時應該是很清楚的,這裡是修真的世界。仙佛妖魔四道縱橫,即便是上面有什麼變化,這樣的能量體系都比下面要高等。

在修真的大背景下面,忽然玩兒一手一點也不科學的穿越,讓自己從原來的世界過來,還帶了這樣的一本蟲二寶鑑。

唐時忍不住開始想那個一本書把自己砸過來的教授了,只是現在忽然又覺得那些記憶已經模糊了起來。

唐時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了,他收回了自己的手,隱約覺得有幾分顫抖。

舔了舔自己的嘴脣,心底生出幾分怪異的焦灼來,彷彿自己漏掉了什麼。

他想要轉身走,卻又挪不動腳,最後就狠狠地握了握拳頭,才從這長長的穿堂上過去。

一路走,他一路攤開自己的手掌,就像是最初他來到樞隱星,將這手掌展開一樣。

莫明地想到,尹吹雪在四方臺會輸給了自己,似乎還有什麼沒有告訴他。

若是能安全脫出這青鳥仙宮,唐時會找到尹吹雪,問清楚當年的那些個自己好奇的事情。

左手蟲二寶鑑,右手風月神筆。

在來到這樞隱星之前,應該是沒有的。

爲什麼要用應該這個詞呢?因爲唐時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以前它們就隱藏在自己的手掌之中,等到自己來了樞隱星之後才能看到。

一步一步走過去,便忽然之間看到了巨大的溝壑深淵,橫亙在唐時的眼前!

從杏花煙雨,一瞬間變成萬丈深淵!

若非是承受能力很強,唐時現在估計已經嚇死在了這裡了。

而在他背後,是非的影子,也推開了那一道門,進來看到那些人,他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便進來了,站在那屏風前面,瞧見了那星圖。

看唐時消失了,他才轉過去,手指一搭,在方纔唐時手指離開的地方點了一下。

唐時當初看到這星圖的時候,內心受到很大的震動,可是非早就見過這星圖。三十三天的星圖,小自在天古已有之。是非腦海之中有小自在天九重藏經閣之中浩瀚的經卷,自然也有這一副星圖。

只是這星圖,跟他當初看到的,似乎有一些細微的差別。

星辰與星辰之間並非是孤立的,每一顆星辰,本來至少會有一道光線連接着另一顆星辰,這乃是上界的星辰通道,名爲“星橋”,相當於無數的駐地與駐地之間的道路。通過這些星橋,修士們可以穿梭於不同的星辰之間。

最小的那些星點,合起來被成爲小三千世界,本不與上面的三十三星掛在一起,這二者之間有屏障,過了這一道屏障,便可以稱之爲“飛昇”。

別的星點都有星橋連接到別的地方去,可是非看到了一些很特別的星辰,現在幾乎是完全孤立在這個星圖之中的。

最小的星點被稱爲小三千,別的三種合起來共三十三,於是稱作三十三天。

一張星圖,兩個等級。

是非的手指,順着那星圖,便點在了其中一個孤立的、沒有星橋的星點上。

那上面浮現出一個名字來:樞隱星。

是非也沉默了良久,唐時來的地方,總是有這許多奇怪的東西。

樞隱星沒有星橋,出了所謂“白日飛昇”之外,便沒有任何的辦法離開這裡。

還記得當初從小荒十八境出來,唐時操縱着那令牌,載着衆人脫出苦海無邊境的時候,看到的那場面。樞隱星就在他們的腳下,小荒十八境分成十八個不同的顏色排列環繞在樞隱星的周圍,看上去很是壯麗。可是他們在引力的作用下,還是往下墜落。

星橋,是看不到的。

是非的手指,終於緩緩地撤開了,又點向了別的幾個星點——這些星點,無一例外,都是沒有星橋與外面連接的。

破鏡星,海泉星,天璣星,蘊觀星……

這些星辰,像是棋子一樣散落在整個星圖上,是非數了一下,約莫有三十幾個。

可是他看的星圖上,這些地方都是有星橋的。

他看到的星圖,刻錄於太古時期,這一張呢?到底哪個在前,哪個在後,很重要。

是非忽然覺得事情已經有些超出自己的想象了。

太古星辰,小三千爲棋,執棋者又在哪裡呢?是三十三天之中的大能,還是自己眼前的那一個?

星橋,興許纔是東海罪淵存在的原因。

一個封閉的星辰,日漸積累出這麼多的罪戾之氣來,又無處散開。

他終於還合適繼續往前走了去,看到了站在前面的唐時。

是非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氣息,唐時一下扭頭過來看他,便笑了一聲:“你怎地如此陰魂不散?”

手中串珠一停,是非垂首道:“隨了你蹤跡而來。”

唐時對是非無感,便道:“你還沒死,真是難得了。”

他知道他已經無情無感,如今是非沉默片刻,也不說什麼,只是看向前面這一條深淵。

唐時手一指,“有鐵索橋。”

果然,在大約三十丈遠的地方,竟然有一種鐵索橋,或者說根本不能叫做橋,而應該叫做“鐵索”。只有孤零零的一根粗大的鐵索,唐時順着這深淵的邊緣就走了過去,偶爾踏下去一塊碎石,墜落下去也聽不見聲音。

是非看着他背影道:“爲什麼要過去?”

唐時隨口回到:“看都看到了,爲什麼不過去?”

其實不過是看到一節鐵索而已,爲什麼要過去?

唐時也說不明白,他看到那鐵索,便想到了自己做過幾次的那個夢。

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那螞蟻,那小船,那逐漸集結起來的船隊,那路途之中的海島,還有島上無數的碑。當初的唐時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是現在唐時很清楚,那是詩碑。

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過去一定能發現什麼。

可這種感覺,他不想告訴是非。

如今不過是路人,說再多也沒意思。

說話之間,唐時便已經站在了這面前,回頭一看,杏花村的影子還在眼底搖曳,瀟瀟的雨聲卻已經聽不見了。

唐時看向前面這鐵索,便在是非的目光之下,一步踏在鐵索上。

深淵寬逾百丈,一眼望過去,沉重的鐵鏈被自己的重量壓得垂下去,像是一道下彎的圓弧。

是非知道唐時已經下了決定,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唐時是想要幹什麼,總之從他所知的那些先說之中,很容易就能知道唐時的古怪了。只是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唐時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看着他一步壓在那鐵索的邊緣,之後便看到那悠長的鐵索,在唐時動作之下晃動了起來。從邊緣一直到最中心,是一種漸進的傳染過程。

畢竟是修士,即便是這樣的天橋鐵索,踏在上面也像是平地一樣。

其實唐時之前不是沒有想過直接飛躍這一道深淵,可是橋的作用就在於讓人通過,如果能夠不憑藉這架橋通過,它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唐時的思維跟這青鳥仙宮的情況無限貼近。他投了一塊石頭去試試,不過御物控制他到中間的時候,就感覺到下面有一陣兇猛的靈力波動,轉瞬之間就吞沒了這靈石。唐時確信這些地方有危險,也似乎確信,這裡存在不一樣的地方。

深淵之上的鐵索橋,又哪裡會是一般的存在?

唐時已經緩緩地走到了中間,是非還站在原地,並沒有過去。

是非是化身過來的,他的身體本來並沒有在這裡。

一切都是他的靈識在控制,所以不管是深淵還是別的什麼,對是非來說都可以視作無物。

唐時走到一半,便站在那圓弧形的鐵索橋的最中間站住了,回身看是非,道:“你有別的辦法過來嗎?”

是非點了點頭。

唐時一下就想到了之前是非靜靜地坐在那房樑上的場面,是非不是唐時,唐時有奇怪的詩歌能夠幫助他穿行在這仙宮的各個角落,可是是非是什麼?是非不過是一個佛修,怎麼能跟唐時一樣。

只在是非點頭的那個時候,唐時便已經皺緊了眉頭。

這本是秘術之中的秘術,是非卻並沒有避諱唐時,只是在他的注視之下,忽然化作了一陣煙雲,而後消失。唐時那眼神一下變得冷厲起來,之後似乎看明白了什麼,於是再次扭過頭,看向自己的目的地,那深淵的對面。

是非那月白色的僧袍在這一片暗黑的背景之下,似乎在發光一樣。

唐時對佛法也算是瞭解了,看到他的這一手,便忽地笑了一聲:“身外化身之術,竟然還能這樣用嗎?”

是非只一垂眸,回頭看了一眼。

唐時問道:“你那邊有什麼?”

是非道:“沒有。”

“什麼意思?”有點聽不懂。是非總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樣,幾乎要讓唐時以爲跟他說話還需要支付一筆靈石了。他又問了這樣的一句,同時慢慢地往前走着,似乎一點也不着急。

是非看到那深淵下面隱隱約約地起來什麼東西,可唐時還一無所覺地在上面走着。是非眉頭輕輕地蹙了一下,沒聲張,反而回道:“什麼也看不到。”

唐時的目光,往是非的身後挪了挪,他也沒有說話。

他看到是非的背後出現了一條巨蟒,悄悄地接近着他,可是非沒有動——是非是沒看到嗎?

此刻的兩個人,完全不知道這裡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時間和空間都是混亂的,唐時知道自己穿越過了很多的場景,可是他一不知道仙宮的地圖,二不知道自己行進的方向,全都是跳躍式的,有沒有規律,唐時自己也不清楚。

到了現在,唐時看到是非的背後出現了什麼東西,甚至還提醒他回頭去看,可是是非一無所覺。他不認爲是非的修爲比自己還要低,他看到的是非不能看到,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緣由?

可是在是非那裡,是是非看到的,唐時沒看到。

唐時不問了,一步步地走近。

是非的身外化身之術,能夠讓他以一種另類的方法進出仙宮,可近來的並不是真正的他,不過是他的一縷神識罷了。

是非的身體,還在海底的某個位置坐着,並沒有露出來。

這仙宮之中有秘密,時間也正好是三千六百年,他出了迷津,也就算是完成了跟明輪法師之間的約定。在那之後,他找到了明輪法師,問過了這個問題,明輪法師只是跟他一指,說:“三十三天佈下的局,便找三十三天的地方去查。若你能破了這從上古到近古的迷局,也算是美事一樁。真能破了,便是你的無上功德造化,因果有循環,報應不爽。”

他的無上功德造化,是指他能成佛嗎?

是非那個時候並沒有想那麼多,他覺得自己是不能成佛的。留着佛心,修不來佛身;留着佛身,修不來佛心。他的一切都在矛盾之中掙扎,於他而言,十三年之後便是結束了。

眼看着唐時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是非便感覺到那深淵之下的火焰,幾乎就要在那一瞬間將唐時吞噬。

是非眼神一冷,便直接一掌朝着唐時而去。

唐時也同時擡手,一掌向着是非拍去。

兩個人,看上去是同時向着對方動手,是非不知道唐時爲什麼向着自己動手,心思一動,卻沒有閃避。他照舊劈出自己的一掌去。

只是唐時,卻已經戒備了起來,他的一掌也依舊過去,卻身形一動,似乎就要輕輕地一側身子。是非眼光一閃,只覺得心底忽然空蕩蕩地,什麼也不剩下。他手掌終於遲疑了一下,而後卻依舊向着唐時——腳下的深淵而去。

“吼”地一聲怒嚎,唐時只聽得到聲音,卻看不見任何的景象。

他剛剛踏在深淵的懸崖邊上,便感覺腳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掉下去了。幾乎是同時,他那一張也直接劈翻了是非背後的巨蟒。

是非站着沒動,那掌風從他的耳邊呼嘯過去。

他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

唐時毫無愧疚地走過來,便笑了一聲:“是非師兄還真是宅心仁厚。”

是非很想說“宅心仁厚不如你”,可之後又覺得對唐時這樣的人來說,那樣的話更像是諷刺,所以他收住了,只道了一聲:“多謝。”

“彼此彼此。”唐時拱手,算是給是非道了謝。

其實不管是是非還是唐時,都知道似乎有些東西都變了。

唐時很習慣性地戒備着是非,是非卻一如既往地對別人或者說單單是對唐時沒有任何的防備。他光明正大,也根本不怕旁人的暗算與黑手。一雙清明的蓮華之瞳,讓他輕而易舉地能夠分辨旁人對自己的善意或者惡意,可對於唐時,似乎一直不大清楚。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覺得他是善,可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是非覺得他身體之中藏着的是惡。在那水潭邊的大樹下,聽唐時說他多管閒事的時候,是非只感覺到了最複雜的所謂人性,無法很單純地以善或者惡來計算。

就像是現在的唐時,在他看來一切已經終結了,他願意放下就放下,他想說結束就結束,隨心所欲到了極點,甚至也無牽無掛到極點。一簡無情道,早已經爲兩個人規劃出了各自最適合的道路。

是非不該爲唐時方纔的戒備而覺得有任何的不舒服,他也這樣告訴自己。

所以是非微微笑了一下,道:“這仙宮之中處處詭異,這一處應該類似於佛門須彌芥子的存在。仙宮之中不會有這麼大的地方,我們如今是陷入了幻境,或者是一個另開闢的空間。”

唐時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是非道:“不可說。”

不可說尼瑪啊,賣神秘!

唐時毫不客氣地翻了一個白眼,“死矯情。”

是非脣邊略帶着苦意,也不辯解。

於是唐時頗有幾分得寸進尺的味道,只將那話說得冠冕堂皇,“我們現在陷入了這樣的空間之中,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興許過一會兒我就出去了,你不如直接把地圖也給我一部分,我必定不泄露你進來的秘密。”

是非的蹤跡早就已經泄露了,只是他不像是唐時——是非進來,在有的人看來,那纔是理所當然的。

出自小自在天的是非,身份太過超然了。

尤其因爲他十三年後將要做的事情,將使這天下人人都虧欠於他。不過在是非看來,那些都是過眼的雲煙了。

是非伸出自己的手去,將食指點出來,便要想向着唐時的眉心點去,沒想到唐時伸出手來,攤開自己的掌心。於是是非毫無意味地彎脣,便將自己食指的指尖點在了唐時的掌心。

一點靈光鑽了進去,而後順着進了唐時的識海,於是那一副地圖忽然之間出現在了唐時的眼前。

仙宮呈一個圓形,被一條線對半劈開。

這一條線,便是中軸線,左邊沒有任何的分區,右邊卻垂直於中軸線分出了四個區域來,看得出有亭臺樓閣,迴廊飛檐。

唐時仔細地對着圖找了一下,才發現自己進來的地方在東面,竟然就在那有四個分區的半圓裡。他算是從大門進來的,看樣子這面是才進入仙宮。

剛纔他進來的第一個場景是密室,圖上看不出什麼來,第二個場景卻是露天的祭臺和四周的迴廊,做成了一個小天井。

若是將這一個半圓分成四個部分,從北到南列爲一二三四,唐時之前那個祭臺便在第一個部分裡,而後是假山,魚池,在第二個區域裡;現在他是在……杏花村……不,杏花村進來之後的深淵裡。

圖上果然沒有,難怪是非剛剛會那樣說,興許是因爲他早就看過了地圖,發現這個地方並沒有能對應的圖案。之前在杏花村前面的時候,唐時就感覺到了那種廣闊,一眼望過去都望不到邊,那個時候就覺得仙宮之中不可能有這樣遼闊的場景了。

芥子須彌?

唐時忽然問道:“明輪法師在裡面嗎?”

是非搖了搖頭,“明輪法師距離飛昇還早。”

一說起飛昇,就想起之前那屏風上面的星圖。

唐時也想起來,問他進來的時候看了沒有。是非點頭,而後道:“三十三天星圖,便是樞隱星修士們的去處了。”

三十三個地方嗎?

下面的小三千,上面的三十三天。

唐時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道:“方纔我看到你背後有巨蟒。”

是非沒說話。

唐時冷笑了一聲,這悶*。“你看到那深淵底下有什麼?”

是非終於道:“業火。”

“業火?”普通的火也就罷了,這他媽業火都冒出來了?老子沒犯什麼錯吧?唐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是非師兄……你是用錯什麼詞兒了嗎?”

是非懶得理會他,轉身便往裡面走。

之前什麼也看不到,現在卻能夠看到後面的場景了,乃是一條滿布了岩漿的烈焰之路。

“爲何要往前?”是非這個問題又出來了。

唐時之前也不知道的,可是他覺得自己手心之中那風月神筆和蟲二寶鑑的印記,都在發燙。甚至……

他擡起自己的手指來,讓是非看自己右手五指指甲之上那些墨氣的印記,唐時只要不用靈力控制,它們就要緩緩地從自己的手指上冒出來,飄出一些墨色的煙氣,向着那烈焰盡頭的地方而去了。

說到底,還是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仙宮之中的奇怪之所。

是非知道唐時修煉的功法很古怪,可是卻還是第一次看到唐時亮出來。他略微有些好奇,唐時也看出來他好奇了。

對於旁人,唐時可能會遮遮掩掩,但他跟是非之間沒太大的顧忌。

即便別的什麼都不是,也算是能成爲知己的。

他手指輕輕一晃,五指的指甲上的墨氣,便聚集起來,成爲雲朵,成爲水滴,成爲花,成爲草,甚至別的任何東西……

他道:“我修煉洗墨閣的印鐫十三冊功法,以筆爲器,這黑色的乃是墨氣。墨氣乃我辛苦修煉而成,如今它指引我,向裡面去。”

是非則道:“洗墨閣的功法,仙宮之中的指引。那麼,你以爲仙宮與洗墨閣之間,可有何關係?或是,這仙宮與洗墨閣無關,卻與你有關。”

似乎是被是非說中了。

只是唐時不想跟別人說這些。

到底是洗墨閣,還是他自己——都不是很重要。

身陷此地的是他唐時,不是洗墨閣,也不是什麼功法。從能夠用詩句開啓仙宮,進入裡面的時候,唐時就知道了,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地就結束。

他似乎終於開始接觸蟲二寶鑑的秘密了。

這一本書,當真還是他隨便從地攤上買來的盜版書嗎?尼瑪全天下要都是這樣的盜版書,天底下還能有幾個廢柴啊?教授?學渣?都是很遙遠的詞了……

唐時的腦子早就不夠用了,至今只是跟着自己的直覺走。

只要不停下,一直走,就能夠有結果的。

他們從這滿布着裂縫的地面上走過去,周圍都是黑暗的,不知道這一片地面到底有多寬廣。他們目之所及,那裂縫之中都涌動着血液一樣紅豔又帶着幾分明黃的岩漿,又隱約的火焰燒灼起來。

唐時直接從自己的儲物戒指之中取出畫裳來,披在外面,便感覺不到任何炎熱了。

這個時候他轉頭,看到是非的影子變得有些虛幻了起來,那火焰從他的腳底下燒過去,卻似乎不受任何的影響。

“在這裡的,只是你的一縷靈識吧?”

是非點了點頭。

約莫走了一刻鐘,便已經能夠看到盡頭處出現了一面巨大的牆壁,唐時走近了,便瞧見那上面畫着暗色的縱橫線條,交叉成一個一個的小格,上面還排布着黑白的棋子。

他走過去,略微有些好奇,便隨手拿起了那貼在棋盤上的一顆白棋。

跟在他後面的是非,忽然臉色一變,用一種艱澀的聲音道:“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在火車上更新,明天下午到家,3號開始日更一萬五,希望能夠完成吧,愛你們,麼麼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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