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長平 37 了了遺言善
“靳大哥……”呂盈泣不成聲,“你同我之間……我怎會要你感謝我?”
“我自然要感謝你,”靳韋握住她的手,眼中難得帶着柔情,“你爲了我吃了多少苦,只有死丫頭和我曉得。那日你在渭水旁,見到我被應侯的人帶走,我不過一句話,你便聽懂了,曉得審時度勢,與小恪先去尋死丫頭爲重;這三年,應侯的人在身邊日夜環侍,你刻意不與我相見,生養政兒,照料死丫頭,尚能與他虛與委蛇,只爲保住我寶藏的秘密……”
“靳大哥,我早是你的人了,這些本就該是我當做的。何況還有月兒幫我,我只要避着胡大哥便好了。”呂盈泣道。
“似我這般無能之輩,活在世上,要做什麼事情,總是心有餘力不足,以致總是行差踏錯。可你……”靳韋嘆道,“你一個弱女子,不懂功夫,心力卻不知強過我多少倍。身處逆境不埋怨我半分,我靳韋真是汗顏無地……”
“小師兄,你爲我尋的這個小師嫂,尋得真是極好。”月夕對靳韋道。
“什麼我尋得?明明是你這死丫頭從江上給我帶了一個好妻子。”靳韋笑道。他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呂盈第一次聽他稱自己爲妻子,含着淚微笑起來,靳韋卻咳咳兩聲,嘔出了一口黑血。呂盈又禁不住落下淚扶住他,靳韋笑道:“哭什麼?快幫我把嘴角的血擦掉,莫教我死得難看。”
呂盈還未動手,月夕卻已伸手幫他輕輕拭去了嘴角的血污,苦笑道:“仍是這般好面子。”
“現在便真是死要面子了……”靳韋不以爲意,且有些洋洋自得。他見到月夕面色慘淡,肩上有傷。伸手抓住了月夕的手腕:“呂盈說你吃了苦,總是暈厥吐血,我幫你瞧瞧……”
他正要診脈。聽到雪地裡腳步聲響,他擡手指向山下道:“那人……是那姓趙的麼?”
月夕回身一瞧。山下三點人影如風奔來,當先那人是胡衍,卻被靳韋認成了是趙括。她沒料到他們竟然又追上了自己,想來自己說了什麼話,他們是從來也不放在心上。她苦笑搖頭,卻聽呂盈道:“那是胡大哥,就是他……”
靳韋的雙眼頓時陰冷了下來,冷聲道:“就是這個人。奉了應候之命,跟了你們三年麼?”
他話音剛落,胡衍已經是三個起落,到了雲戲崖的邊上,他見到靳韋與呂盈,微微一怔,卻又只是望着月夕,低聲道:“趙姬,是我錯了,你同我回去罷。”
月夕還及答話。便見一紅一灰兩條人影,趙括與阿璃也隨後趕到。山路難行,阿璃功夫不深。趙括一手託在阿璃的腰間,施功助她上山。月光之下,兩人並肩而立,趙括身長玉立,阿璃年少姣俏。月夕不由自主便回過了頭,再想到趙括幾番維護阿璃,甚至爲了她要舍了性命。她不知不覺,依得靳韋緊了些。
“靳兄,”趙括瞧見是靳韋靠在樹上。急步上前,“你怎麼了?”
“姓趙的。好在你也來了。”靳韋大口喘着氣,突地雙手一探。一左一右扣住了月夕與趙括的手腕。阿璃驚呼了一聲,衝上前來,卻見他雙手只是扣着脈搏,正在同時爲兩人號脈,才鎮定了下來。
不過片晌,他便收回了搭在月夕脈上的手,笑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當年他臨時點了你的穴道,叫人以爲你死了,認穴雖準,可終究不是咱們太一門的內功,以致傷到了你的心脈,加上這三年你憂懼過甚,落下了虧空……不過不打緊,你自小練功,底子好,又曾服了那麼多的蘼心果……”
他從懷裡摸出一張疊得嚴整的絲帛,扔到了月夕懷裡:“這《長桑》經給你,也算我交還給了師父。你自己在裡面尋個法子,慢慢調養便是了……”他信手一推,月夕便被他推出了幾丈遠,跌坐在了地上。
靳韋本就沒幾分功夫,此刻又中了毒,月夕卻被他這樣一掌推了開,可見她身子何等虛弱?趙括心口一緊,靳韋卻手中使勁,將他拉到了身邊,附耳低聲道:“可你卻不太好。這三年,你一直未尋到蘼心果麼?”
趙括搖了搖頭。靳韋低嘆道:“蘼心果早絕了跡,料你再尋也是徒勞。我當初琢磨了那套點穴自救之法,能教你撐上這三年,也算不容易了。生死都是天命……”他隨手將趙括也一推,笑道:“長則半年,少則半月,你自己瞧着安排罷。”
靳韋喘着氣,又對着呂盈伸出了雙手,大聲道:“呂盈,我要死了。中山國藏寶之地,我現在就告訴你。”呂盈聽得一愣,這中山國藏寶的秘密,靳韋早就暗中告訴了她,她不知此刻他爲何出此言,和月夕對視了一眼,仍是到了靳韋身邊。
胡衍卻側過了身,留意傾聽兩人的對話。靳韋斜眼瞥見他的舉動,心中冷笑,聲音模模糊糊:“那中山國的藏寶之地,就在……”
胡衍聽不到他後面的話,心中着急,不由自主又走近了兩步,幾乎站到了呂盈身邊。靳韋嘿嘿一笑,高聲道:“藏寶之地就在……”說着,一把便從呂盈頭上拔過銀簪,直朝胡衍的胸口扎去。
胡衍全部身心都在那“藏寶之地”四個字上,料不到靳韋此舉竟是爲了引他上前,取他性命。他猝不及防,眼看着銀簪便要扎入他的腹胸。說時遲那時快,呂盈猛地將胡衍一推,自己力氣衰竭,斜身擋到了靳韋面前,那銳利的銀簪正從她右腹穿過。
呂盈身子一軟便倒了下來,月夕衝上前來抱住了呂盈。靳韋怔愣半晌,鬆開了手,他不敢拔出銀簪,反而怒聲道:“你怎麼又做這吃裡扒外的事情?這個時候,還要護着這個範睢的細作。”
呂盈面色慘然,卻仍微笑道:“靳大哥,你方纔說你自己明白了,可其實還是看不透恩怨。可我也是……我也總想叫你看得開些。我們兩個都這樣固執,又有什麼辦法?”
靳韋“嘿嘿”慘笑着。胡衍遠遠站着,見呂盈在月夕懷裡,右腹鮮血不斷滲出,迅速染紅了她的裙帕。他身子發抖,顫聲道:“你……你們明曉得我是爲……你爲何還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