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言愣了片刻, 不知作何回答,轉過頭來看裴以爍的神色已經不太自然,她大約能夠猜到接下來的話題有多隱秘, 可她卻不急於知道。
“我想喝水。”敘言突然打斷裴以爍的話, 手已經伸到牀邊企圖自己去拿杯子, 裴以爍看着她無奈嘆了口氣, 說:“原來你並不想知道。”
敘言想反駁他, 可是又無從開口,只能由着他去給自己倒水,她一直沉默着, 直到他將削好的蘋果遞到她手上。
蘋果大概是裴以爍抽空出去買的,果皮紅的發亮, 看的出來很新鮮, 裴以爍削皮的技術很好, 此時遞到她手上的蘋果只見果肉,沒有一絲的果皮沾在上面, 敘言伸手去接,不期然觸碰到他的指尖。
好涼。
敘言愣愣地擡頭看他,忍不住開口:“病房裡沒有暖氣挺冷的,你不如把外套穿上。”
裴以爍的外套就掛在她的牀尾,她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脫下來的, 這樣忽冷忽熱的季節最是容易生病, 她這不就是大意了才進的醫院嗎?男人就一定比女人身體好嗎?未必吧。
她一口一口咬着蘋果, 看見裴以爍聽話地在她面前把外套套上, 又勒令他扣上釦子, 這才滿意地笑笑。
“你怕我生病?”裴以爍也笑,帶着那麼一絲的驚喜。
“咔嚓”, 迴應他的是敘言大口啃咬蘋果的聲音。
此時此刻,這窄小的病房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沒有多餘嘈雜的聲音,似乎就連他們的心跳聲都那麼清晰可見。
裴以爍只當敘言是默認了,心裡自然一陣欣喜,分開這許久,他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在清醒的時刻這麼看她,上一次在花圃他是衝動了,也大有被慾望驅使的嫌疑,而唯有此刻的真實才是他清醒的感官。
“你幹嘛?”敘言將視線從蘋果上移開,就看見裴以爍一步一步向她這邊靠近,他的手順着被子搭在她的肩膀上,臉也越湊越近。
“不會偷親你的。我還怕被你傳染呢。”裴以爍看她有點害羞的樣子不禁想笑,和他都這麼熟了,怎麼靠近一點還是會臉紅?
他輕輕爲她掖好被角,兩個人突然間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敘言慢悠悠啃完一隻蘋果,嘴裡的苦澀總算有了點味道,點滴還在吊着,裴以爍也一點要走的意思也沒有。敘言不免好奇起來,這個人是出差剛回來嗎?怎麼發現她生病發現地這麼及時?他一直守在這裡不走了嗎?
話是可以憋的住,可是有些事情它不能憋,敘言在牀上掙扎良久終是不得不彆扭地開口:“姓裴的,我想上廁所……”
敘言欲哭無淚,這點滴一直往身體裡輸入水資源,這麼長時間沒有點輸出怎麼行?人的腎臟就那麼點大,能儲存得了多少?
裴以爍沒想起來會有這茬,一時間也有些窘迫,且不說他一個大男人沒法子幫她,就是他願意她也未必好意思吧。發了幾秒鐘的呆,裴以爍纔在敘言的聲音中回過神來。
“你去幫我叫下護士好了。”
裴以爍急忙跑出去給她叫護士,可是誰知道現在恰是午間休息,幾個小護士都去食堂吃飯去了,值班室的護士也不知道是被哪牀的病人叫去了,裴以爍轉了兩圈也沒找到一個女護士過來幫忙。心下一橫,男人怎麼了?反正他們都那麼親密了,扶她上個廁所多大點事兒,別給她憋出毛病了。
敘言沒想到等了半晌竟是裴以爍獨自回來,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見他兩步過來爲她拿着吊架,一隻手就要往她背上探去。
“你……你幹嘛?”敘言躲閃間問。
“沒護士,只能我陪你了,反正衛生間也沒人,我也不算外人。”
什麼玩意兒?
敘言頓時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不去了,不去了,還是憋一憋吧。”
不就是發個燒嘛,搞得像重症室裡的木乃伊似的,其實她自己也能去,就是怕吊瓶等一下低了會倒吸血液罷了。
“別廢話!”裴以爍不容分說攬着她的腰就要把她往衛生間裡推,敘言被他一聲吼得也不敢說着,迷迷糊糊不知怎麼人就到了衛生間了。
“你!出去!”敘言指着裴以爍的鼻子說。
“別廢話!”
“那你轉過身去!”敘言跺腳。
“別廢話!”裴以爍閉眼湊近她,“再說話換我來幫你脫褲子!”
艾瑪,還是算了吧。敘言暗自吐舌,什麼時候堂堂裴總也變得這麼惡趣味了,這一個星期出差都出到哪兒去了。
雖然全過程裴以爍都是閉着眼睛的,可是他卻沒有閉着耳朵,敘言覺得自己的耳朵一定火燒一般,她安慰自己發燒都這樣,他看不出來什麼的,可是偏偏心裡就是無比窘迫。
重新躺在病牀上,裴以爍又爲敘言換了一條毛巾敷上,他平時就不是一個溫柔的人,此刻這麼耐心地照顧她倒讓她覺得有些榮幸。榮幸?敘言你腦子發抽了吧?
忘了是誰說的,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兩個靈魂,他們相對或者相反,敘言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幾重人格,可是有很多時候她的思想總是矛盾的,她不反感裴以爍,相反他對她而言還十分有魅力,可她卻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往外推。
她有時候會想,也許裴以爍也確實不失爲一個好的伴侶,他身上包涵了所有高富帥所具備的先天條件,也沒有太差的脾氣,而且就她看來,他對自己多半也是真心,可爲什麼她偏偏總覺得與他之間缺了點什麼。或許是他從沒有過一個眼神就能令她讀懂的心有靈犀,又或許是她自己心裡泛着彆扭。
裴以爍也不說話,安靜地坐在牀尾擺弄着他的手機,敘言瞥了一眼,注意到他手上這個手機似乎是新的,與他上次手上拿的那隻並不一樣。裴以爍雖有錢,但從不奢侈浪費,據她所知,他上一個手機也還是新的,他怎麼就平白無故地把它換了呢?
“敘言,我考慮了一下,你還是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你一個女孩子住在那樣荒郊野嶺的地方,我不放心。”裴以爍突然出聲,視線也從手機上移開。
“和你一起?住回敘宅嗎?”敘言覺得好笑,他這句話來得沒頭沒尾,她沒弄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裴以爍當即被堵的無話可說,這纔想起前一段他都是住在敘宅的,只是那些話他先前要說她不願意聽,此時他又不知道該如果跟她開口了。
“跟我去中鼎住,”裴以爍索性不作解釋,“我等下就過去把你的箱子還有其他東西搬過去,你和你的好鄰居說一下,把鑰匙給他讓他晚上替你看門就好。”
聽他話裡的意思,葉承驍大約是已經回來了,只是他也太沒良心,竟然都不來醫院看看她。不過也是,她這也不是什麼大病,等吊完點滴燒退了就能回去了,何必跑來一趟。
“我不要去你那。”敘言嚴詞拒絕,她現在還不想和他牽扯上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分開的,怎麼能又不明不白糾纏到一起。
“我這是在通知你我的決定,而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所以你的發言無效。”裴以爍丟下這句話就出去喊護士了,她的鹽水到盡頭了,他去叫醫生幫她拔針。
敘言從小就有點怕進醫院,可能每一個小孩子對醫院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恐懼,敘言也是如此。她害怕打針,也不喜歡吃藥,尤其是那種瓶裝的糖漿,她向來避之不及。長大了些雖對醫院的態度有所改觀,可是在敘子健生了病之後她又漸漸害怕起醫院來,尤其對那些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反感,雖然這反感來得毫無道理可言。
護士小心翼翼地幫她把針□□,可是敘言仍然小小地“嘶”了一聲,她的血管有些細小,扎針的時候她昏迷着沒什麼感覺,此時清醒着痛感自然清晰無比。
裴以爍看着有些心疼,卻口是心非地訓她:“誰讓你總是不好好吃飯,瘦成這樣,當心以後血管都找不到。”
“你說我啊?你還不是一樣瘦了。”敘言搶答道。
話一出口兩個人皆是一怔。
分開的時間不長,可是兩個人都瘦的如此明顯,敘言一直覺得自己是忙於工作,這樣的解釋她自己能信,可是裴以爍瘦了難道就沒有她一點關係嗎?
“我看你的燒退的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年輕的護士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兩人之間的不同尋常,自顧自地開了門出去。
裴以爍起身進了衛生間,面對着那面不算小的鏡子,他也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裡面的那個人真的是他嗎?他怎麼沒有察覺到自己有所變化?
剛剛和敘言分開的時候,他也想過會不會又是她在鬧彆扭,甚至往糟糕了想,她會不會是看到敘誠發的那些照片對他心存猜疑。可是一天,一個星期,三個月她都沒有再找過他,誰還敢說她是在跟他開玩笑呢?
是,這麼多天他也一直想着她,是因爲如此他纔像電視劇裡那些情聖一般茶不思飯不想然後日益消瘦的嗎?
可是他心裡分明也有一道過不去的坎,如今是打算輕易就原諒她嗎?
裴以爍還在衛生間裡,他擱在牀上的手機卻突然叫起來,敘言條件反射地幫他按了接聽鍵,一個“喂”字還未出口,就聽見電話那端敘誠的聲音。
“阿爍,晚上記得回來吃飯。”
阿……爍?又是這種親暱得讓她泛嘔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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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以爍洗了手出來,見敘言冷眼看着自己也一時間覺得不明所以,她替她掀了被子,遞過她的衣服給她。
“可以回去了。”
“回哪裡去?”敘言問得很認真。
“我不是說了嗎?回我那裡去。”
“你那裡?”敘言苦笑一下,“剛纔有人打電話叫你晚上回去吃飯,我想對方應該沒有準備我的那一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