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無語凝噎

葉鳴之所以首先要待在警車裡不下去,是因爲他心裡很清楚:陳夢琪跟自己暌別將近三年,如果陡然間看到自己出現在她面前,肯定會控制不住情緒。萬一她當着那些討債的流氓混混以及圍觀羣衆的面,突然失聲痛哭甚至猛撲進自己懷裡,那就會成爲北山縣一個街談巷議的大八卦新聞。

因此,他想等那些人全部被抓走後,圍觀的人也全部散開了,然後再單獨進屋去跟陳夢琪相見。

於是,他就戴着一幅大墨鏡,一直坐在第一臺警車的副駕駛座上,透過車窗觀察駱雄他們的行動,並注意往陳夢琪租住的房間門口看,很快就看到她出現在門口,不住地往外面引頸張望,目光裡流露出焦灼和渴盼的神情。

他發現,兩年不見,陳夢琪的身形更加苗條瘦削,臉色也顯得更加蒼白憔悴,但卻多了一些成熟的風韻,原來明亮澄澈的眼神,也多了一些滄桑憂患的色彩……

葉鳴就一直這麼盯着她看,卻不敢立即下車,眼見她臉上失望的神色越來越濃,眼眶裡也開始淚花翻滾,那種悽苦哀傷的神情,令葉鳴一下子回憶起了過去跟她在一起時的種種經歷和感受,想起了她從一個受到萬般寵愛、每天開豪車住豪宅的千金小姐,猛然墜入到現在這種租住破爛民房,還要被人討債、受人欺凌的困窘境地,只覺得心裡一陣陣痠痛,眼淚瞬間如雨點般滾落下來……

就在這時,一臺救護車呼嘯着開進水泥坪裡,從裡面跳下一個醫生、兩個護士,快步走到陳夢琪租住的房間門口,問剛剛打急救電話的病人是不是在這裡。

原來,葉鳴從電話裡得知陳夢琪母親被人踢翻了,而且心臟病發作,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所以在出發前便撥打了120急救電話,沒想到120接線員沒聽清葉鳴的新冷普通話,把“電石廠門口”聽成了“電視臺門口”,一直開到那裡沒找到人,纔再次撥打葉鳴手機,所以直到現在纔來……

陳夢琪見醫護人員擡着擔架過來,忙擦了一把淚水,抱歉地說:“醫生,剛剛我母親已經被一個朋友用車子載到醫院急救去了,對不起,讓你們白跑了一趟!”

那些醫護人員素質還算好,也沒有抱怨什麼,轉身又鑽進車子裡,一溜煙開走了。葉鳴並不知道佘楚英已經被送到醫院去了,見他們沒有從屋子裡擡人出來,心裡非常詫異,卻也不好下車去問,只好眼睜睜地看着救護車開走了……

駱雄等救護車走後,見圍觀的羣衆也散了,便走到葉鳴乘坐的警車外面,低聲請示道:“葉書記,您姑媽已經被朋友送到人民醫院急救去了,屋子裡只剩下您表妹和她的女兒。按常規,您表妹應該跟我們去城關派出所做筆錄,講述一下她們母女受害的經過。不過,如果您還有什麼事要叮囑您表妹的話,我們可以緩一緩,讓她明天再去所裡做筆錄。”

“什麼?她有一個女兒?”

葉鳴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圓了,瞠目結舌地盯着駱雄,因爲太過震驚和意外,竟然忘記了應該有所掩飾,衝口就問出了兩個令駱雄詫異不已的問題。

“您不知道您表妹有女兒嗎?剛剛我們進去看了,她確實有一個兩歲左右的女兒,正在臥室裡睡覺呢!對了,您是不是已經幾年沒有見到她們了,所以不瞭解她們現在的情況?”

駱雄性格雖然粗豪,卻也是個非常聰明的角色,從葉鳴剛剛震驚不已的表情和話語中,察覺他這個“表妹”出現得有點突兀和不正常,爲了不讓葉鳴尷尬,他趕緊用後面那句話來給葉鳴臺階下。

葉鳴也醒悟了過來,點點頭說:“我跟她們確實三四年沒見面了。不瞞你說,我姑媽其實還對我有一點成見,所以不想跟我聯繫,後來她們又出國了,我對她們現在的狀況更是一無所知。要不是剛剛我表妹打電話向我求救,我還不知道她們現在回到北山生活了呢!”

這番話半真半假、合情合理,一下子打消了駱雄心裡的那點疑問,忙說:“葉書記,那您到屋子裡去見你表妹一面吧,有些誤會該消除的要消除。剛剛我看了一下她們家裡的情況,看樣子現在生活得很清苦,估計也遭受了很多磨難。以後有您的照看,估計她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葉鳴點點頭說:“行,我現在下去看看。”

隨後,他便從車上跳下來,徑直往陳夢琪的租房走去。

駱雄對李毅和王磊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然後壓低聲音說:“你們把剩下的幾個同志分散開,走遠一點布成幾個警戒哨,防止黃老四手下剩餘的流氓混混過來繼續搗亂,也不要讓其他人接近這個房間。葉書記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表妹談,不要讓閒雜人等去打擾他。”

原來,他雖然相信了葉鳴剛剛那番解釋,但潛意識裡察覺到葉書記並不像讓太多的人知道他這個表妹的存在,所以便很自覺地安排人在陳夢琪租住的那個單元外面布成了警戒線,不想讓人去打擾葉書記和他表妹相聚……

當葉鳴下車時,睡在臥室裡的菁菁恰好醒了過來,正在裡面叫“媽媽”。陳夢琪尋找了好一陣,卻始終沒發現葉鳴的身影,以爲他並沒有過來,只是安排了人來解救她,心裡不由既失落又傷心,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滴落下來,聽到女兒在臥室裡呼喚,便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快步走進了屋子裡。

葉鳴邁步走進客廳,一眼便看到了掛在牆上的菁菁的照片,只覺得自己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照片上的菁菁,簡直與自己小時候的樣子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她扎着兩個可愛的小辮子,穿着花裙子,完全就是他兩歲左右的那些照片的翻版!

就在這時,陳夢琪抱着菁菁從臥室裡出來,猛然看到佇立在客廳中央的葉鳴,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響,腳下像中了定身法一般,整個人都呆在那裡,淚水再次順着她有點蒼白的臉頰滑落下來。

葉鳴也定睛看着淚如雨下的陳夢琪,眼眶早已紅了,嘴巴不住地蠕動着,想跟她打個招呼,喉嚨裡卻像被什麼酸酸的東西堵住了似的,一下子竟然失語了。

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呆立着,無語凝噎,周圍的空氣也彷彿一下子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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