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的年紀很大了,頭髮中沒有一根黑絲,銀白髮亮,臉色紅潤,手指保養的極好,不見枯樹皮般的皺紋。搭在手腕上,涼意透骨,彷彿一條毒蛇吐着鮮紅的信子,逼着她從藏身的地方蹦出來,面對外面腥風血雨。
喜脈兩個字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說出來,撕破了所有的遮羞布。
梅錢氏不明所以,驚訝的道:“不可能,潔雨雲英未嫁,哪來的喜脈,大夫定是診錯了!”
大夫沉了臉,一甩袖子道:“若是不信,大可以另請高明!”做大夫的最討厭被人質疑!
梅錢氏一臉的糾結,她怎麼也不能相信,那麼好的孩子會……
“大夫,您診錯了!”王阮氏忽然跪在大夫面前,泛紅的雙眼死死的盯着大夫,語氣十分篤定。
這婦人像一隻受傷的母獸,豁出命去也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大夫心中不由一驚,到底是年紀大了,心知這丫頭當衆診出喜脈,結局不定不好!
可是,且不說,他的醫德不容他胡說,現如今,當這這麼多的達官顯貴面前,他也不能胡說!
此時只是緊緊的抿着嘴,不再爭辯喜脈之事,給那姑娘留一絲顏面。
王阮氏收回目光,一臉哀慼,不住的磕頭,幾下頭上就磕出了鮮血。
再擡頭時,眼中已變成了希翼:“大夫,您真的診錯了,求您再診一次!潔雨雲英未嫁,若是爆出這種事情,便只有死路一條。您是大夫,救死扶傷,怎麼能忍心看她被人逼死!”
這話說的,與其是不信任大夫的診斷,不如說是哀兵之計,希望大夫爲了一條人命改口。
他給她們留顏面,她們也太不知好歹,公然質疑他的醫術,他就不要名聲了?大夫自覺受辱,提起藥箱揚長而去!
石又硬疑惑的看了一眼青焰,有些揣摩不到他的用意。
“去問問她如何想到向孫家求助的?”青焰給石又硬指了一條明路,目光卻沒離開崔樺,對着梅錢氏擡了擡下巴。
“世子問你呢!”石又硬心中起疑,高門大戶可不是好進的,看門的奴才最知道眉眼高低,並不是所有的來人,都會老老實實的通報主子:“你說你緊守門庭,幾乎不和外界交往。你丈夫雖然有些名聲,但死前還是不入流的小兵。”
不可能和世家出身的兵部尚書,有特別深厚的關係!
豐都貴人多了,又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求到兵部尚書?
石又硬也覺察出了其中的蹊蹺:“你是如何進的孫家大宅?”
梅錢氏一臉迷茫,還是如實道:“到了門口,說找三夫人,她們就讓我進去了!三夫人在花廳見了我,我跟三夫人說了我女兒失蹤一事,三夫人便讓身邊的媽媽幫我找孩子!”
石又硬心中浮起一絲異樣,又道:“你丈夫和孫傢什麼關係?”難不成,他走眼了?兩人身份懸殊,卻私交莫逆?
若非近人,又如何知曉孫家之事?還指名要見三夫人!
梅錢氏認真的道:“我丈夫死前與孫大人同在青王的手下!”
石又硬嘴角抽呀抽!
你一臉老實樣,這是逗我玩呢!
全南朝的兵權幾乎都在青王手上,哪個當兵的不是他的手下?
“孫家兄弟幾個?”石又硬突兀的問道。
梅錢氏茫然的看着石又硬,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
“孫家兄弟衆多,你是如何知道,尚書大人排行老三?”
“是王家妹子說的!”梅錢氏怕石又硬誤會,又解釋道:“王家妹子走街串巷,見識多,知道的也多!王家妹子還說孫大人古道熱心,最看不慣有人欺壓良善。我一個婦道人家能力有限,便想着去試一試,求得孫大人的幫助。”眉宇間露出堅強:“爲了絮兒,我也顧不得什麼臉面!”
“王阮氏!”
“小婦人在!”王阮氏把王潔雨抱在懷中,雙雙伏在地上,看不清表情!
“你與孫傢什麼關係?”
“我不過是個市井賣包子的小民,怎麼能攀上孫大人?有幸遇見孫大人,在馬下救過一個孩子,便記下了!”
理由還很充分!
不過,她女兒小小年紀就與人珠胎暗結,丈夫又是有名的地痞,必不是什麼清白人家!
石又硬並不相信她。
“這麼說,你們非親非故。你又是如何知道孫尚書行三?還讓梅錢氏指明瞭去尋三夫人?”
難不成,這其中還有什麼說法不成?
王阮氏拿不準,眼珠一轉,強辯道:“我賣包子的時候,見人喊過孫尚書,三老爺!便想到,孫夫人應該是三夫人!”很多人都是以排行,分辨家中的姑娘小姐。
“強詞奪理!”石又硬一聲冷笑,孫尚書的兩個哥哥都沒有順利成年,一直是老夫人的心病,有一次,說是夢裡聽到他們拉着老夫人的袖子哭,說是沒人照顧。老夫人特意找了兩個好人家的姑娘,抱着牌位進門。
爲了不刺激老夫人,家裡的孩子更是直接以名區分,不喊排行。
在媳婦那裡,就照排行來喊,據說這樣,老夫人會覺得孩子還在,只不過,不在跟前。
爲此,孫尚書不是三老爺,尚書夫人卻是三夫人。
在與孫家有交情的人家中,不是什麼秘密,但,這種事情,一個非親非故的市井小民一輩子也不可能知道!
“是嗎?”石又硬冷聲道:“那你說說,你女兒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在我治下可不能出現這種有傷風化的事情!”
這事說來,歸里正和親族的族長來管,他身爲京兆府尹,就有些越俎代庖。不過,整個豐都都歸他管理,他若是不怕累死,也可以管一管!
更重要的是,石又硬不相信青王世子會平白無故的把人找來,破案的關鍵,必是在這懷了孕的小姑娘身上!
崔樺嘴角抽了抽,說來可笑,對於男人來說,青樓楚館是雅事!
背上“良家女”三個字,與男人多說兩句話就是有傷風化。
倒不如這青樓楚館來的自在!
王雨潔嚇得笑臉慘白,手腳冰涼,緊咬着牙不住的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說?”石又硬道:“不說也沒關係,我就派人四處查訪,只要做過,就不會無跡可尋,一定有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