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知道有人在挑撥離間？”
席勒的手機上出現了一條這樣的信息。席勒知道這是布萊尼亞克發過來的。
“基於已有的事實進行推斷。同時我看出了他有所隱瞞。”
“你顯然知道更多。”
“是的，但他是個孩子。心理承受能力沒有那麼強。有些話沒必要和他講。”
“那你可以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你都看出了些什麼？”
“你是說，要我告訴你：老沙贊對於奧林匹斯山最近的近況感到擔憂，同時又發現他的繼承者開始逐漸脫離他的掌控。同時發作的兩種焦慮，讓他已經開始逐漸失去理智，迫切的想要利用沙贊來做些什麼證明自己仍有力量，證明自己之前的選擇沒錯。”
“還要我告訴你：他通過比利探聽到的目前人類世界的狀況，也讓他感覺到不滿。因爲過於嚴格的秩序並不利於他這種躲在幕後的老鼠的生存。所以他想故技重施，促成比利與新家庭的決裂之後，利用他短暫卻激烈的負面情緒，去鬧點大動靜，來讓人們看到這種秩序的壞處。”
“以及讓我告訴你：他的目標很有可能是布萊尼亞克中心的施工基地。動手時間是明天晚上。他會利用超能力推倒拆除到一半的德沃大廈的殘骸，殺死10名以上正在連夜趕工的工人，趁你對於末梢網絡的掌控力度不夠強的時候，聯絡他們的家人，組成一支針對布萊尼亞克的反抗軍？”
布萊尼亞克沉默了半天，回了他一串省略號。
“我想我終於可以肯定精神分析法不是魔法。”布萊尼亞克回覆道，“因爲據我對魔法的研究，魔法並沒有這麼強。”
“我只是推測。”席勒說。
“就在你告訴我這個推測之後，我進行了一番調查和分析，發現你所說的事情發生的可能性高達90%。恭喜你，教授，你的運算速度超過了全世界100%的超級人工智能。”
“這可不是運算。”席勒擡頭看了一眼此時會診現場正在熱火朝天的討論。不過討論的大多是一些骨科方面的專業知識，他這個心理醫生插不上話。
閒着也是閒着。席勒開始給布萊尼亞克分析，他說：“從他的繼承者選擇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就能夠看出，老沙贊是一個恃強凌弱的人。”
“很多人覺得在叢林生存法則當中，這樣的人才有更大的機率活下去，所以他這麼做是沒錯的。但事實上恰恰相反。”
“恃強凌弱會讓人有惰性。發展到最後，比起讓自己變得更強，他們會更傾向於讓自己控制的弱者變得更弱。”
“就比如，很多父母在孩子有所成長，取得新的成就的時候，他們並不會感覺到完全的高興。甚至比起高興，他們會更容易憤怒，甚至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阻止孩子的成長，堅決不讓他們變得更強。”
“就是因爲他們自己並不想努力去成長，那想要繼續控制孩子，就只能讓孩子變得更弱。對他們來說，聽話比強大更重要。”
“可是這有一個顯著缺點。孩子變弱了，父母得逞了，就會更爲懈怠。不但不會進步和發展，還會退步。父母變弱，那想要控制孩子，就得讓孩子變得更弱。兩方無限循環下去，最後全都把家庭和人生搞得一團糟。”
“老沙贊就是這樣。奧林匹斯山出了事，他自己的能力變弱了，那他就得想辦法讓比利變得更弱，否則就控制不住他了。”
“而讓比利變弱的方法，就是讓他不能有安穩的成長環境，讓他覺得哪一個寄宿家庭都不好，想方設法的想要逃出去。”
“每天把力氣放在和家人以及和自己的負面情緒作鬥爭上，自然就沒有力氣提升眼界和能力。光長個頭不長見識，自然也就越來越弱。”
“而且，老沙贊不可能不知道這種力量會對比利的生長髮育造成影響。他不但不干預，還拼命的麻痹比利，告訴他沒什麼大事，讓他放心大膽的使用。這就是在危害比利的健康，這會讓比利變得更弱。”
“以及，他不斷地挑動比利的情緒，讓他覺得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最後搞得他的心裡全是負面情緒。就好像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對。在人格塑造的關鍵時期，這會讓他的人格變得不穩定。不穩定的人格就會帶來不穩定的精神，這也是削弱比利的手段之一。”
“他是有意識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爲了讓比利變得更弱，更好控制。有些父母是無意識這麼做的，目的自然也是爲了控制自己的孩子。”
“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會通往最糟糕的結果嗎？”布萊尼亞克問道，“孩子是他們未來的希望。讓孩子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他們難道會有什麼好處嗎？”
“你都已經統治人類了，難道還沒發現嗎？人類社會就是一個巨大的精神病。要是人人都能以獲得好處爲目標來安排自己的生活，那人類還能作爲落後種族，輪得到你來統治？”
“我最近正在思考這個問題。”布萊尼亞克說，“當我全面的接觸了你們這個種族，我才發現。你們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你們是混沌的，隨機的，不可理喻的。”
“我只是一個人工智能，雖然有智慧，但並沒有情感。但如果我有的話，我想我會爲統治你們而感覺到無比痛苦。”
“因爲我發現，你們自誕生以來所發展出的所有東西，好像都是爲了毀滅自己的文明而存在的。包括你們的肉體、精神、邏輯思維和情感，無一不導向毀滅。”
“與其說我在統治人類，不如說我在拯救人類。我不期望你們感謝我，但你們甚至不感謝被拯救的自己，只是不斷的重蹈覆轍。就好像我不讓你們自我毀滅，是害了你們一樣。”
“歡迎來到人類社會。”席勒笑着說。
會診持續了四個多小時。在醫生和魔法師的聯合診斷之下，總算是有了點結果。
首先，比利所使用的力量，確實是某種會對他的生長髮育產生影響的輻射。但是，這只是因爲他是個小孩，並且沒能更好地控制這種力量。
也就是說，如果獲得這力量的是個成年人，那就沒什麼負面效果。或者控制這種力量的人足夠聰明，那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目前，輻射的影響已經產生了，但是可以驅除。首先是解決魔法方面的影響，然後配合生長激素和藥物，讓比利的生長曲線恢復正常。
以及如果以後還要使用這種力量，那要麼等到成年，要麼就必須得更好更深入的控制這種力量。
看着比利的表情，席勒知道他應該是聽懂了。果然離開醫院的路上，比利要和席勒坐一輛車。
席勒沒有拒絕，他給比利打開了車門，讓他坐到副駕駛上，自己坐進了駕駛位。
“我有些不明白。”比利說，“他們說是我對力量的使用出了問題。我不明白問題出現在哪裡。”
“你真的知道問題是什麼嗎？”
比利疑惑的看向他。席勒嘆了口氣說：“你的老師是怎麼告訴你的？你只需要對着天空伸出手，大喊‘沙贊！’，就能用這種力量了？”
“是的。”比利說，“他就只告訴了我這一種使用方法。”
“那上次你的力量失靈了，他是怎麼解釋的？”
“他說衆神並不總是會迴應呼喚。如果他們在忙或者有什麼別的事，我就沒辦法使用力量。”
“然後你就接受了？”
比利有些發懵，磕磕巴巴的說：“那……我可以不接受嗎？”
“假設你在生死危機關頭，衆神突然不迴應你的呼喚了，你打算怎麼辦？”
“那、那我可以跑吧？”
“你用什麼跑？用你的兩條腿嗎？”
“我不知道……”
“你沒拿這個問題去問過你的老師嗎？”
“他說衆神會保佑我的。那我想他們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吧？”
“上次難道不危險嗎？”
比利不知道說什麼好。
“所以真正的問題是，你不瞭解這種力量。你對他的一切認識都來自於你的老師，但是你的老師也有無法解決的問題。”
“那我怎麼辦？”
“當然是自己想辦法去了解。你就不好奇，是誰給你的力量、他們爲什麼要給你力量、你又要如何更好地利用這種力量嗎？”
“我……我不總是好奇……因爲我問了也沒人會說。”比利搓了搓鼻子說，“更沒有人會陪我研究，他們只會覺得我是個麻煩精。”
席勒嘆了口氣，他在心裡想：可能這就是老沙贊選擇你的原因。
當時，希瓦納因爲好奇，碰了七宗罪一下，就被老沙贊痛罵一頓扔了出去，稱他不是合適的繼承人。那合適的標準還能是什麼？
不就是膽小、沒見識又不好奇嗎？
希瓦納的家庭可比沙贊好了不少。雖然他父親對他要求嚴格，但是在出事之前，也確實悉心教導他，並給他提供最好的條件。
這讓他有超過那個年齡段的見識和能力，也讓他有充分的好奇心，對世界充滿求知慾望。
即使後面出了那麼大的變故，他也還是能憑藉自己的能力考上名校，甚至是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不讓他碰七宗罪，他偏要去收集七宗罪。甚至還差一點就成功了。
不難想象，如果他繼承了老沙讚的力量，那他絕對會拋開老沙讚自己一個人玩，甚至直接找到奧林匹斯山衆神頭上也不是不可能。
老沙贊找繼承者，可不是真的想要退休的。要是找了希瓦納這樣的繼承者，肯定會被一腳踹開。所以他才把希瓦納踢了出去。
而比利因爲家庭情況和自身的性格原因，沒有那麼聰明，也沒有那麼獨立，比希瓦納更好操縱，自然就成了老沙讚的首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