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有點不對勁。”夜梟皺着眉盯着屏幕上的畫面說，“準確來說，他就沒有對勁過。一開始他還有點像是我曾遇到過的席勒，但是後來就越來越不對勁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遇到過他？”狂笑看起來對此很感興趣。
“是的，在某一個副本當中。我遇到過兩個席勒，應當是不同宇宙的同位體。其中一個風格很激進，另一個則總是在暗中搞鬼。我以爲今天的這個席勒會是那個比較激進的，一開始看起來也確實挺像，但後來就有些不對勁了。現在看上去就更不像了。”
“無論如何，他都無法走出迷宮。”空空蕩蕩的座位上響起空靈的聲音，“他會被永遠困在我的城市裡。要麼如同之前的那位蝙蝠俠一樣接受自己的失敗並離開，要麼與城市之中的亡靈一同消亡。”
“別太自信了。”夜梟說，“之前那個蝙蝠俠只是強，但這傢伙可是古怪得很，實在很難摸清他的路數。我們最好做好最壞的準備。”
“最壞的準備不也就是下場和他打一場嗎？”狂笑撇了撇嘴說，“難道你覺得自己打不過他？不過也是，從計劃開始以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突破幽靈城的封鎖。你們都沒什麼出手機會，要是這傢伙真的跑出來了，我們也可以陪他好好玩玩了。”
“我有種預感。”一個坐在邊緣角落中、身形消瘦、面色蒼白、穿着深色法師袍的蝙蝠俠說，“這次的事情沒那麼簡單，不會很快結束的。”
席勒和蝙蝠俠一路朝着城市中央走去。但讓蝙蝠俠感到奇怪的是，城市中明明沒有任何光線。自己憑藉納米裝備有了夜視能力，自然不懼黑暗，可是席勒也閒庭信步。從他的神情姿態來看，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在逛自家後花園呢。
蝙蝠俠憂心忡忡，因爲他記得上一次在這樣的氛圍裡，黑暗中怪物層出不窮。哪怕他有納米裝備，也是舉步維艱。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在路上走，真的好嗎？
蝙蝠俠剛想到這裡，就看到腳邊一處陰影開始涌動。他剛想張嘴提醒，席勒就回過頭來，目光精準地落在那處陰影上。
“你的納米裝備能攻擊到這東西嗎？”席勒饒有興致地問。
“任何有實體的物體都不行。”蝙蝠俠搖了搖頭說，“不論是子彈還是納米機器人，都拿這種魂靈一般的存在沒有辦法。”
“血液呢？”
“什麼？”
“血液，你的血液。”席勒重複了一遍之後說，“手。”
蝙蝠俠有些猶豫地伸出手。席勒拿出匕首在他的食指上劃了一下，然後把沾着血的匕首放在自己眼前看了看。半晌之後，似乎是確定了些什麼，接着說：“生前靈魂中的罪孽很重，但在靈魂離開之後，可就有點不夠看了。你會流淚嗎？”
蝙蝠俠已經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了。他站在原地阿巴阿巴，席勒有些不耐煩地說：“給我一滴你的眼淚，最好是真情實感哭出來的。”
這可真是有點強人所難了。蝙蝠俠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悲傷的事，但還是哭不出來。他只能用納米機器人刺激了一下淚腺，抓起披風的一角，擦了一下眼睛。
席勒又盯着溼潤的布料看了半天，搖了搖頭說：“可惜，也不是聖人之淚。這可有點麻煩了，我們去教堂吧。”
席勒的話語跳躍性實在太大。蝙蝠俠不但半句都沒聽懂，還覺得他完全是瘋了。在席勒邁步朝着某個方向走的時候，他的腳步猶豫了。
席勒根本沒理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蝙蝠俠也只好跟上去。他想了想之後對席勒說：“你剛剛說的是宗教方面有關的事嗎？你是覺得攻擊我們的真的是亡靈，而教會有關的事物可以擊退他們？”
“這要看他是怎麼想的了。”席勒的語調過於平穩。他輕輕晃了晃手指說：“你應該下過棋吧？這件事就像是我們明明是在下圍棋，但是他突然把棋盤換成了國際象棋。你覺得這怎麼樣？”
“不可理喻。”蝙蝠俠評價道。
“這就是他們要的。”席勒很認真地說，“他們知道蝙蝠俠擅長下圍棋，完全不會，甚至是很厭惡下國際象棋。所以他們就偏要把棋盤給換了，這樣就能徹底地限制住蝙蝠俠。”
蝙蝠俠好像有些聽懂了，他說：“我和之前那位蝙蝠俠都擅長物理攻擊，但我們兩個對神秘學完全沒有了解。大部分情況下，我們認爲那是天方夜譚。所以他們就故意搞出與神秘學有關的東西，來讓我們只能被動挨打、不知所措。”
“就是這樣。”席勒點了點頭說，“說是神秘學也不準確，這更像是一種唯心力量。在幽靈城市中，城市的意志決定了各種事物的表現方式。剛剛想要襲擊我們的那團陰影，就是他認爲的有效的攻擊手段。那你覺得，他會設定什麼樣的反擊手段是有效的？”
“肯定不是熱武器。”蝙蝠俠說，“如果他們就是衝着我們來的，那一切物理攻擊都會被免疫。所以是因爲幽靈城市的主人不允許，我們從物理層面的反擊才無效？”
“是的。”席勒說，“但是出於公平準則，它不會讓所有反擊手段都無效，一定會有一種是有效的。但因爲是虛僞的公平，所以這種有效的反擊手段，蝙蝠俠肯定用不了。”
“原來如此。這樣就能反推出，有效的反擊手段恐怕和宗教與神秘學有關。但我確實不懂這方面的知識，恐怕幫不上忙。你有所瞭解嗎？”
“我在思考。”席勒說，“死亡天使曾是你的門徒，但他卻出於某種原因背叛了你並殺死了你。你有沒有覺得這個故事有點耳熟？”
“耶穌和猶大？”
“沒錯。不過現在你卻使用着他的身體。這就相當於救主的靈魂進入了背叛者的身體，這可能會產生一些奇妙的反應，但也有可能會讓兩方都不純粹。目前看起來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有什麼意義？我們要怎麼做？”蝙蝠俠明顯是滿頭問號。他什麼都不懂，就連解釋都聽不明白。他甚至懷疑席勒是否真的解釋了。
“聖人的血液和罪人的淚水，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但如果反過來的話，可就不太好用了。”席勒念念叨叨的。他又轉頭看了蝙蝠俠一眼說：“我們要去教堂，看看上帝對此怎麼看。”
他們一路前進。但或許是因爲之前副本的強度沒那麼高，那些隱藏於陰影之中的怪物並沒有像攻擊阿卡姆蝙蝠俠那樣前仆後繼地衝過來攻擊他們，而是在黑暗之中醞釀，引而不發，蠢蠢欲動。
這給了他們喘息的時間。讓他們在黑暗之中穿行。不知走了多久，蝙蝠俠已經迷失了方向，但席勒的腳步卻非常堅定，就好像很清楚教堂在哪個方向。
終於，在蝙蝠俠都感覺到有些疲憊的時候，他看到了教堂的尖頂。但是這座教堂完全不像是之前的哥譚大教堂，比那大了幾倍不止，像是一座哥特式的古堡。外牆漆黑幽深，尖頂如同怪物的尖牙，但內部卻透出幽幽的亮光，像是黑夜之中點亮的明燈，也像是深深的海淵中用於捕獲獵物的亮光。
席勒徑直地走了進去。蝙蝠俠跟在他身後。
巨大的禮堂空無一人。儘管牆壁上點着蠟燭，但卻並不足以照亮如此之大的黑暗空間。就在他們走進去的時候，最前方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像緩緩擡起了頭。
“過來。”席勒站到了前方的佈道臺上，對蝙蝠俠招了招手說，“把手按在聖經上。”
蝙蝠俠走了過去，看到佈道臺上擺着一本聖經。他伸手過去，可就在要觸碰到聖經的時候，感受到指尖如同灼燒一般的疼痛。他本能地收回了手。
“果然如此。”席勒說，“猶大害死了耶穌，成爲了罪人。從此以後，凡與救主有關的事物，他都不能碰。這是這具身體的特質。閱讀它。”
蝙蝠俠看向被席勒翻開的聖經。他只是隨意的讀了其中幾句，卻突然發現周圍的空間好像變亮了。
“耶穌替衆人受了難。他是真正的救主。當他傳播真理的時候，上帝的賜福與誦讀聲一起降臨。這是你靈魂的特質。不要停下來。”
蝙蝠俠擡眼看了一眼席勒，但還是繼續念下去。直到教堂中的空間越來越亮，他才發現是自己在發光。光芒甚至已經亮到蓋過蠟燭的光芒。
他也沒想到，破局之法竟然如此簡單。不過對蝙蝠俠來說，這確實很困難。不管情況再怎麼危險，任何一個蝙蝠俠都不可能在危急時刻去讀聖經，然後指望上帝來救他。
阿卡姆蝙蝠俠這樣的蝙蝠俠格外不可能。他們向來信奉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越強的蝙蝠俠越有這種心理。讓他們在危急時刻跪地祈禱，不如殺了他們。
“所以這是個心理學陷阱？”蝙蝠俠低聲問。
“這是虛僞的公平。”席勒說，“看似留出了生路，但其實故意踩在蝙蝠俠的心理盲區上。並且就算你找到了這條路，他也不會放你出去的。”
蝙蝠俠忍不住看了看四周，發現其實並沒有什麼變化，除了他自己開始發光之外，並沒有什麼幻境崩塌之類的景象。也就是說，他們現在還在幽靈城市裡，根本就沒出去。
而在聖光的映照之下，其他地方的黑暗不但沒有減弱，反而變得更加濃郁。那些陰影中的怪物也終於開始顯露出真身。
一道又一道的黑影在聖光的邊緣搖晃，不斷地向中央侵襲。一點點的蠶食光明，不斷的吞噬、再吞噬，逐步逼近中央的蝙蝠俠。
“接下來怎麼辦？”蝙蝠俠問道。
“繼續念。”席勒轉頭看向身後的耶穌像，然後又環顧起禮堂的環境。左看右看，卻好像也並沒看出什麼來，似乎並沒有什麼辦法。
夜梟看着畫面裡席勒的動作，嘖了嘖嘴說：“沒想到這關還真被他過了。”
說完，他看向那個空空蕩蕩的位置。對方似是而非的嘆了口氣說：“你說的對，這傢伙很古怪。剛剛他前往教堂的時候，我不停地變換着街巷的道路，但都攔不住他，簡直像未卜先知了似的。不過沒關係，就算他能利用聖經抵擋那些怪物一時，也不可能逃出……”
轟——轟——
低沉的引擎轟鳴聲在耳邊響起的瞬間，空置的座位上忽然傳來驚慌的吸氣聲。
嘭！！！！
椅子和桌子全被撞飛了出去。有着鐘樓投影的牆壁被撞破了個大窟窿。飛濺的磚塊和灰塵中，一輛如墨一般漆黑的蝙蝠車咆哮着，而後穩穩地停在了衆人面前。穿着金屬盔甲的身影從車上下來時，身上帶着的濃重殺意，冷的像是哥譚一夜不停的雨。
“好久不見，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