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6章 蔣慶之站隊了,裕王站隊了
蔣慶之對兩位皇子的態度歷來都是不偏不倚,別人當他們是皇子,蔣慶之當他們是大侄子。
該呵斥呵斥,該玩笑玩笑,楊錫曾嘀咕,說這位爺也不擔心此後某位皇子上位後想到這段歲月,由此對你不滿?
蔣某人壓根不在乎。
但在北征時這個一碗水端平的格局卻被打破了。
北征一戰,裕王聲名鵲起,有心人都在琢磨道爺和蔣慶之此舉的用意。
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皇帝都是馬背上的帝王,仁宗是個怪胎,但在位時間很短,忽略不計。宣德帝朱瞻基也能率軍出征……
隨後的帝王也有祖輩的尚武之心,比如說英宗,可惜是個棒槌,土木堡慘敗,讓大明和草原局勢從此失衡。
到了武宗,這位爺沒事兒就給自己封官玩,憧憬着率軍出征,但最終被文官們壓制住了。
嘉靖帝繼位,一心只想革新國內弊端,對率軍出征,或是對外用兵看似沒什麼興趣。
文官們對此很是滿意,哪怕雙方斗的眼珠子發紅,依舊覺得成就滿滿。
沒事兒你就在宮中玩女人不香嗎?
玩什麼御駕親征,吃飽撐的。
但沒想到的是,道爺和蔣慶之橫插一槓子,讓裕王隨軍北征。
皇子隨軍不是稀奇事,若是不出戰,做個人樣子也還行,可以鼓舞士氣,積攢聲望。
可特喵的,裕王竟然出戰了,而且浴血奮戰,據說還親手斬殺了幾個敵軍。
消息傳來,百官第一反應是蔣慶之在爲裕王造勢,什麼浴血奮戰,什麼斬殺敵軍……得了吧!
就裕王那等沒卵用的性子,也敢去廝殺?
隨後源源不斷的消息涌來。
裕王他真的站在關頭浴血奮戰,真的斬殺了敵軍。
臥槽尼瑪!
京師輿論譁然,然後懵逼。
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
成祖後,宣德帝雖說也有徵戰之心,但顯然力不從心。
在文官們看來,大明帝王的分野出現在了成祖後。在成祖後,帝王就進入了一種垂拱而治的狀態。
大夥兒就在京師畫地爲牢,玩盛世遊戲。
至於外敵,交給卑賤的武人就是了。
這個格局雙方心知肚明,都在小心翼翼的維繫着平衡。
但平衡被打破了。
蔣慶之這廝想把裕王教導成什麼樣……有人發出了靈魂之問。
這關係到大明未來的走向。
有人說,蔣慶之是想教導出一個成祖般的帝王。
成祖……只是想想,就讓羣臣膽寒。
靖難之役後,成祖登基爲帝。這位帝王雄才大略,五徵草原,令鄭和帶着龐大的船隊出海宣威貿易,把整片亞洲海域變成了大明的後花園……
他把大明都城從南京遷到了北京。
文官們從開始反對到了結束,但成祖用鐵腕壓制住了臣子,在位期間,自己的意志從未動搖過。
這位帝王強硬的令臣子畏懼,哪怕到了當下,但凡提及成祖皇帝,臣子們依舊心有餘悸。
他們最懼怕大明再出一位成祖式的帝王。
那日子沒法過了。
所以從北征歸來後,裕王就發現文官們對自己的態度變了。
原先是漠視,如今卻多了審視之意,偶爾有人上疏建言立儲,對他的態度也沒有那麼堅定。
——立長!
這是北征之前朝中的呼聲。
北征之後,這個姿態就含糊了許多。
——立儲!
立長第一次在文官們的呼聲中被削弱了。
裕王彷彿一概不知。
他依舊讀書,依舊每日去永壽宮請安,依舊和景王不時勾肩搭背,躲在那間廢棄的宮殿後偷偷喝酒……
偶爾,去過問一下長樂的情況。
他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家的長兄,照顧弟弟妹妹,孝順老父親……
日子平靜的就像是一潭死水。
以至於臣子們都忘記了那件事兒。
直至此刻。
他開口,爲蔣慶之和墨家擔保。
順帶還敲打了重臣們。
沒錯,是敲打。
嚴嵩,徐階,這是宰輔。五部尚書——禮部尚書是徐階。朱希忠、崔元是帝王身邊的近臣……
可以說這是一個超豪華陣容,大明的絕大部分事兒都能在這個小圈子內解決。
以往的裕王多半會選擇沉默。
就算是道爺讓他開口,他也會含糊以對,不站隊。
但今日他卻格外清晰直白的表態了。
我,站墨家!
在場的都是官場老鬼,馬上聯想到了蔣慶之此次南下的動作。
清洗松江府和南直隸,這個舉動符合蔣某人的尿性,不動手則以,一旦動手,必然是霹靂手段。
但景王竟然跟着他。
若是景王有意奪嫡,就不能站在士大夫們的對立面。
也就是不能站在儒家的對立面,否則天下讀書人一起反對,道爺再寵愛這個小兒子,也不敢把他立爲太子。
蔣慶之這是要親手毀了景王奪嫡的美夢!
他站隊了。
就在兩個皇子離出宮建府還有些時日的時候,蔣慶之選擇了裕王。
裕王從軍,贏得了軍方的好感。道爺走出西苑的第一步選擇了控制軍權,裕王此舉便有異曲同工之妙。 景王此次南下之旅,便是和儒家爲敵之旅。
恨屋及烏,南方的士大夫們會把景王視爲敵人。
這特麼還怎麼奪嫡?
道爺並未反對,難道是默認了裕王將會成爲太子?
而且,就在蔣慶之南下沒多久就來信京師,讓裕王隔幾日就去城外墨家基地實習。
是的,蔣慶之在書信中用的是實習這個詞。
羣臣沉默的看着裕王興致勃勃的去城外,看着他有些疲憊的回城……
每日忙碌不休。
至此,再無人懷疑蔣慶之的立場。
從頭到尾,這廝支持的都是裕王。
作爲未來的太子,皇子的姿態該是謙遜的。面對重臣,他甚至該拿出學生的姿態來。
虛心,謙遜……
但平靜已久的裕王今日突然開炮,姿態咄咄逼人。
嚴嵩一怔,想到了嚴世蕃對當下宮中局勢的分析。
——蔣慶之看似一碗水端平,可我敢打賭,他支持的是裕王。
至於原因,立長!
嚴嵩贊同這個看法,在他看來,除非皇長子是個棒槌,或是有什麼缺陷,否則這個規矩不能打破。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一旦這個規矩被打破,後人就會有樣學樣,至此再無寧日。
崔元嘆息,說蔣慶之城府深沉,在兩個皇子之間維繫平衡多年而不動聲色。
但最大的一個問題浮現。
裕王,該站在哪一邊。
或是說,他會站在哪一邊。
輿論認爲,裕王會站在中間。
也就是不偏不倚。
墨家是儒家死敵,站隊墨家會讓此刻依舊是個龐然大物的儒家憤怒,隨後帶來的壓力會讓裕王苦不堪言。
新政是一次冒險,道爺聰明,不會把兩個兒子拉進來。
所以,外界認爲裕王於公於私都不會站隊。
但今日!
他站隊了。
我站墨家!
墨家背後是誰?
蔣慶之!
儒家死敵!
蔣慶之代表着什麼?
新政!
新政的目的是什麼?
吃儒家的肉!
臥槽尼瑪!
瞬間,重臣們不淡定了。
未來的太子,他竟然站隊了?!
作爲過街老鼠,徐階最近很是沉默。沒事兒不開口,沒事兒不表態。
就像是一個傀儡。
徐階飛快看了道爺一眼。
道爺的眼中多了些詫異之色,顯然也有些意外。
新政之事,朕和慶之一力爲之,兩個皇子不該捲進來。
徐階竟然有一種想大笑的衝動。
帝王不想兒子捲進這個亂局中,可兒子卻主動跳坑。
這事兒,越發有趣了啊!
道爺迅速恢復了平靜,“散了吧!”
重臣們告退,出殿時,每個人的目光都在裕王身上停頓了許久。
裕王平靜的微笑着。
彷彿不知道自己那番話會帶來什麼。
當外界得知他站隊墨家和蔣慶之後,會引發什麼,他彷彿也不知道。
“殿下,哎……”朱希忠本想說些什麼,最終化爲一聲嘆息。
王以旗追上朱希忠,“裕王表態可是長威伯的安排?”
朱希忠搖頭,王以旗一怔,“裕王爲何如此不智?”
“你問我,我問誰去?”朱希忠苦笑,“原先裕王木訥,自從跟着慶之讀書後,那木訥之後的鋒芒不時閃現。令人頭疼。”
殿內,道爺盤膝坐下。
黃錦點燃了幾炷香,煙霧飄渺中,道爺淡淡的問,“爲何?”
門外,裕王說:“宮中孤寂,我和老四有個私密地方,不時聚聚,想來父皇知曉。”
道爺點頭,“小孩子的玩意兒,朕沒在意。”
“有一陣子,我生病沒去。一次我心血來潮,悄然去了那裡。見到老四和身邊內侍爭吵。那內侍說,如今裕王多病,正是殿下翻身的好機會,先生們都說了,讓殿下沒事兒就出宮去轉轉,去城外狩獵……讓外界看看殿下的身子骨強健……”
裕王乾咳一聲,“那陣子我感染了風寒,病情纏綿。”
這年月一場風寒就能送走人,道爺爲此還緊張了一陣子,永壽宮的醫書被他幾乎翻爛了。
“事兒不大。”裕王停頓了一下。但在道爺和黃錦看來,若是景王照做,就是在纏綿病榻的裕王背後捅了他一刀。
可這無可厚非,不是嗎?
“老四如何說的?”道爺問道。他最不希望看到兄弟鬩於牆的那一幕。
“老四說……”
裕王再度停頓,這一次停頓的時間很長,不像是回憶,而像是有什麼情緒在涌動,他需要先整理一下心緒。
“告訴那些人,我寧可爲民,也絕不會在背後捅三哥一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