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2章 簡在帝心“此子如何?”
張居正告退,蔣慶之笑吟吟的問王以旗。
老王撫須,“機敏,且殺伐果斷。不過老夫以爲,可來我兵部。”
見蔣慶之含笑不語,王以旗說:“後續兵部革新需一柄利劍,方能震懾住那些武人。張居正行事不拘一格……此子進了兵部,有老夫看著,不出五年,還給長威伯一個郎中,如何?”
“五年升郎中,十年侍郎還是尚書?”蔣慶之指指王以旗,“老王,張居正有大才,不過還需磨礪。特別是心性。”
張居正骨子裡的傲氣不是誰都能壓制住的。歷史上後宮那位太后不能,馮保更不能。
萬曆帝也不能。
“你把握不住他!”老王不以爲然的模樣讓蔣慶之笑了,“但凡大才多傲氣,徐渭如此,嚴世蕃如此,張居正的傲氣比之那二位不遑多讓。”
其實在蔣慶之眼中,張居正的傲氣比那二人更多。
敢於架空帝王的攝政王,在大明有幾個?
哪怕是楊廷和當年和張太后聯手,在嘉靖帝的反擊之下也不敢再進一步。
張居正敢!
哪怕是權傾一時,終嚴世蕃一生,也不敢直面挑戰道爺。
張居正敢!
徐渭覺得天下人都是撒比,等老闆胡宗憲倒臺後,卻如喪考妣,覺得世間再無人能賞識自己的才華。
嚴世蕃是有才卻無膽!
徐渭是被君臣父子那一套給束縛住了,加之性格中有自卑,自暴自棄的一面,所以看似狷狂,實則是個可憐人。
張居正!
纔是有明一朝膽子最大的!
我會不會也掌控不住這廝?
蔣慶之想了想,莞爾一笑。
走一步看一步吧!
翰林院。
張居正回來後,先去見了掌院事。
“要走?”
“是。”
“去何處?”
蔣慶之豎起新政大旗,下一步就是招兵買馬,這是大夥兒的共識。
沒想到他第一個招的不是某位幹員,而是張居正這個庶吉士。
“不知。”張居正擡頭,眸中有鋒銳,“下官承蒙翰林院上下關照,不勝感激。”
我記仇!
在翰林院這段時光,我不會忘。
嘖!
掌院事莞爾,擺擺手,“好自爲之。”
在他看來,蔣慶之第一個招張居正,是因張居正身上掛著墨家子弟的牌子,這是千金市馬骨。
等張居正出去後,掌院事笑道:“一截馬骨,最多不過是爲一任七品官罷了。宦海無情,新政一起,多少人會出手對付你。傲氣……過幾年再看看你傲氣可還在!”
外面傳來了陳賢的聲音,很是熱情,讓掌院事微微蹙眉,“節操何在?”
“叔大,這是要去何處?”
“還不知。”
“不知?”
“嗯!”
有人譏諷道:“不會是下去爲官吧?”
“咱們庶吉士最好的路子便是在翰林院熬資歷,下去爲官,那是自甘墮落。不出數年,便會泯然衆人矣。”
外面突然默然。
“張居正可在?”
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掌院事起身。
“下官便是。”張居正從容道。
“陛下剛吩咐,今日起,你爲翰林修撰。”
“是。”張居正的聲音突然拔高,恍若金石。
這纔多久?
他纔將從兵部回來,這職位就變了。
也就是說,在他走後,蔣慶之就令人請示宮中,道爺毫不猶豫的點頭,接著吏部毫不猶豫通過,並第一時間派員來翰林院通知。
而且是翰林修撰,從六品!
“蔣慶之……好大的手筆!”
掌院事身體一震,心想張居正在庶吉士這裡蹉跎數年,就算是要升職,最多不過正七品,可這一下就跳到了從六品……
要知道官場艱難,哪怕是升半級,也能壓過無數人。
無數官員在半級之前望洋興嘆,有人甚至終其一生就被卡在那半級上。
而張居正卻輕而易舉的跨過了這個坎。
數年蟄伏,一朝飛昇。
掌院事自然不會對這從六品感到敬畏,但他從中窺探到了蔣慶之對張居正的態度。
這是本伯的人!
翰林院一直在打壓張居正,蔣慶之只是旁觀,當時多少人說張居正是被遺棄的走狗,白白做了儒家叛徒。
可如今看來,蔣慶之分明就是把翰林院當做是磨刀石,用來磨礪張居正。
就如同當年的周夏。
嚴格意義上來說,周夏是一個失敗者,在磨礪中選擇了退縮。但即便如此,蔣慶之依舊把他安排在城外的墨家基地,成爲自己的執行者,就類似於後世的總經理。
厚道!
這是許多人對蔣慶之這個安排的評價。
不捨棄,不拋棄!
而張居正卻熬出頭了。
先前這廝說了什麼?
掌院事先前漫不經心,此刻卻有些緊張。
他不懼張居正,卻害怕張居正身後的蔣慶之。
“好像是……下官承蒙翰林院上下關照,不勝感激。”
臥槽尼瑪!
這廝是記仇了!
而且還暗示,有仇必報。外面,翰林院衆人同樣驚愕。
“從六品!”
“張居正科舉乃是二甲,就算是升職,最多是翰林院編修罷了。正七品!”
“半級!半級!那蔣慶之遮奢的嘴臉!不要臉!”
“掌院事呢?此事總得給咱們一個說法吧!”
“就是,翰林院的官職難道就成了他蔣慶之的玩物,想授與誰就授與誰?”
吱呀!
門開。
掌院事走了出來。
幾個往日和張居正結仇的庶吉士冷笑看著張居正,心想掌院事對墨家可沒有好感,從往日的隻言片語中就能看出來,掌院事對蔣慶之此人同樣沒好感。
這事兒,還有得說!
吏部又如何,這是翰林院,掌院事不樂意,把任命打回去的事兒也不是沒有。
張居正回身,微微一笑。
“此去當好生做事。”掌院事板著臉,“另外,隔陣子也得回來點個卯,莫要把翰林院當做是逆旅。前輩教導後進,這是我翰林院的規矩。莫要忘了!”
張居正一怔,心想這位竟然前倨後恭,爲何?
他何等聰明,馬上想到了自己前面的話,便知曉掌院事是擔心來自於蔣慶之的報復。
背靠大樹好乘涼……張居正心中有些不自在,但旋即就消散了。
他是墨家門徒,蔣慶之是墨家鉅子,張居正是傲氣沖天,但這個時代的規則就是如此,蔣慶之形同於掌門人,張居正是門下弟子。弟子服從掌門人的安排天經地義。
哪怕是後來的攝政王,此刻依舊不能跳出這個框框。
“是。”張居正頷首,隨即回到值房。再出來時,背著個包袱。
翰林院幾乎所有人都出來了。
氣氛有些古怪。
張居正從容走下臺階,一直走到大門那裡,回身,對衆人點頭。
“就此告別。”
這話一出,衆人都炸了。
翰林修撰是翰林官,張居正並未被授與別的官職,也就是說,名義上他依舊是翰林院的人。
張居正一句就此告別,就是一個明示。
我特麼不回來了。
沒有別的職務,他能去哪,幾乎呼之欲出。
蔣慶之身邊!
從此風從虎,雲從龍,張居正一飛沖天。
而同批翰林院庶吉士們還得繼續苦熬。
陳賢喃喃道:“在長威伯身邊,那和御前有何區別?”
作爲新政大佬,蔣慶之會時常和道爺商議政事,張居正這位身邊人多半隨行。
一個詞在所有人腦海中盤旋。
“簡在帝心!”
“數年後,我等再與張太嶽相見,怕是要先行禮,口稱下官了。”
一股沮喪之意籠罩在翰林院上空。
嘉靖三十年冬。
張居正右遷翰林修撰,跟隨蔣慶之。
……
轟隆!
冬雷有些幹悶,少了春雷的生機勃勃,夏雷的威嚴。
“哇!”
隔壁的孩子被雷聲驚醒了。
“大鵬!”李恬睜開眼睛,剛坐起來,發現身邊男人已經不在了,接著隔壁門開的聲音傳來。
“把孩子給我!”蔣慶之接過孩子,笑道:“這是雷聲,雷聲大雨點就小。”
“哇!”
孩子依舊嚎哭,蔣慶之輕輕的哼著歌。
時至今日,乳孃依舊不習慣蔣慶之對孩子的這等溫柔。
別的權貴就算是心疼孩子,最多是來看一眼罷了,更多是問一聲,沒事兒繼續睡。
哄好了孩子,蔣慶之把他交給乳孃,說:“若是再哭,就抱著哄哄。”
乳孃說:“伯爺,孩子不能溺愛呢!”
“這不是溺愛!”蔣慶之莞爾,“孩子看似什麼都不懂,實則什麼都懂。遇到驚嚇孩子會尋找慰藉和保護,這是人的本能。此刻若是無人哄他,安撫他,孩子就會覺著孤獨無助。長大了……罷了,你只管照做就是。”
門外披衣準備進來的李恬止步,若有所思。
早上蔣慶之出門後,常氏來了,說到了李萱最近的情況。
“看著廋了不少,問了也不說。哎!”常氏嘆息,兩個女兒一個不用她操心,一個卻是操不完的心。
“當初我擔心你性子古怪,嫁人後不得夫家喜歡。你姐姐好強,我想著此後定然不會吃虧。沒想到啊!這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卻掉了個個。”
李恬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娘,小時候我怕打雷嗎?”
“怕!怎麼不怕。”
“那……你和爹可哄過我嗎?”
“哄!你爹都哄過。你爹帶娃有一套,他曾說,小時候孩子若是無人慰藉,長大後性子便會有些偏頗之處。”
“什麼偏頗?”
“重情太過,容易爲人所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