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泰拉危機——命懸一線
“誰開的火!”
“誰下的命令!”
“回答我!告訴我!究竟是誰在瞞着我違揹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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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不夠了解他的人來說,牧狼神的怒火是一種分外罕見的事物。
而大部分人甚至會認爲它根本不存在。
這是很好理解的事情。
在延續幾代人的漫長時間裡,至少是在人類之主遠離大遠征的這五十年內,帝國的戰帥給予普羅大衆的最基礎的印象,除了在遠征戰場上的無往不利外,便是在所有場合中的微笑與豁達。
荷魯斯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他擁有着任何一位偉大的君王,都理應擁有的高貴、氣度和從容:無論這是不是僞裝,在長此以往的堅持下,任何覲見過戰帥的凡人與外賓都會相信這一事實。
他們親眼見到了帝皇欽點的戰帥,萬邦寰宇唯一的繼承人,他如神明般高貴,又如慈父般和藹,他行走在戰功赫赫的榮譽衛隊與擁擠不堪的奴隸羣中:在那些冰冷嚴肅的影月蒼狼的襯托下,牧狼神的微笑與目光尤其令人印象深刻。
他生氣勃勃,他滿懷活力,他便是帝國與人類的未來,是能夠代表帝皇去馴服狂野征途的偉大領袖:終有一日,他會引領着人類的夢想,向富饒愉悅的新時代進發,迎來榮光與和平。
爲了將這些觀點刻進了每一個曾與他握手的人的腦中,牧狼神可謂是用盡了一切的手段,他從容地面對每一個危機,他仔細地斟酌說出的每一句話,他的眼神中永遠透露着寬恕與慈悲,但在身邊卻永遠不會缺少展露權威的手段。
他時刻心懷天下,將每一位懇求者的困難視爲自己的困難,卻又始終不忘記在背後緊握繮繩:而繮繩的另一端,自然有着大把願意爲他們的主君分憂的死士,讓那些曲解了原體仁慈的人,付出代價。
在僅僅是他的目光就足以讓最堅強的戰士心悅誠服地跪下,而他又搶先一步,將其鄭重的扶起的時候,牧狼神終於達成了他渴望的目標,也許有人還會記得影月蒼狼昔日的不堪,但沒關係。
時間會洗刷一切。
而他會充滿了耐心。
在得償所願之前,荷魯斯都會小心的維繫着平衡,維繫着在萬衆矚目下,聖王明君的假象,他相信,終有一日,即便是虛假的扮演,也會在重複了千萬遍後,成爲無人能夠反駁的事實。
但命運似乎並不打算給他更多的時間。
僅僅是一枚炮彈,一枚看起來再簡單不過的炮彈,卻是在錯誤的時間,射向了一個絕對錯誤的目標,就成功將成荷魯斯數十年來苦心孤詣打造的聖潔形象,給無情的拖入了血與土的泥沼中。
而戰帥的怒火,也在這一刻,突破了他根本來不及升起的心理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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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復仇之魂號後,荷魯斯並沒有立刻與他的客人們分開:從事後看來,這可真是個英明的決定。
儘管有少數人告辭離開,比如說賽維塔剛回到甲板上,就消失無蹤,而桑託、弗裡克斯與卡恩這樣的旁觀者們,看起來對接下來的事情也毫無興趣:但大多數人還是願意留在戰帥的身邊。
這其中包括所有前來的原體,幾名背景雄厚的軍團使節,還有一個另類:負責監督荷魯斯等人的銀甲禁軍。
儘管大多數人對這個不速之客,都沒什麼好臉色,但戰帥本人卻不在其中:對於這些傳說中與阿瓦隆之主有關的禁軍,荷魯斯反而很感興趣,他甚至願意讓這位監督者走在自己的身邊。
“每個人都要恪盡職守,每個人也要體諒他人的恪盡職守。”
儘管這句肺腑之言,並沒有讓禁軍的態度有所緩和,但牧狼神也不在意: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早在前往山陣號開會之前,荷魯斯就已經命令復仇之魂號準備好宴會。
這並非是提前開香檳的浪舉,而是團結人心的必要舉措。
無論第一場會議是輸是贏,荷魯斯都會舉辦宴會,感謝他的支持者們:團結各個軍團的力量,正是帝國戰帥此次上洛最主要的兩個目的之一。
逼問帝皇的下落,團結各個軍團:若是兩個目標都能完美的實現,那麼攜堂堂之勢逼迫泰拉低頭就不是不可能。
而即便只是完成了其中一項,也足以爲牧狼神帶來空前的威望,讓他成爲安撫帝國臣民恐慌的曠世功臣,亦或是能夠再次引領大遠征的絕對領袖:而目前看來,前者是不太可能了,但後者仍有機會。
正因如此,剛剛返回旗艦,戰帥就迫不及待爲他的客人們接風洗塵:簡單的裝飾與適當的美酒讓人無可挑剔,在裝飾着銀線回紋的黑石柱廊旁,牧狼神頗有風度的與他的每一位客人碰杯,微笑,飲酒,低聲的感謝他們的幫助。
無論是原體還是阿斯塔特,戰帥都竭盡全力的給予平等的尊重,不過有些人還是得到了更特殊的待遇:比如說在面對莫塔裡安的時候,戰帥就要表現的更親近些,而在與拉納等人交談時,他就要額外的感謝一下遠東作爲一個整體的支持。
哪怕是禁軍,荷魯斯也都面帶微笑的湊了上去,即便明知道是無功無返,但必要的表面程序還是要做的。
而在確保了每一名參會者都會受到平等且恰到好處的尊重後,戰帥來到了整個宴會廳的正中央,他舉起酒杯,望向這些還願意支持自己的人:他們也許並非是真心,但荷魯斯不在乎。
之前的會議已經徹底撕碎了戰帥心中對於和平的可能性,即便並非是真心,他也需要拉攏更多的盟友,去抵抗在他看來已經肉眼可見的戰火:哪怕只是結成單純的利益上的同盟也沒關係,有些時候,利益的同盟反而纔是最堅定的同盟。
就比如說遠東,荷魯斯自信於他能開出比泰拉更好的條件:更多的自治權,徹底取消十一稅,以及邀請基裡曼或者摩根加入到權力核心的誠意,並且開放神聖泰拉作爲破曉者軍團的永久徵兵點。
他們有什麼拒絕的理由麼?
想到這一點,牧狼神向着科拉克斯與拉納遙遙舉杯,隨後,他的目光掃過了每一張正注視着自己的臉,原體春風得意,彷彿他們在山陣號上經歷的不是一場失敗,而是彪炳史冊的大勝。
“我可靠的兄弟們……以及願意支持我們共同事業的每一位戰友。”
荷魯斯清了清嗓子,他不願意讓人聽出內心中的疲憊和沮喪。
“在這裡,我敬你們一杯。”
“我感謝你們:沒有你們的幫助,我是絕對做不到……”
謙遜的開場白還沒說完,突如其來的驟變就打斷了戰帥的話語。
那種一種震動,就彷彿遙遠的地方發生了一場劇烈的地震,水晶質的杯子在桌面上止不住顫抖,月下巨狼的旗幟在穹頂下如柳絮般搖晃,無論是原體還是凡人,他們都不得不抓住身旁的東西,站穩身子,困惑的四處打量,想明白髮生了什麼?
他們很快就知道了。
因爲幾乎在震動的同時,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傳進了他們的耳膜。
在場之人無不是百戰餘生的驍將,他們太清楚這聲音意味着什麼了:那是復仇之魂的火炮在咆哮。
這艘船在開火?
什麼時候?向哪裡?
右舷的落地窗外閃爍的火光,很快回答了衆人的疑惑,至少有二十雙眼睛敏銳的捕捉到了那枚該死的炮彈是如何嗚咽着,撲向神聖泰拉的:在這一刻,就連一向以冷靜著稱的察合臺可汗都僵在了原地,酒杯傾倒在鬍鬚,滿着水珠,也沒時間去注意。
他們愣在了原地,彷彿在觀賞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奇蹟,沒有人尖叫,也沒有人迷茫的出聲,因爲眼前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於荒誕了,荒誕到比起憤怒或恐慌,他們更好奇自己是不是陷入到了幻覺。
但無論是杯子摔在地上的聲響,牧狼神殘留在空氣中的聲音,還是開炮過後那極不尋常的震撼感,都在告訴他們,眼前並非是虛妄的幻想,而是真切的事實:他們所有人在眼睜睜的看着復仇之魂號向着神聖泰拉的土地發起了進攻。
即便是原體,在這時候,他們的表現也不比身邊的凡人更好,在很長的時間內,也許是幾秒鐘,都沒人出聲,也沒人做出更多的反應:直到一聲刺耳的,清晰的子彈上膛的聲音,打破了房間的寂靜。
循着聲音望去,卻發現最先做出反應的果然是禁軍。
儘管一開始也同樣震驚,但這名胸前有着銀色裝飾的無名衛士,其心中的責任顯然超過了本能的驚訝,尤其是當他發現那枚炮彈鎖定的方向,是即便站在近地軌道上也清晰可見的皇宮區域時。
沒有任何猶豫,帝皇的衛士舉起了他手中的動力長矛,其上加裝的遺蹟性瓦解射線即使對於原體來說也具有威脅,他邁着堅定的步伐向戰帥前進,眨眼間就已經逼近了仍舊驚愕的荷魯斯,顯然是打算一己之力將這位犯下滔天大錯的帝國戰帥,押回到神聖泰拉上受審。
而此時,荷魯斯好像還沒有從這荒誕的事件中走出來,他僵在原地,儘管越來越多的目光已經集中在他身上,但戰帥臉上的笑容還不曾褪去,反而因爲其面孔僵硬,顯露出一種別樣的滑稽感。
當牧狼神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眼睜睜的看着禁軍向他前進的時候,他竟顯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無助感:荷魯斯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該抵抗,還是試圖溝通一下。
幸好有人幫他做出了選擇。
當禁軍堅定的步伐走到了距離荷魯斯最近的聖吉列斯身前的時候,雖然其眉眼間依舊藏着着驚訝,但大天使還是瞥了一眼帝皇的衛士,羽翼稍微張開。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沒有看清楚接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的目光被聖吉列斯驟然張開的雙翼吸引了視線,回過神來,就發現禁軍長矛早已掉在了遠處,而帝皇的黃金武士則咒罵着,被一臉輕鬆模樣的大天使扣留在了身下。
“荷魯斯!”
連番掙扎,眼看掙脫不開,禁軍便怒火中燒地看向了牧狼神。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這是謀逆,你背棄了你對帝皇的忠誠和誓言!向泰拉發起進攻!脫下你的甲冑!滾到泰拉上去!接受你的審判!”
禁軍的指責讓房間中的大多數人都反應了過來,侍者與機僕們瑟縮着,拼命向角落裡鑽去,而原體與阿斯塔特中,也有一半的人皺起眉頭,不滿地看向戰帥,而另一半的人則仍有困惑。
“我……”
眼看着自己規劃中的萬衆矚目正逐漸轉變爲千夫所指,對於如此的事態發展毫無心理預期的戰帥,也不由得愣在原地,他甚至沒有放下酒杯,而是深深的呼吸着,站也不是,退也不是,舌頭僵住,聲音卡在顫抖的牙關中。
“我不是……”
“我們最好別這麼早下結論。”
一個聲音打斷了戰帥。
只見察合臺可汗一邊擦拭着粘在鬍鬚上的酒水,一邊大踏步的向前,站在了宴廳的最中央,他高談闊論,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同時還不忘朝着牧狼神的方向,點了點頭。
“各位,我們都知道。”
“自從復仇之魂號進入到太陽星域,我們就一直待在這艘船上,荷魯斯也沒有禁止我們前往任何地方:所以,我想在座的各位應該都很清楚,這艘船上現在沒有任何的炮手或者技術軍士,理論上來說,它是不可能向神聖泰拉開炮的。”
可汗環視四周,發現在座之人中,依舊有幾雙不認同的眼睛。
於是,他接着說道。
“更何況,在山陣號上的會議結束後,牧狼神就一直與我們在一起,從會議結束直到炮彈發射的那一刻,他一直處於我們所有人的視線當中,沒有離開過。”
“那麼,告訴我,各位:你們中可曾有任何人看過荷魯斯下達了命令?或者有過任何無法解釋的隱晦舉動?”
此言一出,宴會廳中還站立的人們面面相覷,最終,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否認察合臺可汗的話語。
除了禁軍。
“你無法否認一個事實。”
儘管正被天使壓着動彈不得,但禁軍卻沒有絲毫的退縮,他直視着荷魯斯,讓戰帥不由自主的退步。
“復仇之魂號炮擊了泰拉:你們如何辯解也抹除不了這個事實。”
“你打算做什麼,荷魯斯?”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得不到,就要向泰拉和帝國掀起反旗嗎?”
這個帽子扣的實在是太大了,且不會因此而皺眉的其他人,就算牧狼神自己也已經逐漸冷靜了下來,他皺起眉頭,想要直接出言反駁:但就在這個時候,阿格尼斯行色匆匆的趕到了原體的身邊。
“大人!”
他壓低了聲音。
“山陣號和赫拉克芬爾號都已經進入了戰鬥狀態,他們將炮火對準了我們,多恩大人和黎曼魯斯大人都發來了通訊,要求我們立刻給出解釋。”
“還有泰拉:掌印者、高領主、泰拉防空司令部和皇宮禁軍同時向我們發來通訊,他們要求您給出解釋,或者認罪。”
阿格尼斯還沒說完,就有越來越多的通信員和凡人侍從闖進宴會廳,他們臉上無不帶着恐慌和震驚,一個個匆匆趕到荷魯斯的身旁,帶來越來越多的壞消息。
“大人,艦船指揮部那裡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人,領航員發來的警報,他們剛纔在亞空間檢測到了……”
“大人,防空指揮中心剛剛發來個紅色警報,他們請求您立刻做出……”
“大人……大人……大人……”
越來越多的聲音,越來越多的焦慮,越來越多令人心煩意亂的壞消息:耳旁的嘈雜連接成了混亂的序曲,如同狂暴的風般將他裹挾其中,聽不清更多,他感覺與世界正在逐漸失去聯繫,他感覺焦慮和瘋狂正逐漸壓垮他的心中的一切
荷魯斯大口的呼吸着,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流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他們都在做什麼,他還沒有從疑惑和震驚中走出,更多的恐慌,焦慮和氣急敗壞就吞噬了他腦海。
戰帥能感覺到,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後退了幾步,坐到了他的王位上,他好像舉起雙手抱住了額頭,他好像彎下身子,像是在躲避外界的紛擾,他好像聽清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一切都是如此的虛妄。
他在憤怒,在焦慮,他的舌頭下面產生了大量的津液,他能感覺到眼前模糊的一切都在顫抖中逐漸瓦解,他在心中咆哮,咆哮爲什麼事態的發展會脫離他的預想,爲什麼會有一枚該死的炮彈,在這個該死的時候被髮射出去! 是誰做的!誰敢這麼做!
是誰!是馬卡多?是高領主?還是某個心懷惡意的兄弟?甚至是那些禁軍!
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他們要毀了他!毀了他!
他的嘴脣在顫抖,光怪陸離的幻境侵入到他的瞳孔之中,他彷彿看到了怪笑的禁軍高舉利刃,渴望着將他處死,他又看到了掌印者潛伏在陰影中,指使着敗壞的一切,他看到了自己的失敗與死亡,他看到了他的悲傷讓一切化爲塵土。
他看到了他的父親。
啊……他需要荷魯斯,他最驕傲的兒子卻讓他失望了。
不……不……不!不!
不會這樣!不會這樣!
他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荷魯斯瞪大了眼珠,他能感受到汗水在侵入瞳孔裡面,它們似乎帶來了疼痛,又帶來了別樣的色彩:每一樣色彩都在催促他做出一項嶄新的行動。
他感受到了憤怒,對着妄圖在背地裡謀害他和帝皇的可悲陰謀的憤怒:也許殺光他們是更好的選擇。
對,殺光它們……
狂怒剛剛升起,又很快被遏制,憤怒的潮水來的快,去的也快。
在他怒火之後,他又彷彿變得冷靜,他想要竭盡全力的思考,妄圖在死局中探索出可以破局的道路。
在思考的過程中,他燃起了希望,他開始走出最初的陰影,他確定,他有能力將崩壞的一切重新恢復原樣:無論是泰拉還是大遠征,一切將永恆不變。
對,他將破除這一切,他會將一切恢復原狀,他一定會做到的,只有他能做到!
在品嚐過憤怒,恢復了冷靜,又燃起過希望後,在旋風般的情緒起伏之後,他竟逐漸癡迷上了這種感覺,他癡迷這種困難,癡迷困境後更美好的未來。
他應該這麼做?
不……不……
不應該是這樣……他不能這樣……
當亞空間深處的狂風將恐慌侵入到牧狼神的腦海中,肆無忌憚的在他的心臟與靈魂裡裂土分疆,在他的耳旁低語,歌頌戰爭與屠殺的快意的時候。荷魯斯皺緊了眉頭,咬緊了牙關,他死死的抓着自己的頭皮,最後的一絲冷靜治癒着他,讓他意識到自己現在想的事情有多麼的詭異。
他怎麼能這麼想。
他不應該這麼做……
他應該……他能……天吶……天吶!
他該怎麼辦?他要怎麼做?
爲什麼他會這樣?爲什麼一切會這樣?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恍惚間,帝國的戰帥彷彿能聽到自己在小聲的抽泣。
他像個孩子般哭泣,彷徨,在絕望中哀求着他唯一能夠相信的人。
父親……父親……你在哪裡……
我只想找到你。
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安全。
是否需要我的幫助?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爲什麼……父親……幫幫我吧……
我不想這麼做……我……我……
我到底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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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懇求着,他怒吼着,他向狂笑的蒼穹發出自己不甘的咆哮。
他渴望着迴應。
而回應也渴望着他。
伴隨着一聲悶雷般的炸響,彷彿神明用利劍劈開了一片混沌的世界,帶來了新的秩序和希望。
那些狂笑聲,它們迅速轉變爲了氣急敗壞的怒吼,它們被撕扯,被驅逐,被盡數拋出他的腦海,取而代之的就是一片死寂和讓人安心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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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絕望的懇求聲中。
能夠回答他的,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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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黑暗中,那溫暖寬闊的胸膛,
他包容了荷魯斯。
他拯救了荷魯斯。
他告訴了他,他提醒了他:他是帝國的戰帥,而他應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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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了?”
拉納是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現在的牧狼神似乎有了些……改變。
在從炮擊帶來的驚愕中走出來後,面對禁軍的質疑,荷魯斯並沒有立刻回答。
他回回到自己的王座上,坐下來,扶住額頭,沉默了幾秒鐘。
沒錯,在外界看來,總共只有幾秒鐘。
這無非是在正常的調解思路。
但唯有拉納,也許是因爲在摩根的身旁呆的太久了,讓他對於某些氣息擁有一份本能般的敏銳感知:拉納能夠感覺到,當荷魯斯保持沉默的時候,在他的身上,似乎發生了某種令人不安的轉變。
某些東西,它們似乎想要趁這個時候侵入住牧狼神的靈魂,打下一枚釘子,然後如害蟲般慢慢腐蝕。
但它們沒有成功。
因爲一個更讓人不安的東西,彷彿是此地的主人翁,將他們驅逐殆盡。
“……”
拉納只希望那個東西,僅僅是荷魯斯靈魂深處的堅強與榮耀。
然後,牧狼神便站了起來。
在外人看來,他已經調整好了。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各位。”
荷魯斯站了起來,儼然已經恢復了幾分鐘前春風得意的形態,彷彿炮擊泰拉這種事情根本就不曾發生。
他自信爽朗的笑聲迅速安穩了人心:牧狼神給自己倒了杯酒,敬所有人。
“抱歉,因爲某些緣故,我們不得不暫停這場宴會。”
“但請不用擔心,雖然是意外,但這並沒有超出我們的能力範圍。”
言罷,牧狼神看向了他的副官。
“阿格尼斯,通知艦上各個部門保持平穩運轉,告訴他們,情況並未失控。”
“另外,將泰拉、山陣號和赫拉克芬爾號的通訊請求,全都轉移到我這邊,我將親自與他們溝通。”
條理清晰的部署不僅僅讓讓牧狼神的僕人們感到安心,就連在場的原體和阿斯塔特也逐漸安靜了下來,那個令人心悅誠服的帝國戰帥彷彿又回來了。
他們眼看着荷魯斯放下酒杯,一步步走下了臺階,彎下腰,撿起了被聖吉列斯打落到一旁的禁軍長矛。
“好了,聖吉列斯。”
他向大天使微笑。
“對我們的客人溫柔點,我能理解他想盡到責任的本心。”
接着,看到在半信半疑的大天使將禁軍鬆開後,荷魯斯微笑着,走到了依舊滿臉戒備的禁軍面前。
他將長矛平舉,以最尊敬的態度將其還給了眼前的黃金武士。
“還給你,閣下。”
“……”
禁軍戒備的看了他一眼,但是神情裡又透露出一絲古怪,他拿過了長矛,依舊將矛尖對準了戰帥。
“別緊張。”
牧狼神的坦然,就彷彿他纔是這兩者中佔據攻擊姿態的一個。
“你也看到了,我一路走來,沒有下達任何一道命令:而且我也沒有武裝。”
“如果這件事情與我有關的話,我也願意跟你下去,面對神聖泰拉的聲討。”
“但在此之前……”
直到禁軍也因爲牧狼神如此坦然的轉變而感到遲疑的時候,只見荷魯斯早已經轉過身來,再一次環視所有人,他的目光最後停留在拉納的身上,因爲破曉者的手腕上正散發着明顯的靈能波紋。
“各位,我建議,我們應該優先找出那個炮擊泰拉的真正凶手:不能讓帝國之敵在這裡逍遙法外,不是嗎?”
牧狼神微笑着。
但很快,他的微笑就因爲另一件事情被打斷了。
只見一股銀白色的光芒,突然在拉納的身上浮現。
緊接着,一道誰都沒有注意到的亞空間缺口,就出現在了破曉者身前的正上方。
“砰!”
而隨着一聲沉悶的聲響。
傷痕累累,奄奄一息的羣鴉王子,從缺口中直接掉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