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怪物。”
“那些太空野狼:他們都是怪物!”
“一切都是我親眼所見:他們如同野獸般的四肢趴在地上,在手臂、胸脯和肩腿上全都是像狼一樣亂糟糟的毛髮,兩隻手的指甲都變成了爪子,又尖又長,而且整張臉都已經徹底地變了形,我不知道他們的頭骨是怎麼變得那麼長的,但上面沾滿了人類的內臟和泛着血沫的唾液。”
“他看了我一眼,我發誓那絕對不是人類應該擁有的眼神。”
“而悲劇在我的眼前發生了。”
“克美斯凱兄弟比我更早的發現了這個該死的混蛋,當時他正躺在地上蜷縮,身上的盔甲被撐開了,徹底變成了紅色:克梅斯凱以爲他是一名受重傷的太空野狼,於是主動走上前,打算按照戰帥吩咐的那樣,對他實行必要的醫療救助。”
“你知道的:當時戰鬥已經結束了。”
“我們和野狼雖然是敵人,但是在勝負已分後,他們依然是值得我們尊重和提供幫助的兄弟,能讓他們活下來,就不讓他要他們毫無意義的死去:荷魯斯大人在戰鬥之前曾經反覆叮囑過這樣的道理,沒人想要違揹他的意志。”
“但就在克梅斯凱走過去的時候,那頭畜生突然動了,他一下子跳了起來,根本沒有半點重傷的意思,他張大了嘴,嘴裡的獠牙比最大的爆彈還要粗,一下子就咬中了克梅斯凱的喉嚨:我們的兄弟在之前的戰鬥中剛剛打壞了頭盔。”
“可憐的克梅斯凱,他在來得及還擊或者求救之前就被殺死了,那頭怪物一下子就撕下了他的半張臉,然後用爪子把剩下的整顆頭骨捏的粉碎,嘴裡還在嚼着克梅斯凱的喉嚨和下巴:他像是享受美食一樣的把它們都嚥進了肚子裡。”
“我當時就在那裡,就在克梅斯凱身後十幾米的位置,跟我一起的還有我們小隊裡的其他幾個人,一切的變故都發生在不到兩秒鐘的時間裡,我們根本來不及反應,直到那頭怪物蹲在克梅斯凱的身上,擡起頭來看向我們的時候,我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克梅斯凱已經死了。”
“我們立刻就殺死了他,所有的爆彈都打在那頭該死的畜生身下,直到他變成了一灘徹底的血肉,我從未感到如此害怕,我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太空野狼還是一頭像太空野狼的怪物,直到我聽到了更多類似的嚎叫,直到公共頻道里全是其他小隊遭遇了怪物的呼救。”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
“一直以來,我們到底是在跟一羣什麼樣的怪物並肩作戰,將他們視爲我們的兄弟。”
——————
阿巴頓已經很久沒有在他麾下的影月蒼狼身上感受到如此純粹的……恐懼了。
衆所周知,勝利會帶來勇氣。
而在過去的五十年裡,影月蒼狼軍團總會是勝利的那一方:長達半個世紀的黃金年代是一段漫長的歲月,它足以讓身經百戰的老兵忘記過去的屈辱,也足以讓那些剛剛加入軍團的新血們,下意識的將勝利視作與空氣同樣的必需品。
在這樣的環境下,純粹的恐懼是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東西。
但它們偏偏出現了:在今天。
在他們剛剛取得對另一個阿斯塔特軍團的完美勝利的同時。
理所應當的,這並不是一件會讓阿巴頓感到高興的事情。
理所應當的,加斯塔林之首並不認爲自己會和那些人一樣,感到恐懼。
於是,理所應當的:在受到了麾下各個小隊乃至加斯塔林們的求救後,阿巴頓沒有任何猶豫,親自率領他的衛隊,投入到了對狼人大連的戰鬥中。
“然後事情就變成這樣了,父親。”
無所畏懼的影月蒼狼一連長拘謹地站在他的基因之父的身前,顯然對於這場父子會面毫無心理準備:阿巴頓此時的模樣稱不上有多悽慘,但也可以說是狼狽,無往不利的鐵騎型終結者甲上全是猙獰的疤痕,而在那張典型的克蘇尼亞式面孔上,一道貼着額頭而過的血絲,還有鼻尖上根本來不及擦去的灰塵,也訴說了戰鬥的慘烈。
但真正讓荷魯斯挑起眉頭的,卻是阿巴頓那不再光滑的頭頂:加斯塔林之首那頂大名鼎鼎的沖天辮,居然也在戰鬥中被人直接削去了大半,剩下的黑色短髮胡亂披散在原本空無一物的頭頂上,讓埃澤凱爾居然也有了些難得的英俊。
戰帥輕輕咳嗽了一聲,將腦海裡這些完全無關的想法清除了出去。
“情況看起來不順利,埃澤凱爾?”
荷魯斯輕聲地發問,小心翼翼的避免觸及子嗣的自尊心。
但他很快就發現,阿巴頓其實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脆弱。
至少不像以前那麼脆弱了。
“的確不太順利,大人。”
一連長坦然的點了點頭,坦率的態度反而讓原體和他的副官們有些驚訝。
“自從約林血嚎和他的的絕大多數連隊成員都成爲了那種狼人怪物之後,戰局的確在短時間內出現了極大混亂,我們不得不撤出了絕大多數的凡人輔助軍,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幾乎心理崩潰,而且這樣的情況也不適合被那些凡人知道,他們極有可能將太空野狼的異狀宣傳出去。”
“你在擔心這個?”
戰帥似乎在微笑。
“我不太確定您是否決定利用這一突發情況去損害狼團的名譽。”
阿巴頓略微停頓了一下,他非常明顯的做出了思考動作。
“所以,在您做出決定之前,我覺得還是將事情壓下去比較好。”
“很好,你做的很對。”
戰帥滿意的點了點頭。
“接下來呢?”
“接下來其實也沒有。”
阿巴頓動了動肩膀: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雖然這位加斯塔林的臉上的確寫滿了狼狽,但他的驕傲是掩不住的,那是勝利者纔會有的驕傲。
“他們本就兵力不足,我們即便撤下了凡人依舊佔據人數上的優勢,而且這些狼人極度的無組織、無紀律,他們甚至會攻擊自己身旁的太空野狼,雖然其中不缺乏甚至能夠撕裂動力甲的個體,但我們只是多花了幾個小時就鎮壓了他們。”
“我們已經消滅了絕大多數無法溝通的變異狼人,可那些太空野狼,他們也不願意向我們屈服,寧願戰鬥至死:現在只有一批人是例外了,那就是第十三大連的連長約林和他本人的護衛隊,他們被我們圍困在了艾斯魯姆尼爾號的艦橋上,我們正在考慮是否要將他們生擒活捉。”
“約林本人已經半狼人化,但依舊保有部分神智,他的護衛們也大多如此。”
“這樣啊……”
牧狼神眯起了眼睛,他沉默了一會。
“帶我去見他們。”
——————
儘管阿巴頓非常不情願:他曾經試圖像以前那樣,用大吼大叫的方式來讓他的基因之父改變想法,但這一次,戰帥態度的堅決超出了艾澤凱爾的預料,也證明了只要原體真的想做的話,哪怕是最受恩寵的阿巴頓也無法更改他的意志。
毫無他法,加斯塔林之首隻能將手頭的所有兵力都調集到艾斯魯姆尼爾號上,纔敢讓原體走向鮮血四溢的艦橋:一路上到處都是破損的戰鬥痕跡和盔甲,橫七豎八的屍體宛如被食屍鬼啃食過一樣,任何人都不敢去看第二眼,太空野狼那極具標誌性的野蠻裝飾已經被燒焦剝落,空氣中流淌着燃燒肉體和油脂的古怪香味。
阿巴頓很確定,他在未來的至少十個小時內吃不下任何東西了。
在前進了大約兩百名太空野狼的屍體和六十五名影月蒼狼的屍體,外加一百三十多具可憎的狼人屍骸後,加斯塔林們簇擁着他們原體來到了目的地:十幾名太空野狼被困在了填滿內臟和膽汁的空地上,他們頭頂是早已被燒灼大半的軍旗,彷彿在訴說着第六軍團的慘敗。
而在他們外面,是上百名全副武裝的加斯塔林衛隊。
就像阿巴頓所說的那樣。這些倖存者的面貌已經很難成爲人類了。
他們的盔甲已經被撐破,頭顱比尋常的阿斯塔特大上兩倍有餘,鼻子、牙齒和眼睛都呈現出了明顯的狼化特徵,濃密的毛髮更是讓荷魯斯暗中懷疑,第六軍團的基因是不是真的存在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而魯斯只是將它隱藏的很好。
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當約林和他麾下的戰士們那充滿仇視的目光,立刻注意到了身材高大的原體時,荷魯斯在他們的瞳孔裡看到了殘留的人性。
他們是可以溝通的。
這就夠了。
戰帥點了點頭,又向前一步:阿巴頓和馬洛赫斯特都覺察到他想做什麼,兩人都試圖阻止他,但荷魯斯只是攤開一隻手,就讓他的子嗣們烊烊退去。
隨後,原體如法炮製,一路穿過了加斯塔林們的護衛,就這樣毫無防備的和這些戰士或者野獸們面對面,兩者之間相隔的距離不過十幾米,一個衝鋒而已。
“約林–血嚎。”
戰帥先是叫出了狼主的名字,然後目光依次掃過了狼主身邊的那些戰士,通過辨認他們殘存的人性,荷魯斯居然也異常精準的叫出了他們的名字。
“奧瑟加、布拉維耶、雅馬爾、還有阿里夫紅眼……”
他一個一個的點名,將在場的十幾個太空野狼都一一相對。
然後,他向這些人微笑。
“很抱歉,先生們,我們不得不在這個匆忙的環境下再次見面。”
“也許你們已經忘了,但我記得,在充滿了榮光的大遠征中,我曾不止一次與你們太空野狼軍團並肩作戰,魯斯曾在我的面前誇耀過你們的武勇,我也曾親眼見證過你們是如何撕碎帝國之敵的,所以,我記住了你們的名字:就像我也能記住我身後每一名加斯塔林的名字一樣。”
說到這裡,戰帥側過身來,將一隻手平攤在他的加斯塔林身前。
“就像你們看到的這樣。”
“這場戰鬥是一場完全沒必要的悲劇。”
“我個人非常能夠理解魯斯選擇站在神聖泰拉這邊的行爲,我尊重他的選擇。”
“儘管這讓我們成爲了對手。”
“請相信,我對這件事情也十分痛心。”
戰帥轉回了身子,將手背在身後,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最後的野狼們。
“現在,請聽我一言,先生們。”
“魯斯已經離開了,他的撤退是一次非常明智的選擇,而我也並不打算爲難依舊留在戰場上的太空野狼,我們從不是敵人,我不想與高貴的第六軍團爲敵,我也不相信你們會將我視爲怨恨的對象,我們是在一場正確的戰爭中成爲了錯誤的對手,這個星系中的鮮血是白白流淌的。”
“我希望你們能看清現實,我和太空野狼軍團間並不存在任何衝突和敵視:我唯一的敵人就是躲在泰拉上的高領主們,他們在過去的數十年間愚蠢的領導着整個帝國,並且謀害了無數世界和人民,甚至將不忠的惡念延伸到了我們的人類之主身上,我正是爲此而起兵攻伐,只爲了能夠一舉終結高領主們錯誤的統治。”
“除了將帝國引回正軌,我別無所求。”
“所以,英勇的野狼們,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是敵人,就像我說的,我雖然能夠理解魯斯與我爲敵,但我爲此感到心痛,我們的流血只會利好泰拉上的蛀蟲,他們甚至不願意將援軍派到你們的國度,而是任憑我們在悲劇的兄弟戰爭中彼此消耗,並妄圖以此獲得更多的利益。”
“這是無意義的,先生們。”
“泰拉不會重視你的犧牲,他們也不會因此放過你們的命運。”
“昨天,他們將苦難降臨在凡人頭頂。”
“今天,他們開始冤屈我和我的軍團。”
“那麼明天,或者有一天:同樣的事情遲早會來到你們的身上。”
“請認清這一點。”
“我不是你們的敵人,你們也同樣不是我的敵人,泰拉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敵人。”
“因此……”
戰帥停頓了一下。
“我也不會向你們斬盡殺絕。”
“高貴的野狼不應有如此悲慘的結局。”
“也許在戰鬥開始的時候,我會爲了勝利而選擇採用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因爲那個時候我們的身份是對手,但既然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就依舊是兄弟,雖然鮮血已經流淌,是無法抹消掉我們之間的血肉親情和並肩作戰的情誼。”
“我不願意破壞這份情誼,我也不願意在戰鬥結束後再殺死任何一名太空野狼。”
“我希望你們能離開。”
他直視着眼前的這些野獸,這些也許是最後的第十三大連的戰士。
倘若他們也死了,那麼人類帝國將永遠失去一個曾經立下了赫赫戰功的英旅。
那將會是多大的悲劇啊。
荷魯斯在心中哀嘆。
而在口頭上,他信誓旦旦。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和我的人將立刻撤出艾斯魯姆尼爾號,並且將這艘戰艦上的凡人和控制權歸還給你們,你們可以和平的從曼德維爾點處離開,我會下令我的戰艦不向你們發動進攻,先生們,這場戰爭已經與你們沒有關係了,或者說,它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與你們有關係。”
“請你們做出正確的選擇吧。”
“不要讓無謂的鮮血再流淌了。”
戰帥掏出了他所有的真摯,每一句話都是出自荷魯斯的真心,他的確不想讓鮮血在戰鬥結束後繼續流淌,他也不想讓太空野狼中的任何一支英雄部隊,在他的手中徹底消失,無論是從情感上還是利益上,這都是不可接受的。
他是帝國的拯救者,不是劊子手。
在戰鬥結束後,他渴望着想辦法恢復他與魯斯之間的關係呢。
儘管他知道希望渺茫……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希望仍存。
就像此時,戰帥將他的所有的希冀都集中在了狼主約林血嚎的身上。
而約林血嚎,這位黎曼魯斯最信任的芬里斯裔戰士,曾經在杜蘭星上差點闖下了大禍的魯莽之人,一輩子都在與自己連隊中該死的狼人詛咒做鬥爭,事到如今,卻要親手被其征服的太空野狼。
他正痛苦的蹲在屍體堆上,極力不去想腳下的這些鮮美的血肉,身上僅剩的幾塊盔甲搖搖晃晃,不知道是誰的血液順着他的牙齒和下腹處流了出來,軍團的徽章已經滾落在地,卻喚不醒他盲然的獠牙,還有一聲高過一生的痛苦喘息。
顯然,這位狼主正在與他最後的理性和獸性坐着艱苦的鬥爭。
但即便如此,他依舊認真的,沉默的聽完了戰帥的長篇大論,他費勁的挪着自己幾乎要變成爪子的雙手,壓住那幾個已經幾乎要控制不住的護衛,而他本人半獸化的臉已經幾乎被痛苦所佔據,在荷魯斯充滿憐憫的注視下,狼主擡起頭來,像牧狼神的誠懇和邀請做出了唯一的迴應。
“呸!”
一口夾着血的唾沫,直直的砸落在了戰帥的鋼靴前,腐蝕着地面,滋滋作響。
誰都沒有在說話。
“……”
空氣中,唯有牧狼神的嘆息。
他閉上眼睛,又睜開,用最後的目光與野狼們直視。
“魯斯之子啊。”
“這無關私人恩怨:這只是政治。”
言罷,戰帥再無更多的話語,他徑直轉過身去,邁步離開,再無留戀。
加斯塔林們讓開了一條道路,讓他們的戰帥得以離開這個殺戮場,隨後,他們迅速堵住了這條道,身披黑色盔甲的戰士們沉默不語,目露兇光,面色嚴肅的阿巴頓走在他們最前頭,像是一堵鋪天蓋地的巨浪,一步步的向着野狼們逼近。
而約林血嚎與他的護衛,最後的第十三大連,已經徹底控制不住了。
淒厲的長嚎聲令人無法忍受,十幾頭已經徹底淪落爲野獸的怪物,狂笑着向他們十倍的敵人衝了過去,而加斯塔林們則是沉默的舉起了他們的毀滅者,用更可怕的冰冷來戰勝芬里斯的冰冷。
槍聲、怒罵聲,嚎叫聲與撕扯聲,直傳高空之上的穹頂,和久久未曾散去的戰吼一片混作英靈殿中的聖歌,書寫着一羣英雄與怪物的最後一刻。
而牧狼神聆聽着這一切。
他的腳步從未像現在這樣堅定。
——————
“馬洛赫斯特。”
“我在,大人。”
在逐漸聽不到聲音後,影月蒼狼之主終於停下來了步伐,此時,在他的身邊只剩下了兩個人:馬洛赫斯特與阿格尼斯。
“還記得我之前囑咐的事情嗎?”
戰帥刻意停留在了兩隊影月蒼狼警衛的正中間,來爲他的談話保密。
“當然。”
扭曲者篤定地點了點頭。
“在戰勝太空野狼後,我們不應對戰場上殘留的敵軍斬盡殺絕:各個艦隊需要將那些承載有太空野狼的艦船,驅逐到那些適合生存卻缺少工業能力的世界上,在迫使太空野狼們降落到星球地表後,迅速將他們搭乘的戰艦徹底擊毀,以此來確保這些太空野狼的接下來不會礙事。”
“拿星球做戰俘營:我喜歡這個點子。”
荷魯斯眯起了眼睛。
“記住:要確定那些世界上的生存物資足夠這些野狼活下來。”
“而且要給他們編號,我們在戰爭結束後還要將他們接回來呢。”
“最好是留下一艘船,大人。”
扭曲者提議道。“一艘驅逐艦或護衛艦就行。”
“那些手無寸鐵的太空野狼不具備奪取近地軌道上船隻的可能性。”
“好主意:交給塞揚努斯去調度。”
想到這裡,戰帥卻突然有些落寞。
“可惜了,即便是個好主意,狼羣們也大概率不會聽從我們的。”
“他們寧願選擇戰死。”
馬洛赫斯特點了點頭。
“但那些凡人不一樣:大部分凡人在面對我們的勸降時都願意放下武器。”
“很好:這說明,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爲神聖泰拉效死力。”
“就按照之前計劃的那樣,將這些人接到後方的世界上看管起來,等到戰爭結束後再釋放他們。”
“記住,馬洛赫斯特:所有的戰俘營都必須嚴格遵守人權宣言。”
“他們只是戰俘,不是奴隸。”
“可以象徵性的安排點工作,但所有的生活物資和人格尊嚴都必須有保障。”
“放心吧,父親。”
扭曲者信心滿滿。
“洛肯親自負責這件事:不會有問題。”
“只是那些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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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絕對不會投降的。”
戰帥嘆了口氣。
“那些無法圈禁起來,一心只想在戰場上戰死的野狼:就尊重他們的意志吧。”
“犧牲是戰士的榮譽。”
“記得收斂好他們遺體,儘可能找回他們的盔甲和武器,並且要裝點儀容。”
“等我們攻下芬里斯星系後,派人將這些勇士們的遺體送回去,讓他們死後的靈魂能夠迴歸到家鄉:對了,還要讓特使代替我送去我的哀思。”
“告訴他們,我不想這樣做。”
“另外,如果芬里斯人想用他們自己的禮儀來埋葬這些戰士的話,就隨他們吧。”
“野狼們值得尊重。”
“我記下了。”
馬洛赫斯特點了點頭:但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那這些狼人怎麼辦?”
“……”
戰帥的眉頭皺了皺。
“的確是個麻煩……”
“這樣吧。”
“找到所有狼人戰士的遺體,你必須向我保證一個都不能落下,我可不希望有類似的謠言在外界傳播,然後對這些狼人的遺體進行火化處理,將他們的骨灰和盔甲同樣送回到芬里斯上:到時候就說,他們在一處熊熊燃燒的戰艦上魂歸英靈殿,芬里斯人是不會在意這些細節的。”
“您的意志,大人。”
扭曲者謙卑的低下了頭。
“很好。”
戰帥終於笑了,不過在他離開前,牧狼神似乎想起了什麼。
“對了,馬洛赫斯特。”
“你不是建議我將這些狼人戰士的信息透露出去嗎?”
“……”
扭曲者只要擡起頭,就可以看到他的基因父促狹的目光。
他只能有些無奈的解釋。
“那……只是個建議,大人。”
“是麼……那可真奇怪啊。”
——————
“你不覺得麼,馬洛赫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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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的很奇怪。”
荷魯斯剛剛離開,他的另一位原體侍從便趁機站到了扭曲這的身旁。
馬洛赫斯特看了這個人一眼。
“你又覺得哪裡奇怪了,阿格尼斯?”
“我只是……想不明白。”
阿格尼斯擡起頭,再三確認他們的基因之父的確已經走遠了,然後才緊緊的盯住他的這位同僚。
“馬洛赫斯特。”
他的話很認真。
“你是個聰明人,你是我所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之一。”
“所以,我無法理解爲什麼你總會在原體面前提出一些……”
“蠢主意?”
扭曲者適時地接上了話茬。
“不,不能這麼說。”
阿格尼斯撓了撓頭。
“不是愚蠢,而是你總會提出一些聽起來不合時宜的主意。”
“就像剛纔那個。”
“將狼人的消息透露出去?”
“不是我說,馬洛赫斯特。”
“這個主意簡直陰險、惡毒:但最重要的是還很愚蠢。”
“我們明明是一支堂堂之師。”
“我當然知道這一點。”
扭曲者只是平淡的點了點頭。
“但我同樣知道:必須有一個人,把這個愚蠢的主意說出來。”
“哪怕只是爲了提醒我們的原體他可以這麼幹:至於他的選擇則是另一件事。”
“我只是原體的陰暗面,他當然可以以純潔無邪的太陽神的身份示人,但他也不應該忘記他總會有些其他的選項。”
“而我則負責提出它們。”
“即便它們愚蠢、惡毒、陰險。”
“……”
阿格尼斯沉默了。
“我……我還是無法理解。”
“既然明明知道這是個壞主意,那你爲什麼要說出來?原體永遠都用不上的。”
“你怎麼能確定這件事情?”
扭曲者毫無感情的瞥了眼他的同事。
“記住,阿格尼斯。”
“主意永遠沒有最好或者最壞。”
“它只有最合適的。”
“哪怕是愚蠢,惡毒且陰險的主意:有時候也會是最合適的主意。”
“……爲什麼?”
“這就涉及到一個問題了:同時,也是我和我們的基因之父間最大的不同。”
扭曲者的聲音有些空虛,他有些費勁的活動着自己彎曲的脊椎,像是個蒼老的凡人般在走廊裡費勁的移動着,而阿根尼斯只能心驚膽戰的跟在他的身後,心中根本不敢有蔑視這個【殘疾人】的想法:身爲馬洛赫斯特的同僚,他知道得罪這位扭曲者的下場會有多麼的悲慘。
他是個真正的怪物。
“簡單來說。”
扭曲者頓了頓。
“我和荷魯斯大人對於眼前這場戰爭的看法是截然不同的。”
“他是樂觀的,充滿信心的。”
“他認爲,我們完全可以在情況失控之前解決所有的事情:這場戰爭從始至終都不會脫離他的掌控,他會成爲他夢想中的解放者和英雄。”
“……坦白的說,我也希望是這樣。”
馬洛赫斯特搖了搖頭。
“但我並不相信會這樣。”
“我對戰爭是悲觀的。”
“我相信這場戰爭血腥和荒唐遲早會超出我們所有人的掌握。”
“遲早有一天,戰場上會出現荷魯斯大人之前從未預料過的情況。”
“這場戰爭會持續很久,它的血腥程度將超過所有人的預料,我們根本不可能按照預期的計劃去結束一切。”
“或者說。”
“戰爭本就是不可控的。”
“沒人能夠控制戰爭,哪怕那個人是打贏了所有戰爭的戰帥。”
“而等到戰局走向失控,我們的基因之父對情況失去掌握的時候。”
“也許他就用得上我的計劃了。”
“……”
阿格尼斯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
儘管馬洛赫斯特的語氣平淡,但戰帥的侍從還是感覺到了一絲真切的恐懼,他本能地停下了步伐,與扭曲者拉開了距離,敬畏的看着他一步步走進黑暗。
而聲音依舊在耳旁迴盪。
“總有一天。”
“瘋狂會取代樂觀。”
“鮮血會洗刷高貴。”
“一次可控的偉大計劃,會成爲星宇間經年累月的不死不休。”
“戰爭終究會脫離我們的掌控,並反過來吞噬掉我們所有人。”
“而到了那個時候,如果我們還想在這座截然不同的地獄裡,找到勝利的道路。”
“那麼也許。”
“我們將不得不採用這些在今日的我們看來,愚蠢,惡毒,且陰險的辦法了。”
“……”
“雖然我並不希望那一天會到來。”
扭曲者擡起了頭,眯起眼睛,享受般的聆聽着空氣中迴盪的最後一聲狼嚎。
“但我決定不了任何事。”
——————
“呼——”
阿巴頓深深地呼吸着,他的盔甲上已經沾滿了新鮮的血跡。
這位加斯塔林之首用他冰冷無情的目光掃視着周圍的戰場,最後的一批狼人戰士已經倒在了地上,流乾鮮血,他們的獸性和瘋狂並沒有帶來勝利:掌握着絕對的兵力優勢和先進武器,影月蒼狼們有條不紊的屠殺約林血嚎最後的精銳。
到現在,只剩下這位狼主了。
“……”
阿巴頓走上前,與這頭已經傷痕累累的狼人之王單獨會面。
阿巴頓望向了太空野狼的雙眼,試圖尋找什麼,尋找任何能證明約林血嚎依舊存在的碎片,但落在他的眼中的只有痛苦:也許是動物的痛苦,也許是被昔日的戰鬥兄弟所背叛的痛苦,肯定不是人的痛苦。
阿巴頓放棄了。
他舉起了自己的利爪,迎面衝向了同樣的向他衝鋒的狼人,粗重的鐵騎型終結者甲傳來了被野蠻身體撞擊的撼動,卻並未能停止加斯塔林的腳步:荷魯斯最驕傲的兒子猛地向前撞去,趁着他的對手立足未穩,舉起了他的利爪,用力一揮。
聽到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音,他又迅速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槍支,扣動扳機。
爆彈一觸即發,幾聲槍響後,地上只有一具血流如注的垂死之軀。
“……”
阿巴頓從身邊人的手中接過了戰錘。
他走上前,尋找着狼主的瞳孔中,最後一絲生命的痕跡。
在最後一刻,他向這位向來沒有什麼交集的阿斯塔特戰士點了點頭。
“願你魂歸帝皇身邊,兄弟。”
“在那等着我。”
“我們來日再戰。”
言罷,他握緊了戰錘。
高高舉起,狠狠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