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1章 第四幕
徵糧隊出事的這天晚上，閻隊長在喝得酩酊大醉之前，也用他年前那倆月曆次帶着徵糧隊出城剋扣下來的緊俏藥品，將騰出來的兩個食盒裝的滿滿當當，並且藉口撒尿，暗中將其送到了後門的門外。
他所做的這一切，客堂裡喝五吆六的車頭子們自然是裝作沒看到，僅僅只是端起杯子碰在一起的時候，他們臉上的笑意濃厚了許多。
這天晚上，閻隊長最終喝斷了片，連自己怎麼回房間的都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知道，其實就在他關上後門之後的瞬間，那倆食盒便被人拎着跳上一輛從遠處騎過來的自行車，一溜煙的鑽進了昏暗的巷子裡沒了蹤跡。
第二天一早，當衛燃準時趕到寫真社的時候，卻發現不但星野一郎已經開門營業了，而且平野大翔竟然也在。
只不過，這倆人似乎正準備出門，星野一郎更是丟下一句“我們下午就會回來”便鑽進了轎車的副駕駛，而平野大翔則鑽進了駕駛位。
恭敬的彎腰鞠躬目送着兩人離開，衛燃正要走進寫真社，卻發現張泰川坐着一輛黃包車急匆匆的趕到了寫真社門口。
“你怎麼來了？”衛燃低聲問道。
“老鬼說什麼時候回來了嗎？”張泰川問道，他的臉色很差，帶着無法遮掩的殺氣。
“說是下午才能回來。”衛燃低聲答道，“一起離開的還有畜生”。
“我知道”張泰川說着，卻從兜裡摸出了幾個膠捲遞了過來，“洗出來，晚上帶回去。”
“這是什麼？”衛燃接過膠捲低聲問道。
“早晨我幫那個畜生收拾辦公室和宿舍的時候意外發現的一本相冊”
張泰川用力搓了搓臉，“這是我用相機翻拍的，你你洗出來，帶回去。”
“好”
衛燃纔剛剛應了，張泰川卻是轉身便走，但很快，他卻又停下腳步，重新轉過身說道，“那些照片.別細看”。
衛燃愣了一下，隨後點點頭，回了一聲“好”。
目送着對方搭乘着黃包車離開，衛燃轉身鑽進了暗房，開始沖印對方送過來的膠捲。
然而，當那些底片相繼顯影、定影、最終被沖印到相紙上的時候，衛燃的臉上，卻同樣浮現出了濃烈的殺意。
這些照片翻拍自一本相冊，每一張照片，拍下的都是那本相冊裡的一頁。
衛燃可以將照片的尺寸洗的足夠大，也正因如此，他可以清楚的看到，相冊裡的那些照片所拍下的內容。
是殺戮，是屠沙，是手持武士刀，肆意殺戮平民的平野大翔！
這本相冊裡，每一頁這樣的照片有四張，張泰川翻拍的照片，卻有足足39張！
也就是在這39張照片裡，衛燃看到了掛在牲口棚上的一排屍體，看到了趙景榮的父親被砍斷了四肢的照片，看到了吳四姨娘被劃開的腹腔的照片，更看到了坐在趙景榮家後院，那個藏着透氣孔的磨盤邊，雙手拄着武士刀的平野大翔的照片。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些照片是誰在什麼時候幫着平野大翔拍下的。
但他能看的清楚，那些照片裡的平野大翔笑的很開心。
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復了情緒，衛燃耐心的等待這些照片晾乾，隨後連同那些底片一併裝進了一個大號信封。
然而，還沒等他做些什麼，濃烈的白光卻撲面而來，攔下了他幾乎已經壓制不住的殺人衝動。
當白光消退，他又一次回到了雪絨花克拉拉夢境中的農場，也又一次看到了仍在房間裡忙着什麼的克拉拉。
重新回過頭，金屬羽毛筆也開始在淡黃色的紙頁上寫下了新的內容。
第四幕
角色身份：武藏野寫真社代理社長衛燃，日語名武藏龍之介。
迴歸任務：
協助張泰川救下張正歧並躲過搜捕
協助林六子盜走平野大翔行李箱
拍攝至少兩張合影
張正歧要出事？
衛燃不由的心頭一沉，這次的迴歸任務裡的透露的信息，甚至遠超這次角色身份裡“代理社長”對他的吸引力。
恰在此時，白光再次席捲而至，他也在白光中看到了這次能用的道具。
祿來相機、抗日大刀、盒子炮，僅此而已，對於衛燃來說，卻也已經足夠了。
不等白光徹底消散，他也察覺到了略顯悶熱的溫度以及身下的顛簸，當然，還有手中握着的方向盤。
艹你大爺的你個活爹！
衛燃一邊在心裡親切的問候着自己的老朋友，一邊用力眨巴着眼睛。
“轟隆隆！”
伴隨着一聲響亮的炸雷聲，衛燃在看清周圍的一切時，車窗外陰雲密佈的天空中也響起了一聲炸雷，好在，車窗外並沒有下雨。
果不其然，自己此時就坐在寫真社那輛轎車的駕駛室裡，這輛車子的正前方，便是申城的碼頭，而在副駕駛位置，坐着的卻是張泰川。
沒等他回頭看看車裡都有誰，星野一郎的聲音便從身後傳進了耳朵，“好了，龍之介，就在這裡停車吧。”
“好的，武藏老師。”
衛燃說着，輕輕踩下了剎車，讓車子穩穩的停了下來，他也回過頭看向了身後。
這輛車的後排車廂裡只坐着脖子上掛着相機的星野一郎，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卻還放着一口皮箱。
“龍之介，我去雅加達的這幾個月，寫真社就交給你了。”
星野一郎說道，“川口，你就安心在平野先生身邊做事，無論你們誰遇到麻煩，他都會幫忙解決的，我已經和他打過招呼了。”
“請放心吧，武藏老師。”衛燃和張泰川異口同聲的用日語迴應道。
星野一郎滿意的點點頭，“我回來之前的這段時間裡，每次交易的貨款全都交給平野小姐保存就好。
另外，龍之介，這封信你明天交給平野小姐，記得避開平野先生。”
“好的老師”
衛燃恭敬的接過信封，同時問道，“老師，您什麼時候回來？”
“我也不知道”
星野一郎看着窗外的天色說道，“大曰笨蝗菌已經佔領了印泥，這雖然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但是我的女兒和女婿已經失聯了，我要去雅加達找他們，如果他們都沒事，我大概會在冬天到來之前回來。”
“他們肯定沒事的”
張泰川寬慰道，“武藏老師，我們都期待您早日回來，也期待您能帶着您的女兒和女婿來申城生活。
或者，讓我們跟着您去印泥吧，您肯定需要照顧起居的隨從和僕人。”
“我知道你的好意”
星野一郎說道，“不過你們就不用跟着我了，雅加達不會有什麼危險的，相比照顧我的起居，你們更重要的任務是幫我守着我的生意，順便也要幫我守護好平野小姐。”
“請老師放心”衛燃和張泰川異口同聲的說道。
“好了，平野先生和平野小姐已經來了。”
星野一郎說着已經推開了車門，“你們幫我把行李拿出來吧。” 衛燃和張泰川聞言連忙推開了車門，一個打開後備箱，一個打開了後排車廂的車門，將幾個沉甸甸不知道裝了着什麼的皮箱拎了出來。
他們忙着搬行李的功夫，星野一郎也已經和過來給他送行的平野兄妹以及那位開居酒屋的蒼井先生開始了寒暄。
幾乎前後腳，紀先生和趙景榮，以及帶着張正歧過來的穆老闆也都趕了過來，甚至就連閻隊長也來了。
“龍之介，你幫我們拍一張合影吧。”星野一郎說着，已經摘下脖子上的相機遞了過來。
“這是我的榮幸”
衛燃恭敬的接過了相機，隨後指引着大家開始站位。
自然，這種合影閻隊長也好，張正歧也好，他們都是沒有資格參加的，所以這倆也就老老實實的走到了邊上開始旁觀。
在衛燃有意無意的引導下，站在隊伍最中間的變成了星野一郎，以及他刻意挨着的平野葵，而張泰川，卻主動站在了平野大翔的身旁。
一切準備就緒，衛燃藉口試拍一張，先用取景框圈住了星野一郎和平野葵按下了快門，隨後纔將所有人都囊括到取景框第二次、第三次按下了快門。
這邊纔剛剛拍完照片，已經飄到頭頂的陰雲裡也再次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
“老師，您的相機。”
衛燃將相機還給了星野一郎，順勢貼着他的耳朵說道，“給您和平野小姐拍了一張合影。”
“寫真社交給你我是放心的”
星野一郎滿意的拍了拍衛燃的肩膀，將相機重新掛在了脖子上。
因爲天氣的原因，衆人沒有過多的耽擱星野一郎的時間，幫他拎着行李，將他送進了檢票口。
“這天氣馬上就要下雨了”
張泰川說道，“龍之介，我先開車送蒼井先生和平野先生以及平野小姐和紀先生回去吧，稍晚一點，我把車子給你送回去。”
“也好”
衛燃立刻點頭，並且貼心的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讓平野葵坐了進去。
等紀先生和平野大翔以及蒼井先生擠進了後排車廂，張泰川這才鑽進了駕駛室，啓動車子拉着他們離開了碼頭。
“這老東西最好能死在印泥”
趙景榮一邊用日語低聲嘟囔着，一邊給衛燃和林喬安，乃至張正歧和閻隊長各自分了一支菸。
“他還不能死”林喬安同樣用日語說道。
“我更想弄死另一個”
趙景榮嘟囔完換回了母語，噴雲吐霧的說道，“老閻，明天一早還有一批貨要運出城，到時候還是你去吧。”
“是！請金隊長放心！”
老閻挺胸收腹舉手敬禮，隨後藉口整訓徵柴隊，先一步告辭離開。
“正歧，你也先回去吧。”
林喬安說道，“盯着點戲樓，接下來老鬼不在，難免有眼熱我們的生意的鬼子找麻煩。”
“你是說蒼井先生？”衛燃笑着問道。
“可不”
林喬安嘲諷道，“那位平野小姐就跟特孃的一坨剛拉出來的熱乎屎似的，老鬼想吃，蒼井先生也想吃。”
“這些大阪人都精明着呢”
趙景榮嘲諷道，“蒼井先生可不缺姑娘，他八成是看上了放在診所裡的那些古董了，當然，還有我們的生意。”
“那畜生膽子是越來越肥了”
林喬安笑着說道，“不說別的，就他手裡的油料可就是緊俏貨，蒼井那老東西不心動纔怪呢。”
“他要是太礙事兒就殺了吧”
趙景榮隨口說道，緊接着卻壓低了聲音，“另外，我聽說那個大洋馬”
“沒錯”
林喬安點點頭，同樣壓低了聲音說道，“確實懷上了。”
“還真懷上了？”趙景榮嘬了口煙，“怎麼着？生下來？”
“我聽泰川說，那畜生可是開心的不得了，看樣子肯定是要生下來的。”
林喬安說道，“這是個好事兒，有這麼個野種拴着，他更得玩命攢家底兒了。”
“他妹妹那邊現在什麼情況？”趙景榮問道，“我聽泰川說，那小娘們兒看上正歧了？”
“可不，都主動表白了不止一次了。”
林喬安哭笑不得的說道，“那小娘們兒沒事就往後臺跑，拉着正歧教她唱戲，她那診所都好幾天沒開過門兒了。”
“我都不知道算這小子倒黴還是算他命好了”趙景榮搖頭嘆息道，那語氣裡實在是沒有任何的笑意。
“我估計比殺了他都難受”
剛剛一直在旁聽的衛燃開口說道，殺父仇人的妹妹喜歡上了自己，還特孃的是個鬼子，衛燃都不敢想，張正歧是怎麼忍耐下來的。
“再怎麼難受也要忍着”
林喬安嘆了口氣低聲說道，“現在不止城外的游擊隊難，城裡也難，咱們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得優先保證這條走”
“轟隆隆”
林喬安話沒說完，又是一聲悶雷，這天空中也開始飄起了雨滴。
“行了，喪氣話不說了，都回吧。”
林喬安意興闌珊的擺擺手，邁步走向了不遠處的一輛黃包車。
“晚上喝點”趙景榮拍了拍衛燃的肩膀，也跟着走向了一輛黃包車。
“就不能約晚上一起殺個鬼子解解恨嗎？”
衛燃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同樣邁步走向了一輛黃包車。
他從星野一郎在車裡說的那句蝗菌攻佔了印泥就知道，現在已經是1942年的八月份了。
此時的印泥境內狀況如何放一邊，這申城租界內外的日子，恐怕是越來越艱難了。
比如，同處於這個時空這座城市的黃佑澤，已經在一個月前的青浦觀音堂戰鬥中犧牲了，自己終究是沒來得及也沒有機會和對方再見一面——哪怕，他們難得的在同一個時空裡，在同一個時空的同一座城市裡，面對着同樣的敵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