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元祺等人回到飛雲居後,已是深夜。
他本以爲免不了與各大門派一通周旋,卻不想今日風雪太大,各派掌門等人經歷了這一遭莫名的變化,各自心裡對齊州城內這暗涌的風雲已生了忌憚,多半也都有了打道回府的心思,便在安置妥當葉楓一行後,都窩回了住處,開始思量之後該何去何從。
被救下來的黃鳴鬆、曾勇等人早已候在莊中,對蕭元祺而言,眼下已是身心俱疲,只想將其他事情通通擱置,好好休息一晚,於是便遣了人關押好鬼燭,並將蕭清瑜母子送回各自房中,實則行軟禁之事,門內諸人縱有疑惑,可對於之前所發生的一切,蕭元祺不提,其餘人等在彙報過近來發生的事後,也都不敢多問,只能各自聽命行事。
夜半風起,輾轉難眠的蕭元祺坐起身來,卻看見陳夢瑤立在窗邊,隔着窗扇,聽着呼嘯的風聲出神。
“你又怎麼了?”蕭元祺扶額,只覺頭疼不已。
“這件事,夫君打算如何對他人解釋?”陳夢瑤問道。
“都是家事,無需解釋,”蕭元祺道,“至於其他事情,我會調查清楚。”
“查清楚之後呢?”陳夢瑤冷哼一聲,道,“她終究是你的愛妻,而我,連個妾室都不如。”
“你成日胡思亂想,便不覺累嗎?”蕭元祺有些不耐煩道。
陳夢瑤沒再說話,只是低下了頭。
蕭元祺不願與她多費口舌,也不管她還醒着,躺下便睡了。到了翌日辰時左右,房門卻被人敲響。
“一大早的,誰啊?”一夜未眠的陳夢瑤沒好氣問道。
“回夫人,是我,曾勇。”門外的人答道。
蕭元祺被這咋咋呼呼的聲音驚醒,於是坐起身來,只看見陳夢瑤起身走到門口,將房門拉開。
外頭的風雪與昨日相比見小,卻仍未完全停下。
“沒看見莊主還在休息嗎?怎麼回事?”陳夢瑤衝曾勇斥道。
“回莊主、夫人,”曾勇拱手答道,“扶風閣周閣主求見。”
“周素妍?”陳夢瑤眉心一蹙,回身見蕭元祺已下了牀榻,便忙上前侍候更衣,曾勇不便旁觀,便即退了出去,在門外等候半晌,方見夫婦二人拉開房門走了出來。
由於蕭元祺歸來之時並不曾與各大門派會面,是以並不知道周素妍恢復健康之事,在堂中見到她時,不免大吃了一驚。
“不知周閣主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蕭元祺很快便回過神來,上前拱手施禮,衝她笑道。
周素妍還禮之後,並不急着開口,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陳夢瑤的神情。
“聽聞蕭莊主爲鏡淵所擄,如今看來,似乎不是真的?”周素妍脣角微微上挑,與夫妻二人一同入座。
“周閣主說笑了。”蕭元祺笑容之中不見任何勉強之色。
“你來幹什麼的?”陳夢瑤蹙眉,搶過話茬問道,“先前各大門派聚在齊州不見你來,今日消息怎的如此靈通?”
“你在說什麼?”蕭元祺低聲呵斥,“不要開口。”
“明人不說暗話,”周素妍收斂笑容,“貴派的公子,曾是我昔日同僚,前些日子,他回到金陵避禍,剛巧,躲的也是你們飛雲居的人。”
蕭元祺仍舊面帶笑容,道:“有些家事,老夫不便詳說,周閣主既然知道,就更不必多言了。”
“可是蕭璧凌如今人呢?”周素妍道,“飛雲居不容他,我們扶風閣可不同。剛巧我聽說,昨日回到飛雲居的,除了莊主您與二位夫人,只有一位蕭清瑜蕭公子,可是真的?”
“你問那麼多作甚?”陳夢瑤登時拉下臉色,道,“我兒子失蹤,沒找你要人已是客氣,你竟還跑來這裡問我們?”
“沒有便沒有,夫人急什麼?”周素妍眉梢微揚。
“你……對了,”陳夢瑤不顧蕭元祺阻攔,站起身來問道,“我聽說,清玦也往金陵去了?”
“夫人,”周素妍輕笑一聲,道,“他不能回來。”
“爲何?”陳夢瑤一愣。
“想要他死的人雖不多,可剛好都在這飛雲居內,夫人不會不顧他性命吧?”周素妍道。
蕭元祺登時蹙緊了眉。
陳夢瑤聽到這話,當下便泄了氣,重重跌坐回椅子上,口中喃喃:“對啊……對……他的確不能回來。”
“來人,送客。”到了此刻,蕭元祺終於無法繼續裝下去,只能起身遣人逐客。
然而不等人來,周素妍已然站起身來,對蕭元祺施禮一笑,道:“不勞莊主費心,既不願多說,周某這便告辭。”言罷,便即轉身離去,連頭也不回。
與此同時,聽到蕭元祺方纔喚人的曾勇也走了進來:“莊主有何吩咐?”
“跟上那女人,看看清玦身在何處。”蕭元祺道。
“不!別去,”陳夢瑤一把拉住曾勇,道,“不能讓清玦回來,他們母子兩個,一定不會放過他。”
“你當我是擺設嗎?”蕭元祺聽到這話,怒火愈加旺盛,他大步走到陳夢瑤跟前,指着自己的鼻子,大聲斥道,“莫非你認爲,那逆子會在我眼睛底下殺人?”
“可……可你……”陳夢瑤囁嚅着,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可您不是也着了清瑜公子的道嗎……”曾勇小聲把陳夢瑤想說的話都給說了出來。
“你說什麼?”蕭元祺勃然。
“屬下這就去跟着她!”曾勇反應極快,說完這話,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曾勇溜出大堂之後,沒走幾步便被等在院中的高昱給攔了下來。
“莊主方纔說什麼了?來的那位,當真是周閣主?”高昱小聲問道。
“要不要一起跟上去看看?”曾勇使勁朝他使眼色。
“啊?”高昱愣了愣。
“快走!”曾勇唯恐蕭元祺出門質問,便不由分說拉着他跑出大門。
二人循着周素妍離開的路追出一條街後,便停了下來,只因他們看見一襲素衣的周素妍正立在不遠處,彷彿一早就知道會有人跟來,特地等在此處。
“周閣主?”高昱即刻上前施禮道,“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有什麼話就直接說罷,”周素妍道,“實不相瞞,我今日上門,的確是來找人的。”
“周閣主想找誰?難不成真的是……二公子?”曾勇目露困惑。
周素妍略一頷首,道:“按照約定,救完人後,即使他與蕭莊主一同回了飛雲居,也當找人前來報信,可是至今爲止,我都不曾收到任何消息。還有……你們見過沈……穀雨嗎?”
“我們昨日,的確見到了他們,”高昱仔細回憶一番,方點頭肯定道,“之後公子說還要去尋莊主下落,便讓穀雨姑娘與我們一同留下,可是黃老十分擔心莊主與公子安危,又擔心我們去得太多反而亂了公子計劃,所以,穀雨姑娘就獨自跟去了,可奇怪的是,莊主他們竟然自己回來了……哦,還有,蕭清瑜身上看着有傷,應當曾與人交手,可也無法確定是不是公子,也說不準是莊主爲了脫身才……”
“這就麻煩了,”周素妍眉心一緊,“此前提及救人之事,我們都只想到蕭莊主與夫人忌憚外人,是以不曾插手其中,蕭莊主被囚之處,也無其他人知曉,若是他們自己不肯說……誰都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
“等等!”高昱聽罷大驚,“該不會是那蕭清瑜下了毒手……”
“倒也未必,既然鬼燭是一同回來的,便足以證明他們幾個的確見過,而且……你們莊主再如何忌憚蕭璧凌,他的威脅也不足以超過蕭清瑜,多半是有其他的矛盾使他們分散,我只是擔心……”
“擔心什麼?”高昱關切道。
“擔心……擔心他們遇上的,是更大的威脅。”周素妍想及沈肇峰一事,心下不由一緊。
“那……咱們不說這個,”曾勇問道,“大公子呢?”
“他很安全,但眼下決不能回去。”周素妍看了他一眼,道。
“那能否讓我們見見大公子?”高昱蹙眉問道。
“暫時不可,”周素妍眉頭深鎖,目光深邃不可測,稍加思索後,腦中靈光一動,便即對曾勇說道,“不如這樣,如果你們能夠找到蕭璧凌,我就帶你們去見大公子,如何?”
曾、高二人聽罷,當下相視一眼,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那便這麼說定了,你們早些回去覆命,免得蕭莊主起疑,之後的安排,等我消息。”周素妍道。
高昱點頭:“當然,那……”
“可還有個問題,”曾勇伸出一隻手,打斷了高昱的話,道,“周閣主,我二人回去之後,應當如何向莊主覆命。”
“這個簡單,以你們兩個的本事,被我看穿甩掉,根本輕而易舉,又怎能探得到消息?”
曾勇一時啞然。
的確,他還聽說,蕭清瑜非但性情大變,武功更如有高人指點,精進非凡,可這樣的他,依舊還是被眼前這個女人一擊即敗。
此等高手,憑他與高昱的本事,莫說跟蹤,只要她有心想躲,怕是連人影都見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