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汪直銘安慰着驚恐不安的韓燁,接着說,“你剛纔的意思是韓伯出賣了張叔?不會吧,他和日本人有血海深仇,絕不會替日本人辦事。”
“我哥他不是在爲日本人辦事,而是借刀殺人。”韓燁說,“老張行動失敗後掛了彩,但不至於死,殺死他的是我哥派去的人做的。”注意到汪直銘難以置信的表情,他接着說,“如果你不信,可以問秦晉。”
“子房在被捕前告訴我,我爹後撤到衚衕裡才被槍殺了。”秦晉面無表情地對汪直銘說,“因爲需要你幫助調查我爹被殺真相,當初我纔沒有立刻殺了你爲子房報仇。”
汪直銘聽完這話,暗想他也不是一根筋。
“他和我爹素來交好,最近也沒有利益衝突,我想不明白韓老狗爲什麼一定非要置我爹於死地?”
“他只是爲保住十笏行而不得不犧牲了老張。”韓燁深深嘆了口氣,說,“老張的行動勢必會驚動濱崎,一旦日本人徹查下來,十笏行將雞犬不寧了。”
韓五爺確實將十笏行看做親兒子,但像韓燁說的那樣,他擔心張道夫的行動會牽扯到十笏行的安危纔派人殺死他的理由並不成立,畢竟,韓五爺如果單純了保護十笏行只要向濱崎透風報信足夠了,沒必要再補刀。這似乎說明,在韓五爺看來張道夫有不得不死的理由,汪直銘在隱隱約約中想到,這起撲朔迷離的命案還有更深層的原因,那便是黑百合的下落。
“日本人佔領上海以來,曾經多次找藉口到十笏行滋事,結果呢,十笏行還不是屹立不倒?我想你的理由並不成立。”汪直銘看向滿面驚恐的韓燁,說,“你肯定對我們隱瞞了更爲重要的事實。”
“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我可以發誓,如果其中有一句假話,我韓燁被天打五雷轟。”韓燁立馬慌了神,慌忙解釋一通,看着汪直銘審視的目光,知道瞞不下去了才說了實話,“對了,我想起來了,他殺老張還和什麼“黑百合”有關,至於細節,他從來沒對我講到過。”
很明顯,黑百合在觸動着韓五爺的神經,他應該清楚濱崎來上海的任務就是不惜一切手段找到黑百合,護送回日本,張道夫替軍統尋找黑百合分明是把自己性命以及整個十笏行拖入泥潭。
他了解了此事的來龍去脈,韓五爺是導致張道夫死亡的罪魁禍首。
韓燁看着汪直銘雙眼中的兇光,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麼;“你打算殺了他?”
“我父親和張叔兩條人命,他是得有個交代了。”汪直銘說,“只要你在十笏行公開他的罪行,我想叔伯們不會反對我這樣做。怎麼,你還念着兄弟情誼不忍心他死?”
“不要誤會,我巴不得他死!”韓燁說。
“你幫我做一件事。”汪直銘說,“你給韓五爺捎個話,告訴他我手上有當年我父親的死因,他不想我在十笏行內公佈,明天晚上,在十笏樓等我。”
“好,我答應你。”韓燁立馬答應了,順便哀求說,“現在可以送我去醫院了吧。”他的傷口雖然簡單包紮了,但仍然需要去醫院進一步救治。
小五送韓燁去了醫院,店裡只剩汪直銘和秦晉兩人了。
“我去解決了韓老狗。”
“不,這次我親自去。”汪直銘堅決地說,“我不但要清理門戶,而且爲我父親,張叔還有子房報仇。”
他之所以搶着應下不是真要馬上宰了韓五爺,偏偏相反,他要暫時留韓五爺一條命問清楚黑百合的事。距離黑百合文件被盜已經將近一個禮拜了,按理說,軍統得到了黑百合情報後勢必會有行動,實際情況卻截然相反,他們就像沉入湖中的石頭一樣杳無音信了,這是不正常的。
在黑百合被盜前,汪直銘記得何苒苒曾經爲韓五爺瞧病,雖然韓五爺的確有病,但時間點未免太微妙了。如果這只是巧合的話,剛纔韓燁也證實韓五爺或許因爲黑百合殺了張道夫,兩個牽扯到黑百合的巧合疊加在一塊或許不再是巧合了。他懷疑,韓五爺和濱崎以及軍統一樣在緊緊盯着黑百合,並且他深深懷疑何苒苒腳下的船可能不只是軍統。
要想解開這些疑惑,他不得不找個藉口暫時保住韓五爺。
秦晉沒想那麼多,單純的相信了他;“我希望你能做到。”他帶上了鴨舌帽,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只剩下汪直銘一個人了,穿過了擺滿了古董的博古架,他看着牆上的全家照越來越擔心小君的安危了。從小到大,她還沒受到那樣大的驚嚇,現在一定很絕望害怕吧。這時小五回來了,告訴他小君已經在汪家了。
聞得這個消息,汪直銘趕緊回家探看。推開門,他看到汪閔君躺在廖媽懷裡啜泣。
“小君,你有沒有事?”他跑到小君身旁,焦急地問他。
見到汪直銘的瞬間,汪閔君情緒的堤壩徹底崩潰了,她撲到了他懷中,嚎啕大呼。汪直銘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撫好她的情緒,能做的,只是輕撫着她顫抖的後背。忽然間,汪閔君猛烈的咳出了一大口鮮血,眼前一黑,昏厥了過去。
汪直銘當機立斷抱起她,衝出了門外,對小五大喊;“去醫院。”
二十分鐘後,汪直銘看着急救室緊閉的門,不斷的譴責自己。他明明料想到了韓燁會拿小君做文章,爲什麼不多下點功夫保護她?小君現在這個模樣,他起碼有一半責任。只是事到如今自責是於事無補的,只能寄託王錚的妙手回春,祈求上天能可憐可憐他飽受疾病折磨的妹妹。
搶救室的門打開了,汪直銘看着護士推着昏迷的汪閔君去了重病監護室。緊接着,王錚一臉疲倦地走到了汪直銘身旁。
“她怎麼樣了?”汪直銘焦急地問他。
王錚臉色很凝重,深深嘆了口氣後說;“你跟我來辦公室。”
汪直銘意識到這次小君的情況要比上次嚴重地多,再跟王錚去院長辦公室間,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覺得心臟被攥住了,隱隱作痛。王錚進了辦公室在辦公椅坐下,擡手摘下了厚厚的老花鏡,叉手看着汪直銘深沉地說;“關於小君的病況我不想瞞你,她的情況不容樂觀。”看着汪直銘臉色慘白,趕緊把值得慶幸的情況說出來,“你先不要太擔心,目前她還不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如果小何在,小君一定會轉危爲安的”他閃爍的雙眼再次暗淡了下去,“只可惜,她前不久回老家辦事,到現在還沒回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她一孩子家在外不安全……我其實挺擔心她的。”他擡頭看向汪直銘,似乎在期盼着什麼。
“我去找何醫生。”汪直銘不等他開口便主動請纓親自去找何苒苒。
自從何苒苒在汪家盜走了黑百合後幾天來,她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汪直銘再也找不到她的下落了。汪直銘懷疑以老貓領導的軍統上海站正在秘密策劃奪取黑百合的計劃,他們的行蹤自然會加倍隱蔽,這時候主動尋找她不但是海里撈針而且即便找到了也會招致軍統質疑他目的不純。可眼下汪閔君命懸一線,即便再難再危險的事,他也要去做。
“那再好不過了。”王錚感激道。
“小君就拜託你照看了。”
“應該的。”王錚治癒的病人不計其數,汪閔君卻是他邁不過的坎,“她是苦命的孩子,遭了太多罪了,我整天盼着她康復的那一天。”
回到家,汪直銘立刻撥通了唐冕的座機,希望委託她調查何苒苒的下落。唐冕不假思索地接下了這單生意,卻需要三天時間。安排妥當了尋找何苒苒的事,他連口熱水都沒喝又馬不停蹄的去了共濟醫院,盤問韓燁有沒有向韓五爺傳話。
韓燁的情況比想象的中好許多,他手臂和大腿都是貫穿傷不必開刀取子彈,只是簡單做了消毒處理然後用繃帶包紮,在醫院修養一個禮拜差不多能活蹦亂跳了。
“五伯他有沒有到醫院探望過你?”汪直銘開門見山地問他。
“他怎麼可能看我?”韓燁彷彿吃了苦瓜,笑的很不自然,“昨晚的事他已經知道了,一個時辰前,他派人來過這裡。”
“他說了什麼?”
“他要我扛下殺你的罪名。”
“你答應他了。”
“答應了。”
“你那麼恨他,爲什麼要替他揹負罪名?”
“我早看出來了,你不想或者說不能殺他。”韓燁說,“你早知道了是他殺了你爹卻遲遲沒動手報仇,其中的原因應該是黑百合的原因吧?”
韓燁之所以答應替韓五爺扛下罪名是因爲他想到了能和汪直銘平等交易的籌碼。無論汪直銘要扳倒韓五爺還是在他那裡得到黑百合,必須砸開韓五爺的銅牆鐵壁,但那不是汪直銘的小手腕能輕而易舉做到的,所以,他需要一個大鐵錘一樣的工具,而韓燁恰恰正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