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接下來,兩人洽談的氣氛更融洽了,但絮叨的都是噓寒問暖的客套話,其間,何大中提到了汪閔君,不禁感到她命運多舛。茶過三水,茶味淡了,兩人的話味也淡了,汪直銘在萌生離開的念頭,於是主動提了出來,何大中挽留不住只能遂了他的願。

汪直銘踏出門店門檻,仰頭看到頭頂的天空上烏雲密佈,預示着將要下一場大雪。他攔下一位車伕,打道回府,到了半路上,飄下了鵝毛大雪花,眨眼工夫,眼到之處白茫茫一片了,儼然是換了一個世界。汪直銘覺得稀奇,畢竟在上海,每年冬天見到雪的機會屈指可數。

回到家,廖媽看到他衣服上全是雪,於是在臥室拿來一把雞毛撣子幫他清理雪。期間,她告訴汪直銘,汪閔君不顧王錚的反對,執意要出院,王錚執拗不過只能爲她辦理了出院手續。聞此,汪直銘又氣又擔心,氣的是她又耍性子不聽醫生的話了,擔心的是她在病重時草草出院,再病倒了怎麼辦。

汪直銘氣沖沖地來到閔君臥室前,打開門,撞見了汪閔君溫柔歡快的笑臉,到了嘴邊的責備話實在說不出口。他蹲在牀榻前,握住了她冰涼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被褥,又捻好被角,板着臉故作生氣說;“爲什麼不在醫院好好養病,着急出院做什麼?”

汪閔君的睫毛像兩把大蒲扇,上下扇動,下一秒,被眼眶中的淚水沾溼了;“我一個人在醫院,很害怕……”

“害怕什麼?”

“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你拋下我不管了。”她聲音沙啞了。

“傻瓜,我怎麼會拋下你不管?”

“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到國外?”

“你聽誰說的?”

“你不要管我是從那裡知道的,你只回答我是不是真的。”

“我這是爲你的身體考慮。”

“我不要出國。”汪閔君非常牴觸出國,苦苦央求着汪直銘,“除非,你一直陪在我身旁。”她本來身體虛弱,加上情緒上的波動,一時間咳嗽不止,慘白的額頭上掛滿了顆顆豆大的汗珠。

汪直銘着實下了一跳,趕緊用毛巾幫她擦汗,輕撫她的後背。直到汪閔君的臉色纔好轉了許多,他懸在樑上的心總算落了地,重新幫她蓋好被子,輕聲安慰她;“等你的身子好些了,我陪你一塊去,這樣總行了吧。”

安撫汪閔君安心睡下,汪直銘獨自走出了她的房間,然後輕手關上了門。背靠在走廊牆面上,他手無足措地仰頭目光呆滯地看着日光燈,看着那圍着日光燈的飛蛾。

這無疑是他們兄妹的真實寫照。飛蛾需要日光燈的光和熱。

他們的母親去時的太早了,汪閔君自幼缺少了母愛,汪大海雖然溺愛她但因爲公務繁忙抽不開身,不能長時間陪伴在她身邊。汪閔君自幼染上了肺癆,整天不但要喝苦澀的藥,而且要被束縛在汪家這座房子中,能陪她說說話的除了廖媽也就剩下汪直銘這位兄長了。

她很依賴汪直銘,尤其是汪大海去世,這份依賴更大了,她不允許汪直銘距離太遠。

汪直銘回到房間,看着書桌上的兩張船票,那是他爲廖媽和小君準備的。他計劃等小君病情稍有起色便送他們出國,離開上海這個即將硝煙瀰漫的是非地。但就在剛纔,他在妹妹堅決的眼神中得到了不願意去想的壞答案,她寧願在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願意離開他半步。

汪直銘也想撇下一切擔子離開上海,但是,濱崎絕對不給他這個機會;但妹妹的病情又不容拖沓,就算勸說她回到醫院,王錚也只能緩解她的病情並不能徹底治癒她。汪直銘在想,有人能治癒她多好啊。

一些事往往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汪直銘第二天辦完事回家,小五就來到他跟前,說;“銘哥,早上有位何醫生來過,說是王院長安排來上門爲小君看病的。”

“何醫生?”汪直銘馬上回想到不久前王錚向他介紹的何苒苒,他們在醫院曾有過一面之緣。他左顧右盼不見何苒苒身影,回頭問小五,“她人呢?”

“何醫生剛走不久。”小五老老實實回答說。

汪直銘來不及多問,匆匆追出了門。

雪越下越大了,灰濛濛的蒼穹下大雪紛飛,不到半個時辰,街道上積累了厚厚的雪層。汪直銘尋着一排剛剛踩下的腳印往前走,在縉雲燒餅小店錢找到了何醫生的身影。她穿着單薄,凍得直跺腳搓手;雪花在她的長髮上越積越多,不復烏黑油亮的樣子;附近明明有店家臨時搭建的棚子,她卻不去躲。

店家打包好了燒餅,隔着小門窗遞給了何苒苒,她一手拿着滾燙的燒餅,另一隻手在口袋中翻出了幾角錢,做完了這筆交易,她迫不及待地咬了口燒餅。

汪直銘站在了她身後,撐傘替她擋雪;“你能來我家爲小君看病,我很感動,謝謝你,王醫生。”

“是王院長安排我來爲汪閔君看病,算是工作的一部分,所以,你沒必要謝我的。”何苒苒似乎很厭惡他,因此板着臉與他保持一段距離,愛答不理地回答說。

接下來,何苒苒不再搭理他了,而且急於離開。汪直銘心知不受她待見,此刻卻舔着臉皮跟着她,彷彿是何苒苒身上的狗皮膏藥。前方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如此單調,和兩人間的沉默不語一樣無趣。

他點上了煙,吞雲吐霧;她捧着燒餅,狼吞虎嚥。他們在同一個世界,又彷彿不在一個世界。

路總有走到盡頭的時候,汪直銘不想再繼續沉默不下去了,即便兩人有很大的隔閡;“小君她的病真的能治好嗎?”

“汪小姐的病情不容樂觀,她換得是肺結核,中醫無法完全治癒她。”何苒苒說的很直白,也很中肯,“不過你也不要太灰心了,現在有一種新藥叫盤尼西林,能治好她。”

汪直銘眼前一亮,重新煥發了希望;“是不是我拿到了盤尼西林,就能治好她?”

“是的。”何苒苒肯定地說。

目送何苒苒離開,汪直銘陷入了沉思中,他對盤尼西林有所耳聞,這藥不但價格昂貴而且相當稀缺,一藥難求。但爲了治好小君的病,他即便翻遍整個上海也要尋得這藥。

在烽火連天的年頭,盤尼西林是相當珍貴的戰略物資,日本加強了該藥物的管控,一般人是很難得到的。汪直銘想到了濱崎大夫,或許,只有他能搞到盤尼西林了。

不是萬不得已,汪直銘不會主動尋求濱崎的幫助,因爲,與狼共舞的日子並不好過。

他看着天將要暗下來了,遂打消了立刻去領事館的念頭,心想着明早再做打算吧。回到家,他驚訝見到濱崎正在和廖媽相談甚歡。

“直銘,你朋友來咱家做客,你怎麼不事先告訴我?我也好準備好飯菜招待客人。”廖媽回頭看到汪直銘,劈頭蓋臉一頓責備。

濱崎扶了下眼鏡,客套地推辭說,“我不想給你們帶來麻煩,一會兒就走了。”

“那怎麼行,你不但是直銘的朋友,還是小君的恩人,我呀可得好好招待你。”廖媽熱情地挽留他,“你們先喝茶聊天,我呢去做晚飯,千萬不要走啊。”

看着廖媽走入廚房,汪直銘在他對面坐下,臉色並不好看;“真沒想到,領事會親自蒞臨寒舍。”

“看來,你並不歡迎我。”濱崎說,“你這樣會辜負了雪中送炭人的心吶。”

“你送的是什麼炭?”

“令妹現在最需要的是盤尼西林,這算不算炭?”

“你把盤尼西林帶來了。”汪直銘心中一驚,不由喜上眉梢,“那真要謝謝你了。”

“汪君不要如此見外嘛,我們是朋友,互幫互助是應該的。”濱崎環顧了四周,感嘆說,“你來之前,大娘允許我去見令妹了,她是好女孩,識大體懂禮數,只可惜,正值芳華卻重病纏身,我替她感到惋惜。所以,我希望她能快點康復,享受她這個年紀本該有的快樂。”

汪直銘嘴上謝他,心裡卻被陰霾覆蓋。他想不明白,爲什麼濱崎會知道他需要盤尼西林?要知道,這件事只有他和何醫生知道,莫非何苒苒通知了他?除此之外,更令汪直銘擔憂的是濱崎的到來,是送福還是災禍?兩者混淆不清。其實,汪直銘可以理解爲,濱崎尋找到了捆綁住他的籌碼了。

濱崎趁着廖媽不在,草草寒暄了幾句就離開了,汪直銘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他覺得濱崎在,汪家會蒙上晦氣。濱崎離開不久,汪直銘放心不下汪閔君,上樓去看她。

汪閔君沒睡,背靠在枕頭上看着牀頭櫃上的玫瑰花,這團花束很奇特,四周的藍色花束圍簇着一朵紅色玫瑰花。汪直銘覺得這是濱崎給予他的暗示,那朵紅色玫瑰花不只是對汪閔君的祝福,更是對汪直銘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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