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胡素素走了,江廣袖就從沉默帶笑的青年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少言寡語,不苟言笑,在巧七看來,是胡素素把他身體中的某一部分帶走。
江老夫人當然不會後悔,她從來不會爲自己的所作所爲後悔,她只是吩咐事情下去,然後再也不管他了。
餘生的痛,將要他一個人慢慢咀嚼吞嚥。
巧七知道胡素素的脾氣,她冒險做出試探,遇到挫折之後,也就永遠縮回自己的殼中,也就是說,胡素素和江廣袖再也沒了可能。
巧七在心中默默給自己鼓勁,等過了這段尷尬的日子,她一定要讓這對有情人在一起。
錢璞玉帶着兩個同學在小河邊洗衣服,遠遠看到兩個人從山間小路走來,定睛一看,露出燦爛的笑臉,慢慢站起來。
巧七遠遠招手蹦跳,“璞玉姐姐!我來啦!”
一個藍陵的新同學起身,“這是誰呀?”
“這就是江校長的女兒。”錢璞玉笑着笑着,眼眶紅了。
兩個同學又驚又喜,搶上來爲巧七拎行李,巧七受寵若驚,不停地道謝,錢璞玉收好衣服,迎着她慢慢走去。
兩人在小路拐彎處相會,巧七用力抱緊她,又慌里慌張地接過她手裡的衣服籃子,“璞玉姐姐,我爸爸還好嗎錢教授還好嗎我想死你了這裡實在太遠了我們又坐船又走路,我在船上還吃壞了東西,吐得死去活來……”
她一個人絮絮叨叨走出老遠,突然回頭,“學校在哪裡?”
兩個新同學連忙趕上去帶路,錢璞玉默然低頭,擦掉淚水。
江廣袖走到她身邊,“錢老師好。”
巧七揮舞着手臂,“大哥你別打岔,我一句話還沒說完呢。”
錢璞玉笑起來,“你這句話未免太長
了,趕快回去吧,你爸爸快下課了。”
話音未落,巧七丟下衣服籃子飛奔而去,哭喊聲響徹山水之間,“爸爸……”
江習莊抱着講義走出簡陋的教室,只聽一陣熟悉的哭聲傳來,暈頭轉向地停在門口,巧七跑過來不知怎麼對付他纔好,一把搶過他手裡的書砸在他身上,又抓起旁邊一位同學的書往他身上砸。
江習莊含笑看着她,始終沒有動作。
一會的工夫,滿地都是書,到處都是驚慌的含淚的眼睛,巧七忽然蹲下來,哭着一本本將書撿起來,胡亂交到同學們手上,到最後才撿起江習莊的講義,衝他擠出笑容,“你想丟下我,沒門!爸爸,我餓了,我要吃紅燒肉!”
江習莊自然變不出紅燒肉,最後由錢璞玉做東,江習莊領着兩個孩子在藍陵鎮上吃了一頓飽飯。
這頓飯吃得無比漫長艱難,誰也沒有提汪淑餘,而她彷彿就坐在江習莊身邊固定的位置,巧七吃飽喝足,恍恍惚惚地看着父親身邊,這才發現那滿頭白髮和瘦得不成人形的模樣,把所有的痛苦都嚼碎了嚥下去,在心中暗暗發誓,以後做父親的臂膀。
江廣袖和江習莊長談一夜,第二天就回去了,誰也不知道兩人談的是什麼,巧七送他走的時候,他只是讓她放心,巧莊師範不是江習莊的,也不是江家的,而是孤山人和全國人的巧莊師範,大家會盡心盡力保護下來。
從此,巧七也像是變了一個人,每天忙進忙出,照顧老師和學生管理伙食等等能做的她搶着做,讀書學習這些不喜歡的也爭分奪秒地做,她像是一個一直有人上弦的八音盒,不知疲倦,唱得停不下來。
所有師生都看到她的成長和改變,給予她全力的幫助,郭怒等男同學每天都會後花園的水缸添得滿滿當當,柴火是
由當地的同學們送來,教務主任李存仁親自帶着師生在河灘開荒種菜,由錢教授提議開展種菜的競賽,就連巧七也把江習莊從寒氣逼人的宿舍中拉出去曬太陽開荒勞作,讓江習莊臉色變得紅潤起來。
唐東安向來不是個行動派,還在拼命找藉口想辦法,兩人都已經不見蹤影。
得到消息的時候,他正坐在胡素素的小院門口,抱着頭痛苦地抓頭髮,胡素素自然也給不了他什麼安慰,坐在桂花樹下靜靜繡花,眉目間一派安寧,好似什麼都沒發生。
唐東安停下來呆呆看着她,“素素,他們都走了,你本來就不是衡陽人,幹嘛賴在這鬼地方不走?”
胡素素絲毫沒覺得他的話有任何冒昧的地方,淡淡一笑,“我在等一個人。”
唐東安長長哦了一聲,失去了尋根究底的興趣,繼續抱着頭髮愁。
胡素素重重嘆了口氣,衝着裡面喊了聲,“弟弟,你出來吧。”
“弟弟?什麼弟弟?”唐東安回頭一看,嗤笑一聲,“你來幹什麼!”
唐江安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低着頭不敢看他,“我想去讀書。”
胡素素無奈地看着兩人,“你弟弟想去巧莊師範讀書,你有沒有辦法?”
“讀書!”唐東安拍着腦袋跳起來,握緊拳頭下了決心,“回去收拾東西,我送你去!”
唐江安驚喜地擡頭,唐東安這才發現,這個弟弟眉目跟自己確實有幾分相像。
事情圓滿解決,胡素素終於放下手裡的活計起身,從屋內拿出一個繡花包袱,“這是我給爸爸縫的,請你們幫個忙。”
唐東安嘿嘿直笑,“包在我身上!你要不要寫封信給巧七?”
胡素素搖頭,“那邊不太平,讓她不要亂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