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醒和秦滿江一行人走上藍陵街頭,立刻成了被圍觀的對象。
秦滿江皺着眉領路,隊長裴醒目不斜視,隊友厲海潮等人左顧右盼,頗爲享受這樣的圍觀。
秦滿江終於如願以償參軍了,不過是與空軍打了個擦邊球的部門,在藍陵機場負責守衛。
藍陵機場是戰時臨時修建,作爲備用機場,比一個操場大不了多少,而裴醒是個不得志的空軍畢業生,是這個隊伍中唯一一個上過飛機的人,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被髮配到這個鬼地方。
藍陵機場這麼多年來就停過一次飛機,戰事緊急時也許還會有飛機停在這裡,不過這已經不是裴醒這隊人考慮的問題,大家都削尖了腦袋要上真正的戰場,特別是秦滿江,剛剛分配來藍陵機場的時候因太過沮喪而差點當了逃兵。
反正閒來無事,裴醒每天留了一兩個人看那個荒涼的機場,成天帶着隊伍在藍陵街頭喝酒玩樂,藉着秦滿江的關係,和錢博書結成了忘年交,給巧莊師範幫了不少忙。
桃李園去後山要經過小玲瓏河,小河上原來的橋被沖走了,兩個橋墩還在,壯年男人過去跳過去容易,河水也不深,不計較的話也能趟水過河,總歸是不方便出入。
裴醒以前是學的建築,建一座小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秦滿江和其他八人一肚子憋屈,只想找個地方發泄發泄,交換幾個眼色,二話不說,立刻熱火朝天干起來。
聽到河邊有動靜,師生紛紛趕來加入他們的行列,有的搬木頭,有的端茶倒水,他們反倒成了最清閒的幾個。
巧七攙扶着錢璞玉走來,兩人偎依着坐在河邊的草地上,秦滿江感受到她們的目光,放下手裡的錘子朝着兩人走來。
錢璞玉推了巧七一把,巧七衝她嘻嘻一笑,拍拍身上的花花草草迎了上去。
兩人相對沉默,不約而同朝着桃李園的方向走去,秦滿江是想去看望江習莊,巧七則是想多跟他說說話,緩和兩人之間愈發尷尬的氣氛。
能夠在藍陵遇上秦滿江真的是她從未想過的好事,只是懵懂如她也看得出來,秦滿江並不期待這樣的重逢,或者說,自從他從衡陽歸來,他的心早已不在這裡了。
走到桃李園的後門口,秦滿江站定腳步,意味深長地看着巧七,巧七衝他一笑,“有人看門呢,你放心。”
秦滿江氣悶不已,他只是想提醒巧七,她在秦家的後門等了他10多年。
巧七從他的表情猜出自己的錯誤,連忙補救,“爸
爸這兩天不舒服,應該在房間。”
秦滿江不願再糾纏,大步跨了進去。
巧七滿臉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深深的無力感,有什麼話,爲什麼不能痛痛快快說出來,非得讓她猜來猜去。
她也不是神婆,哪能次次都對,她苦笑着搖頭,這麼多年的猜心,只有她勇往直前,他還是停留在原地。
反正只有一個人,江習莊的辦公室就成了寢室,就在桃李園後院靠牆的一排矮房子第一間,一來有什麼動靜就能起來看看,二來隨時在花園裡走兩步。
秦滿江和巧七一進門,房間就顯得更加逼仄,江習莊拿起板凳上的書籍,讓兩人坐下來,拎着熱水瓶給兩人倒了茶,這才幽幽開口,“不順利嗎?”
秦滿江搖頭,“還行,裴隊長說只要多多訓練,總會上戰場。”
好似有人伸手揪住自己的心,巧七猛地握緊拳頭,上戰場對她來說太遙遠,如果是以前,她會想盡辦法攔阻,而事情真的走到這一步,她突然又覺得理所應當。
他這樣的男人,就應該駕着飛機和鬼子惡戰,留在後方,對國家也是損失。
秦滿江瞥見巧七細微的動作,嘴角不着痕跡地彎了彎,刻意提高了聲音,“裴隊長說了,我學得好,練得也很好,上陣一定大有作爲。”
江習莊笑着點點頭,對他的自信非常滿意,轉頭從牀底下拉出一個木箱,揭開箱子遞給秦滿江,“這些是月明的書,你看是不是用得着。”
巧七驚疑地看着完好無損的木箱,“上次巧莊起火,不是全燒了嗎?”
秦滿江頗爲不滿地斜了她一眼,“
江習莊倒是不以爲意,“我一直放在牀底下,燒不了。”
秦滿江打開一本書,上面畫着精美細緻的飛機圖案,又一連翻了幾篇,猛地擡頭,聲音微微顫抖,“他……真的是個天才。”
他終於知道爲啥江月明會對自己隱瞞,他向來自視甚高,爭強好勝好辯,江月明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當發現他沒有溝通的能力和水平,也就不了了之,開始自行研究和奮鬥。
他要是活着該多好……這是秦滿江回到機場駐地之後,一直縈繞在腦海中的話。
碼頭上人很多,陽光曬得人睜不開眼睛,有的帶着斗笠,有的頂着葉子,有的頭上蓋着毛巾。
唐東安戴着斗笠蹦下船,唐江安頭頂一片荷葉,揹着兩個包袱,一手拿着棍子,小心翼翼地下來,四處找他的斗笠,結果一眼過去好多
斗笠,一下子看花了眼。
唐東安興沖沖地問老人,“請問巧莊師範怎麼走,就是剛剛搬來的學校。”
老人搖頭。
唐東安不死心,繼續問一個婦人,“請問巧莊師範怎麼走?我妹妹在那裡讀書。”
女人猶疑地看他,搖頭往上一指。
唐東安從碼頭跑上來,只能慨嘆藍陵真是小,一眼就能看到頭,不過從街頭到街尾都沒有學生的影子,很顯然學校並不在鎮上。
唐東安跑上來,唐江安終於看到他,大叫,“哥哥,等等我!”
唐東安直翻白眼,“快點快點!”
唐江安追上來,努力地盯着他的斗笠,生怕又跟丟了。
唐東安一路東張西望,很快走到一個小小的渡口集市,聽到熟悉的聲音,連忙鑽進人羣。
秦滿江正在一旁指揮人擡新做的課桌椅子,“慢點,這些要小心輕放,不能弄壞。”
到底剛剛鬧掰過,唐東安有些不好意思,目不轉睛盯着他一會,發現他明明好幾次目光都飄向這邊,絲毫沒有願意看見自己的表情,只得怏怏轉身,又覺得這個模樣太慫了,猛地跳到他面前,“秦五,我終於找到你們了!”
秦滿江換了一身軍裝,愈發顯得身材挺拔,在人羣中格外引人注目,唐東安迅速摘下斗笠還想跟他比比,不料頭髮蓬亂,全成了雞窩,又悻悻然戴上斗笠,一瞬間沒了神采。
秦滿江看得暗暗好笑,一點也沒有搭理他的意思,繼續指揮人們搬桌椅,唐東安只好腆着臉湊上去,“我帶我弟弟來讀書。”
秦滿江點點頭,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中。
唐江安氣喘吁吁追來,哭喪着臉,“哥哥,我快不行了。”
唐東安搶過棍子,“找到人了,一會跟他去就行。”
唐江安看到秦滿江,慌慌張張鞠躬,包袱翻了,一頭栽向前,包袱裡的錢落了一地。
鎮上這些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一個個看直了眼睛,有穿軍服的秦滿江在,到底還是沒敢上前搶。
秦滿江變了臉色,迅速將包袱收好,沒好氣地塞到唐江安懷裡,“學校不歡迎你們,趁着有船,趕緊回去!”
唐江安嗚嗚哭起來,“我們走了很遠的路,還坐錯了船……好不容易纔到……”
這事確實怪唐東安,他向來除了吃喝玩樂一概不管,稀裡糊塗上了一條船,結果去了相反的長沙,只得從那邊倒回來,兩人還真走了不少冤枉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