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出發了,漸漸消失在秦王的眼睛,化成一個小黑點。當那個小黑點的影子也無處尋覓的時候,秦王的眼睛已經模糊了。
“田闢疆,你這個混蛋!”他心中暗暗罵道,“如果不是你傷無豔如此深的話,她又怎麼可能將自己的心門緊緊關閉,不給孤任何機會呢?”
他將鍾無豔的拒絕後的失望和痛苦,全部發泄到了遠方的田闢疆身上。
“這口惡氣,孤一定會出的!”他心中暗暗地想。
那車伕趕車的技術果然不錯,又快又穩。
鍾無豔緩緩掠開那深藍色的簾子,看着那車伕的背影,不由的笑了起來。
“晏師兄,你怎麼在這裡做起了車伕呢?”她含笑問。
原來,這車伕不是別人,正是她以前在桃花山時的師兄晏嬰。這晏嬰雖然長相奇醜,不過一身才華,下山多年後,卻只得了個車伕的差事,並沒有人欣賞他。不像龐涓和蘇秦,名揚天下,無人不知。
晏嬰並沒有回頭,只是一邊趕着車,一邊笑道:“哪個君王不是以貌取人呢?像師兄我這副模樣,沒被人當成妖怪已經是不錯的了。”
“師兄下山這麼多年了,爲何不回桃花山看看?”鍾無豔看着晏嬰,只覺得心頭一暖。
能在異國他鄉看到自己的師兄,無疑是件非常快樂的事情。而且晏嬰人非常好,好的連脾氣好像都沒有,她剛上桃花山時,經常和他在一起玩。在鍾無豔眼裡,晏嬰就是一個老好人,不溫不火的,從來沒跟人急過。用他自己的話說是,衝動是魔鬼,自己本來長得已經很經典了,如果再衝動的話,不就得成爲萬妖之王了?
“一事無成,回去幹什麼?”晏嬰笑道,“我這個樣子回去,豈不是丟師父的臉?師父的弟子,個個名揚天下,你,田忌,蘇秦,哪個不名聲在外?我一個趕車的,只能給師父臉上抹黑。對了,你要去哪裡?”
聽了晏嬰的話,鍾無豔也覺得,自己不能回桃花山。想當初,秋月是和自己一起下山的,而如今,自己一個人又怎麼有臉回去呢?自己算什麼名場天下的大將軍啊,居然連自己的好姐妹都保護不了,她該如何向鬼谷子交待呢?
“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鍾無豔有些失落地說。
“不知道?”晏嬰聽了,笑道,“你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依我之見,你不妨找點事情做做。有事情做了,就沒時間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破事了,你說對不對?”
聽了這話,鍾無豔不禁若有所思。她想起了夏太師說的話,“難道你不想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嗎?難道你沒有想過,他們也在擔心着你嗎?”
想到這裡,鍾無豔對晏嬰說:“去無鹽。”
晏嬰聽了,並沒有覺得奇怪。無鹽是鍾無豔的老家,去那裡並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雖然她在那裡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不過哪怕看看家鄉的山和水,無疑也是一件高興的事情。
如今的無鹽,已經沒有了昔日的影子,到處一片繁華的景象。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羣,鍾無豔已經找不到昔日的那條青石小路。
“請問,鍾府在哪裡?”晏嬰向一位上了年紀的路人打聽着,“十年前,這裡有一戶姓鐘的人家,他們家的女兒後來當了王后呢。”
這是已經是他問的第八個路人了。
那路人想了想,指着北面說:“往那邊走,穿過三條街,鍾府就在那裡了。不過自從鍾老爺死後,那裡便再沒有人居住了,房子雖然沒塌,不過雜草叢生,跟鬧鬼的地界兒似的。”
晏嬰聽了,連忙道謝。
他和鍾無豔順着那路人的指點,來到了鍾府。昔日那座美麗的華屋,如今早已經破敗不堪了。大紅的木門,早已經脫落了顏色,上面的銅獅子,也流下了涔涔的淚水,鏽跡斑斑。門上的那塊匾額,被厚厚的灰塵矇住了,連上面的字跡都看不清楚。
推開破舊的木門,只見院內雜草叢生,不時的有刺蝟等在草內爬過。昔日人聲鼎沸的鐘府,早已經破敗不堪。即使這座宅子出了一位王后,也沒有人想過要將這裡修葺一下。畢竟,這個宅子的主人,早已經故去,這裡的僕人,死的死,散的散,這裡早已經沒有人居住了。
看着這頹敗的宅子,鍾無豔的眼睛不禁紅了。養父是個極好的人,他寧可自己餓死,也要把最後一粒米給那些難民們。其實鍾家大富,旱災來臨時,他家裡的存糧,足夠讓他和家人渡過難關。可是,他卻沒有考慮自己,最後活活餓死在粥棚旁。
“別難過了。”晏嬰安慰道,“生死病死,人之常情。鍾伯父的善舉,定會感動上蒼。善有善報,想必伯父來世一定會投胎到個好人家。”
對於鍾無豔的事情,他並不陌生。當年鬼谷子下山的時候,晏嬰也跟隨着,他親眼看到了當年無鹽的慘狀,看到了那個髒兮兮的小女孩。他們一起上山,他親眼看着她一點點的長大,出落成了一亭亭玉立的少女。
鍾無豔聽了,點點頭,勉強笑道:“你說的對,爹一定會有好報的。爹慈悲爲懷,像他這種好人,菩薩一定會保護他的。”
鍾府內,已經沒有人居住了。鍾無豔和晏嬰把這裡打掃了一下,便在這裡住了下來。他們要在這裡慢慢尋找昔日鍾府的僕人,打聽一下當年的事情。
當年,鍾府的僕人大都逃難走了,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搬回來的。不過既然已經有了落腳的地方,鍾無豔也不那麼着急了。她可以一邊收拾這宅子,一邊打聽消息。有了事情可做,果然如晏嬰所說,她也不那麼無聊了。
“你可以不必在這裡陪着我的。”鍾無豔看着晏嬰,微笑着說,“天下之大,總會有伯樂的。”
點點燭光跳躍着,照亮了她那雙亮晶晶的眸子。那眸子,比夜空的星星還要璀璨。
晏嬰一邊吃着飯,嘴裡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急什麼呢。我都晃盪了這麼多年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的。再說了,我對你的身世也好奇呢,就當做是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好不好?”
他只不過是想多陪陪鍾無豔,畢竟鍾無豔近來經歷了太多波折,他知道,她的心情一定不好。至於自己的前途,真的不急於這一時。他能在秦國做那麼多年的車伕都沒急,又豈會在乎這幾天時間?
晏嬰的心態非常好,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他不像孫臏,不被重用便改換門庭,他喜歡等待時機,他相信以自己的才華,終究會有一天被君王注意到的。他喜歡秦國,喜歡那強悍的民風,喜歡秦王治理國家的方式。所以一直以來,他從未想過要離開,再改換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