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燕國公主？”鍾無豔的目光非常冷，冷的幾乎夾雜着冰渣。
這種目光，在沙場上，不知道讓多少人望而生畏。可是，這白髮女子卻直視着鍾無豔的眸子，嘴角泛起了一縷冰冷的笑容。她經歷了太多的風風雨雨，又有什麼能夠讓她感到畏懼的呢？
這女子，的確是燕國的公主，燕王的親妹妹，據說她當年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是七國中頂尖的美人兒。昔日，燕齊兩國的矛盾還不是那麼深，她披上了大紅的嫁衣，嫁給了齊王爲妃。鍾無豔聽說過，齊王的容妃，便是燕國公主，後因向燕王泄密，被打入了冷宮。不過她卻沒有想到的是，齊王會對她施以黥刑，毀掉了她引以爲傲的容貌。這對一個視容貌如生命的女子來說，無疑是件最爲殘忍的事情。
“是又如何？”容妃冷笑道，“鍾無豔，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一定會得到報應的！你的雙手上，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每天夜裡，那些被你殺死的士兵們，都會變成厲鬼來找你算帳的！”
雖然她嫁到齊國多年，可是在她的骨子裡，仍然認爲自己是燕國人。她這一生，要爲燕國活着。其實，七國的公主們都很可憐，雖然她們貴爲金枝玉葉，可是她們的命運，卻完全由不得她們做主。不知道哪一天，她們就會被自己的親人們做爲籌碼，用來和親。容妃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聽了這話，秋月臉色一變，罵道：“你這個女人簡直就是瘋了！什麼那些士兵是被娘娘殺死的？明明是你們燕國在邊境上一直挑釁的好不好？再說了，攻打燕國，那可是大王的決定，有種的話，你找大王算帳去！”
容妃並不怕田闢疆，她甚至也想過要殺了他替自己的王兄復仇。可是，她並沒有這個機會，因爲田闢疆根本就不會到冷宮來，而她自己也沒有機會踏出這冷宮半步。如今見到了鍾無豔，她只能將心中所有的仇恨，發泄到了鍾無豔的身上。畢竟帶領齊軍攻打燕國的，是鍾無豔！
“那麼你當年爲什麼要盜齊國的佈防圖呢？”鍾無豔冷冷地問，“別說你王兄拿到佈防圖後，只是當幅畫掛在牆上欣賞。”
她的聲音非常冷，冷的猶如天山之巔的冰雪，夾雜着一股強烈的寒氣，似乎能將這滿宮的雨水給凍結成冰。
聽了這話，容妃只是張大了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知道，她的王兄拿到佈防圖後，肯定不會放過齊國的。雖然她和齊王是夫妻，可是齊王並不喜歡她，她也從未對他動過真情。她的身份，除了燕國公主和齊王的容妃之外，還有一層，那就是燕國派來的間諜。
“有些事情，是我們無法左右的，甚至是你王兄和齊王都無法改變的。”鍾無豔冷冷地說，“若非得細論誰是誰非，試問一下，七國之中的君主，又有誰真正做到問心無愧呢？而你我，只不過是這棋局上的棋子罷了，命運任人擺弄。試想一下，我們又有幾天真正做過自己呢？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我想做的，可是卻不能不做。你是如此，而我也一樣。”
她的眸子裡掠過了一縷無奈的神色。她愛田闢疆，所以她甘願爲他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讓她粉身碎骨，她也毫無怨言。
聽了鍾無豔的話，容妃眼中的怨恨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惆悵。
“是的，棋子，只不過是顆棋子罷了！”夜風吹亂了她那雪白的銀髮，那雙乾涸的眸子裡，噙滿了渾濁的淚水，“我就是顆棋子！”
在她最美麗的時候，她那最親的王兄，將她做爲一顆棋子，擺上了棋局，嫁進了齊王宮。那個時候，她的王兄，何曾對她有過憐憫之心？難道他不知道，侯門一入深似海，難道他不知道做間諜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只不過爲了大燕江山，他早已經將骨肉親情拋到了腦後，根本不理會她那婆娑的淚水，那苦苦的哀求。
容妃越想越覺得悲哀，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其實，她何嘗願意嫁到齊國？離開了自己的故土，離開了自己的親人，離開了自己所中意的那個男子，被迫嫁給一個已經妻妾成羣的陌生人，讓她一個少女又如何能接受的了呢？一別多年，她的親人一個個都離開了，甚至連她生母的最後一面，她都沒能見到。她心中好苦，比黃蓮還要苦，苦的讓她肝腸寸斷，讓她的每一根神經都麻木了，甚至有時候她都忘記了自己是誰。
她想起了她那個整日以淚洗面的嫂子，那位從秦國遠嫁而來的公主。記得小時候，那位美麗的秦國公主總是陰沉着一張臉，對所有人都沒有好臉色。那時候，她好討厭她，覺得這女人性情古怪，陰晴不定，可是等到她自己真正嫁到燕國之後，她才知道那個女人的處境有多難。七國的公主，她們的命運都是一樣的。
渾濁的淚水，和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在她那蒼白的臉上，恣意橫流。她哭的非常傷心，她覺得自己這輩子真的是好悲哀，如今頭髮雪白，卻從未真正爲自己活過一天。她想起了她愛的那個男人，想起了那漫山遍野的黃花，想起了那曾經有過的海誓山盟。
鍾無豔看着她那微微顫抖着的肩膀，緩緩走了過去，緊緊將她擁在懷裡。她覺得這個女人真的好可憐，國破家亡，如今孑然一身，還落的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
容妃好瘦，瘦的如一縷煙，似乎一陣微風，就足以將她給吹散。
鍾無豔並沒有說話，她只是緊緊地抱着她，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她，只想讓她能夠舒服一點，能有個肩膀痛哭一場。
“爲什麼，爲什麼……”容妃哭的嗓子都啞了，她緊緊抱着鍾無豔，痛哭不己，“爲什麼會這樣……”
這個問題，並沒有人知道答案。
鍾無豔緊緊地抱着她，如水的眸子裡，也泛起了晶瑩的淚花。她的心裡充滿了愧疚，畢竟是自己，才讓她家破人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