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冒險者公會出來，諾里斯還在回味舌尖殘留的奇妙滋味。
因爲涉及金額不小的懸賞委託，他們被引入了單獨的包間辦理，對方提供的飲品是一種他從未嘗過的、帶着果香和微妙氣泡的飲料，清甜爽口，令他印象深刻。
作爲蘑菇園“幹部”，諾里斯美味菇是不缺的，不過地下城裡，還真沒有什麼酒水飲料方面的文化。
諾里斯想回頭買一點，跟路易莎，小黑，還有他那包括穹在內的幾個魔裔朋友分享。
不過這得等回去前再說了。
除了掛懸賞，這次他們還有另一個任務……
……
菇鎮附近，一片還沒來得及開發的森林中。
一個穿着粗布麻衣、形似普通農婦的女子，悄然來到一處林間小水潭邊。
水潭周圍景象悽慘，花草腐敗發黑，樹木枯萎凋零，如同被瘟疫席捲。
這都是她昨日將一整瓶“腐敗藥劑”傾倒入潭水的“傑作”。
然而，女子臉上非但沒有成功的喜悅，反而佈滿了陰霾與焦躁。
因爲在那片象徵死亡的枯枝敗葉之下，白色的菌毯依然頑強地蔓延着，甚至攀附上了剛剛死去的樹幹，汲取着最後的養分，顯得更加……茁壯了！
“就連腐敗藥劑也不行？”她難以置信地低語，牙齒下意識地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指甲，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來到這裡的幾天內，她將身上帶的六種毒藥全試了一遍，然而結果竟然如此糟糕！
那些能輕易毀滅成片莊稼的藥劑，在這些菌毯面前，幾乎完全無用。
哪怕是希望最大的腐敗藥劑，也只是讓最靠近水潭的那一圈菌絲萎縮了而已。
想真正殺死菌毯，得把沒經過稀釋的藥水直接倒上去纔有用。
但這損耗，誰特麼受得了啊？
自己手上一瓶腐敗藥劑的價格可以買下一整車蘑菇，卻只能毀掉不到四平米的蘑菇田。
顯然，下毒毀田的計劃已經不可能了。
“該死！”女人咬指甲咬得更兇了。
這個結果她也能回去交差，畢竟蘑菇田抗毒這麼厲害，誰也預料不到，並不算她的錯。
但同樣的，功勞也是沒有的。
然而爲了這個任務，她可是混在難民裡，從前線城市徒步了一個半月纔過來的，什麼功勞也沒撈到，她實在是有點不甘！
突然，她耳廓微動——有人！
幾步躲到樹後，將自己的呼吸壓至最低，側耳傾聽。
來人兩個，不是朝水潭方向來的，應該沒有發現她。
那兩人在較遠的位置停下，在交談些什麼。
距離不近，若是普通人，恐怕連有人說話都難以察覺。
但她不同，她的聽覺異常敏銳！
“怎麼樣？”一個略顯沙啞的男聲響起。
“一路下到了七層，收穫了些關鍵信息。你呢？”另一個聲音聽起來年輕些。
“這是鎮子最新的蘑菇田分佈圖和人口結構。”沙啞聲音回答。
“老規矩，交換吧。”年輕聲音提議。
接着是一陣紙張摩擦的窸窣聲。
“要我說，就一堆破蘑菇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讓前線加把勁把人類徹底打趴下不就完了？”年輕聲音帶着一絲抱怨。
“閉嘴！”沙啞聲音陡然嚴厲，“陛下和十二柱大人的謀劃，豈是你我能妄議的？多做事，少抱怨，小心禍從口……”話音未落，聲音猛地拔高，“誰？！”
迪蘭和諾里斯同時轉身，腰間的武器瞬間出鞘，寒光直指枯樹後緩緩站出的女人！
“她聽到了！不能讓她跑了！”迪蘭低喝。
諾里斯和迪蘭如離弦之箭般撲來。女人卻並未驚慌，甚至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從兩人衝刺的動作和速度判斷，實力應該略遜於她，以一敵二，她有把握脫身。
而且她也不準備跑。
她的胳膊一陣蠕動變形，變成了一隻怪物爪子。
衝到近前的諾里斯和迪蘭硬生生剎住了腳步。
“應該算……自己人吧？”女人晃了晃那隻非人的爪子，微笑道。
諾里斯和迪蘭交換了一個眼神，緩緩放下了武器，但並未歸鞘，保持着戒備姿態。
“別那麼緊張嘛！”女人恢復了人形手臂，語氣輕鬆，“我嘛……耳朵比較靈，碰巧聽到了點。既然都是爲帝國效力，不如共享下情報？互幫互助，大家都能輕鬆點，不是麼？”
迪蘭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將劍插回劍鞘：“情報？我們兩個已經交換完了，不需要額外的。”
“別這麼冷淡啊！”女人把手伸進懷裡摸索片刻，掏出幾支顏色詭異、閃爍着危險光澤的玻璃瓶，“情報沒有，毒藥你們總不會嫌多吧？就算偷偷拿去賣掉，也是一筆不小的外快哦！”
“倒……倒也是。”諾里斯舔了舔嘴脣，伸手想去接那幾支尚帶着體溫的藥劑。
麗塔卻敏捷地縮回手：“稱呼我麗塔就好，變形怪。至於效忠於哪位大人……就不便透露了。兩位，是不是也該坦誠一點？”
諾里斯的胳膊肉色褪去，露出銀色的鱗片：“諾里斯，蜥蜴人。”
迪蘭臉上的幻象如同水波般消散，露出佈滿綠色菌絲、非人的詭異面容：“迪蘭。”
麗塔多看了沒有自報種族的迪蘭兩眼，腦中迅速尋找符合那個樣貌的種族，閃過幾個可能卻都有點不同。
怕是某種極稀有的種族，不多透露是不想過多暴露弱點？
這個場面沒法糾結太多，確認了基本信息後，麗塔爽快的交出了毒藥。
諾里斯和迪蘭確認了之後，拿出了各自的“情報”給麗塔。
“多問一句，”麗塔邊看情報邊問道，“你們是長期還短期？”
迪蘭：“長期。”
諾里斯：“短期。”
麗塔將兩份情報全部記下後遞還給兩人，她轉向迪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也許，我們可以建立更長期的合作關係？”
沉默片刻，迪蘭低聲道：“過段時間，鎮子裡會開一家叫‘噗嘰之家’的旅店。”
迪蘭頓了頓，“下次可不能再用幾瓶毒藥糊弄了，懂吧？”
麗塔笑笑：“我懂我懂，這次算我欠你。”
簡短交流完畢，三人如同從未相遇般，迅速分開，消失在密林不同的方向。
麗塔在菌毯的監視下走遠後，迪蘭和諾里斯又碰頭了。
“老大，”諾里斯的聲音在菌網中響起，帶着一絲困惑，“我還是不明白，爲什麼非要我扮演一個貪財好色的蜥蜴人形象啊？”
“懂不懂什麼叫角色塑造，豐富人設啊？我看你是完全不懂哦！”林珺恨鐵不成鋼道。
“老大，”迪蘭也問道，“我以後就是那個旅館老闆了？”
“沒錯！”
這個前幾天混進來的魔族間諜讓林珺意識到了可能的風險。
對於間諜，全殺了反而太顯眼了。
放任不管又不知道會整出什麼幺蛾子。
不如主動“管理”起來。
這靈感，還是源於迪蘭當初和克洛洛的同行經歷。
魔族的間諜網絡龐大，但內部並非鐵板一塊。
他們分屬不同公爵麾下，皇帝下達目標給公爵，公爵再指派給具體執行的間諜。
理論上，不同公爵的間諜各自爲戰。但現實中，同一區域的間諜爲了生存和效率，往往會私下抱團取暖——共享情報，各自上報，都能立功，何樂而不爲？
雖然存在被順藤摸瓜的風險，但總體仍是利大於弊。
畢竟，功勞攢夠了，就能調回帝國本土享福，誰不想早點結束這提心吊膽的日子？
互相幫忙，無疑是條捷徑。
林珺決定，自己來當這個“互助組織”的發起人！
反正也不怕失敗，萬一迪蘭暴露了，那就執行最初方案，把間諜一鍋端掉便是。
在自家的地盤上，還怕他們翻了天不成？
——
放了一趟風的諾里斯，抱着一大桶飲料回到了三號蘑菇園。
他盤算着先叫上誰一起分享這“奢侈品”。
走到自己那間熟悉的蘑菇屋前，他伸手拉開縫隙——
“嘩啦——”
幾顆玻璃珠滾了出來，而身後，傳來了熟悉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