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敕令,於是千里土地,奉命而來,於是就可以鎮封千里地脈,這樣的手筆,讓老道人撫須的手掌微頓,有些無言。
一般來說,像是這樣的要求,土地公是不會同意的。
可是這一次,一面是因爲周衍的情誼和麪子,另一面則是知道了要對付的,就是那個惹出臥佛寺之事,險些搞得關中千里之地,百年乾旱顆粒無收的罪魁禍首。
更何況,這一次他們只需要打個輔助。
用自身的權柄,把這地脈一封,堵得死死的,把那大妖怪逼出來就是了,既能還了恩情,還能出一口惡氣,風險也不大,豈有不做的道理? 方圓千里的土地公,朝着那少年道人,齊齊行禮,道:
“諾!”
“吾等,拜受真君敕令。”
然後在老道士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滴溜溜轉着化作雲氣,重新沒入大地之中,消失不見了。
周衍道:“織娘耗費了千年歲月才編織了這麼個地脈網絡,又耗費了漫長時間才把這地脈網絡給固定化,但是畢竟是妖怪手筆,地祇權柄將這地脈給閉住,他忍不了的。”
周衍對這個倒是很理解。
就好像是打一個非常枯燥無聊,但是獎勵很豐富的遊戲,打了兩千年做了個很完美的遊戲存檔。
現在你告訴我存檔壞了?
誰都要炸了的。
周衍道:“等到織娘被逼出來,就要有勞真人了。”
希微子無言半晌,忽而撫須爽朗地笑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呵呵,老道士以前還不知道呢,一位山君,竟然有這樣大的權柄,能夠號令終南山方圓千里的土地公幫忙做事。”
周衍笑着道:“不是我的名頭,是之前臥佛寺的時候,我不是藉助府君的力量,斬斷了織娘攀援飛昇的打算?土地公們只是想要還我人情而已。”
這個回答也算是密不透風。
希微子想了想,倒也合理,只是老道人心底還是有些懷疑,周衍看到左右無人,於是拉着希微子的手,從袖袍裡掏了掏,掏出一本自己大概模仿寫下來的東西,塞進去。
少年道人笑容爽朗:
“對了,這事情要有勞真人了,看到真人你喜歡那種書,恰好我之前見過幾本,給你寫下來了,不用謝。”
“看這個,這個勁兒大!”
希微子愣住,打開看了看,瞳孔瞪大。
猛然翻閱到前面,看到了標題XX神女錄,金某梅,XX仙子潔,猛地擡頭看着眼前的道人,嘴角抽了抽,扭扭捏捏道:“這,這個使不得,使不得啊師叔祖。”
一邊把回頭,連連擺手,一邊把這幾本小冊子往回推。
連連拒絕,意態極堅定。
一邊把自己寬大的袖袍給打開來。
像是那種一邊兒對壓歲錢說使不得,卻又一邊兒把袖口打開來的孩子,幾番推辭之後,老道長咳嗽一聲,義正詞嚴道:“這,俗話說的好,長者賜不可辭。”
“既然如此的話,老道士就不客氣了。”
“咳咳,這般東西,卻是要老道我來好生批判一番。”
周衍見這老道士模樣,就只是順着他話頭說,敲定了對那古代大妖蜘蛛精的動手邏輯——先讓土地公們次第壓縮控制地脈,最後將這大妖從翠華山那一片新生湖泊處逼出來。
“織娘麼……”
周衍想着之前的經歷,心底有殺意。
無論是作爲半個道門立場,對於織娘佔據終南山地脈的事情;還是之前在武功鎮一帶織娘搞出來的危機,亦或者說李平陽的事情,周衍對織孃的敵意和殺意日漸累積。
如此妖魔,必誅殺之! 業力因果,封於玉冊之中。
想着那蟲妖粉末,人皮皮囊,想到了臥佛寺之劫當中的死去之人,還有那【金蟬玉露】,心底也想弄明白,這一頭妖怪到底和哪些存在有勾結。
不過,藏身於地脈之中,纔是比較麻煩的事情。
希微子實力強橫,哪怕是和崑崙開明九首之一的化身硬打,都能夠佔據上風,可是地脈屬陰,希微子乃純陽之體,一身陽氣罡雷,一個不小心,對地脈純度影響太大。
“如果這傢伙被土地公他們逼出來,倒也還可以。”
“如果織孃的耐性足夠,猜出了問題所在,藏在地脈之中,死活不肯出來怎麼辦?”
“得要想個法子,把這妖怪給拿出來。”
“最好有山神地祇之類的,能夠潛入地脈裡面,把織娘給趕出來……”
周衍沉默,這個事情最合適的其實是西嶽那邊,但是織娘是親自感受過泰山府君之力的,那大妖怪知道泰山府君就是周衍,這個隱秘不能夠被西嶽知道。
思來想去,周衍想到了泰山的石懸星。
天星降世,活得夠長,又領了山神敕令,可以潛入地脈,以石懸星的實力,就算不是織孃的對手,但是將織娘從地脈裡逼出來,應該是可以做到的。
說起來,這幾天裡,石懸星他們怎麼樣了?
周衍回到了給他安排的靜室裡,把門關好,立下玄壇,在此地和東嶽泰山產生了共鳴,自身的意識落於泰山所在,先是解開了披掛,感覺到精神和體魄都鬆了口氣。
同時使用四件仙神品披掛,對於周衍的壓力還是比較大。
老土地,石懸星,飛鷹將軍知道了府君來,於是便將他們的成果好好的彰顯了一番,引出來那六千泰山衛,一個個的,賣弄精神,展露出了一丈的身軀,列隊前行。
在石懸星等人看來,這麼些日子的操練,已經很不錯了,可是在周衍看來,少年道人有種想要擡起手,掩面嘆息的感覺。
他忽然明白了以前從高處看新生剛開始軍訓時候的樣子。
但是他忽略了一點,令行禁止,其實是一個很難的標準。
周衍詳細詢問了石懸星他們的訓練方式,當知道了這兩個大聰明,把自己已經調整過配合妖怪的訓練強度,再度拔高超級加倍之後,即便是周衍都有些無言以對。
周府君忍不住道:“你是什麼牲口啊。”
石懸星愣住,然後握拳敲擊胸口,道:“回稟府君!”
“末將不是牲口!”
“末將是石頭。”
周衍無言以對,他看到這些石頭精怪神色麻木,無精打采懶洋洋的模樣,就知道,不能夠太過於相信石懸星這傢伙的腦袋瓜子。
心神微動,手指屈指叩擊神位扶手。
一層漣漪散開來了。
空中,中嶽真君之前來此試探挑釁,扔來的那一罈酒飛出來,緩緩旋轉,靈酒的封口被打開來,還沒有傾倒下來,就有一股濃郁的靈韻散發出來。
中嶽真君之前試探是真,但是送來的酒也是真。
真君所喝的靈酒,是埋藏在中嶽地脈之中,窖藏而出,對於一切山石之屬,有莫大的好處,周衍雖然有些肉疼,可是看着這些訓練的,留下來的山石,卻也沒有遲疑。
府君的聲音平和:“以此爲酬。”
屈指叩擊虛空,這一罈靈酒緩緩傾瀉,靈酒酒液猶如雨水一般潑灑而出,周衍以府君神通,將這一罈巨大的酒充斥在水霧之中,潑灑而下,在這六千泰山衛前頓住。
這些山石精怪們都感覺到了空中的酒香味。
本來麻木無趣的目光忽然就變得靈動起來了,他們不是血肉之軀,不需要進食,平日最喜歡曬太陽,吹吹風什麼的,但是既然是在機緣巧合之下,通曉靈性,那麼對於一切有靈韻的存在,都會有極大的興趣。
只是轉眼之間,剛剛還木木的這些泰山衛,一個個眼神明亮,躍躍欲試,卻又因爲規矩而不敢去吃這酒。
周衍輕笑,府君的笑聲就猶如風穿行於山林。
屈指再叩,這酒失去了操控,道:“諸位共飲。”
山石們還不懂什麼,石懸星卻感慨,道:
“府君賜下靈酒,還不趕快吃掉!”
“謝府君賜酒!!”
“謝府君!”
“府君你可真好!”
“比俺娘對俺都好,府君你就是俺娘了!”
“屁話,你是石頭,有個什麼娘?!”
這一次,這些山精石怪們可是熱切許多,然後都把靈酒吞了,只感覺到一股股強烈無比的元氣,在身軀內流轉,本來山石精怪們的修行就很難,日日累積的元氣堆積在一塊。
被這靈酒一衝,登時一個個靈韻流轉,腳步跌跌撞撞,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倒也是有些憨態可掬。
周衍輕輕笑起來,又注意到,這些泰山衛的所謂的兵器甲冑,都是自身的岩石變化出來的,一方面損耗元氣,一方面質量也不行。
周衍想了想,於是垂眸詢問土地公。
“福德正神。”
“吾記得,泰山公庫藏裡,多有兵器甲冑。”
土地公一下愣住了,這一次,就連石懸星,飛鷹將軍都愣住了,他們似乎都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周衍神念一動,於是泰山公的庫藏打開來。
裡面正是先前石懸星來此看到的寶庫!
也是石懸星第一次來到泰山公寶庫裡面,想要得到的東西。
十八般兵器,各種甲冑,緩緩浮現出來,懸浮在空中,隱隱流轉寶光,其中多有些不錯的,至少得是人間的百鍛精兵,符籙附靈之後的水準。
石懸星道:“這,府君,這是……”
周衍袖袍一掃,這些兵器甲冑齊齊飛出來。
他不明白之前那位泰山公,爲什麼要把這些東西都放起來不用,既然希望這些泰山衛幫忙掃除妖邪,那自該把最好的東西給他們用。
“石懸星。”
石懸星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憨憨模樣,踏前半步,肅穆道:
“末將在。”
“軍團不可沒有兵甲,豈不是讓人恥笑我泰山,這些甲冑兵器,皆可下發於泰山衛。”
石懸星呼出一口氣,鄭重道:
“……末將,謝府君賞賜。”
於是這些泰山衛,先是吃了靈酒,自身靈韻激發,又得了兵器,甲冑,身上一披,搖身一變,身軀高大,散發出了真正的精悍之氣。
周衍看着天空中旋轉的空白神位,看着這披掛甲冑,煥然一新的泰山衛,此刻總算是有了幾分模樣,然後注意到,泰山公寶藏裡面還有不少的靈果靈草。
想了想,打算去問問看玄珠子,看看這些東西要怎麼處理,煉化成丹藥,分給泰山衛。
訓練強度要跟上。
對應的裝備補給,修行丹藥也要跟上才行。
目前的話,就只是單純地把泰山公庫藏的丹藥拿出來,傷藥,修行用丹藥,恢復法力的丹藥,一式三分,都分給了泰山衛。
周衍的玄壇時間差不多了,最後徐徐散開離去。
石懸星恭恭敬敬,等到那神位之上,沒有了府君的身影,這才緩緩擡起頭來,呼出一口氣息,回頭看着自己撿回來的這些老兄弟,感覺到胸口有什麼東西在癢癢的。
飛鷹將軍的神色也有些沉靜。
周衍把泰山衛當做自己人,魂魄超度往生,留下的山精石怪,則是用泰山公的遺留物,將他們武裝起來,但是,古往今來,還從沒有哪位正神,會如此地對他們這般的尋常小妖。
石懸星此刻方纔感覺到了不一樣的地方,慨嘆: “我當日來這裡,冒犯府君,原本就是爲了得到這些寶物;可是沒有想到,我最終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得到了這些……”
飛鷹將軍扇了下羽毛扇,道:“人族有句話,士爲知己者死,咱們雖是妖怪精魄,卻也不能夠不講究規矩,府君如此對待我們,我們得要送個禮物。”
“不如……”
石懸星看着煥然一新的兵馬,眸子幽深,道: “是時候,練練手了。”
……………………
周衍離開了靜室,一邊兒想着得要問問玄珠子怎麼煉丹,或者說怎麼把這位妖王傳人也給‘拐過去’幫忙煉煉丹藥,忽而聞到了住房傳來一陣香味。
“嗯?吃飯了?”
周衍疑惑,去了自己的住房地方,推開門,然後呆滯住。
老子在上!
周府君看了看桌子上的三菜一湯。
看了看那邊人立而起,穿着圍裙,爪子抓着鏟子和筷子的異瞳白玉獅子貓。
這個世界太奇怪了。
爲什麼剛剛和石頭門喝了酒,回到家。
看到一隻貓連夜給自己做了三菜一湯的?
白玉獅子貓張了張口: “喵嗚~”
“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