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俠隊長身姿挺拔,銀色的長髮束在腦後,翠綠的眼眸銳利如鷹。
他撫胸行禮後,用帶着林地韻律的語調清晰彙報:
“大人,過去四日,森林外圍的騷擾持續不斷。那些被腐朽驅使的骨架,如同被腥味吸引的食腐豺狼。數量遠超以往,其中亦混雜着您在新烏克斯豪爾所見的那種骨甲堅韌、動作更快的‘黑鐵’變種,甚至…出現了由霧氣凝聚、行動飄忽的幽靈體。”
他擡頭,眼神中帶着林地戰士特有的冷靜銳利:“然而,依靠這片森林賜與我們的地利,結合羅多克戰士的堅盾和我們精靈弓箭手的利箭,所有衝擊均已被擊退。它們試圖攀爬圍牆,被長矛刺穿串起;它們試圖分散滲透森林,卻迷失在層疊的樹木與藤蔓間,成爲高處箭矢的活靶。森林的每一片樹葉都是我們的耳目,每一根粗壯的枝幹都是我們的壁壘。雖有零星敵人借濃霧掩護突入內層,但在我們小隊化的圍剿下,皆化爲林中朽木下的枯骨,未能造成實質性威脅。”
這話語帶着詩意。
沈穆仔細聽着,目光掃過周圍的防禦工事和精靈、羅多克戰士臉上堅定而略帶疲憊的神情,知道這短暫的平靜背後是無數次的激烈交鋒。
他微微頷首,對萊戈拉斯和衆將士的努力予以肯定:“做得很好。構築此等立體的防線,將林地優勢發揮至此,實屬不易。你們的堅守,爲新烏克斯豪爾乃至德赫瑞姆減輕了巨大的壓力。”
這時,另一位站在萊戈拉斯身後的、較爲年長的木精靈弓手隊長上前一步,他臉上帶着一種凝重和確定,補充道:
“領主大人,隊長所言屬實。不過,還有一個異常情況必須向您稟報。就在四日前的那個深夜……”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當時那令人心悸的場景:“濃霧前所未有地翻滾洶涌,如同被無形巨掌攪動。就在那時,從隆城市最深的腹地——那片被稱之爲死亡核心的區域——傳來了一陣撼動大地的恐怖巨響!那聲音如同山巒崩塌,又如沉寂萬載的地底深淵突然被撕開了巨口。緊隨而來的,是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極度冰冷、極度邪惡的氣息衝擊,如同浪潮般席捲過整個叢林,連古樹都爲之戰慄低吟。即使相隔如此之遠,即使有森林意志的庇護,我們駐紮在最西邊哨塔的夥伴都感受到了源自靈魂深處的壓抑與恐懼。那絕非尋常的死靈躁動,更像是某種……沉睡或被封印的恐怖存在,徹底甦醒了,或是……某個可怕的‘閘門’被強行打開了!”
卡萊博恩說完,整個古樹下的區域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連風聲都似乎變小了。
羅多克戰士們也神色凝重地向沈穆點頭,確認所言非虛。
“四天前的深夜?巨大的轟響?深淵般的邪惡氣息?”沈穆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
班達克所報告的大霧驟然加劇、怪物強度躍升,新烏克斯豪爾遭遇的新型骸骨和死靈法師,以及他自己昨夜在濃霧中遭遇的強化亡靈集羣……這一切詭異的變化,在時間點上,恰好與描述的這次隆城市深處的恐怖巨響高度吻合!
這絕非巧合!
濃霧、強化的亡靈、木精靈感知到的核心異變……所有的線索都如同扭曲的藤蔓,最終都指向了隆城市那最深最黑暗的未知核心地帶。
沈穆的目光穿透了林間稀薄的霧氣,彷彿想要望向那座巨大死亡城市的最深處。
那裡,隱藏着攪動目前所有風暴的源頭,一個引發亡靈勢力劇變、甚至可能改寫整個隆城市區域力量格局的關鍵存在!
遊俠隊長話語中的“閘門”與那股“凍結靈魂的邪惡氣息”,如同無形的鉤爪,徹底攫住了沈穆的思緒。
隆城市深處必然發生了劇變,一個能牽動整個區域死靈格局、讓濃霧變爲養分、怪物急劇強化的劇變。
新烏克斯豪爾的壓力驟增,精靈之森的異動,皆源於此。
未知是最大的風險,他必須親自去看看源頭。
“源頭…就在市中區。”沈穆的聲音低沉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斷,目光穿透稀疏了許多但仍瀰漫着不安的林間薄霧,投向西方那座巨大都市模糊而猙獰的輪廓:“簡單用餐,午後我們出發去看看。”
沒有冗長的會議,沒有過多的部署。
在精靈之森的核心據點,沈穆和十名聖樹騎士沉默地享用了木精靈提供的乾糧和清水。
食物簡單,卻足以補充長途奔襲和接下來行動所需的能量。
聖樹騎士們默默檢查着隨身的秘銀長槍和重甲,動作流暢而穩定,冰冷漠然的臉龐上看不出絲毫緊張,唯有純粹而內斂的戰鬥意志在無聲涌動。
午後,陽光本該最爲熾烈,但透過籠罩隆城市上空的灰敗雲層和厚重的靈界霧氣,灑在精靈之森邊緣的光線卻顯得蒼白無力,帶着一種遲暮的橘紅。
空氣依舊粘稠,瀰漫着揮之不去的腐臭和硫磺氣息。
沈穆翻身上馬,聖樹騎士緊隨其後。
如同一道沉默的銀色流線,不再留戀森林邊緣的生機與庇護,策馬疾馳,一頭扎進了那片徹底淪爲死靈國度的水泥叢林——隆城市中心。
甫一進入高樓林立的市郊區域,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便撲面而來,遠比新烏克斯豪爾或精靈之森外圍的濃霧地帶更加徹底、更加深沉。
城市的“外殼”奇蹟般地保留着。
摩天大樓如同巨大的墓碑般聳立,玻璃幕牆碎裂斑駁,反射着黯淡的天光;寬闊的街道上廢棄車輛鏽跡斑斑,或被掀翻、擠壓成扭曲的金屬墳丘;曾經喧囂的商鋪招牌歪斜懸掛,字跡模糊。
然而,屬於“生”的一切痕跡——人類的聲息、活物的活動、甚至掙扎求生的痕跡,皆盡湮滅。
這裡的時間彷彿凝固在了毀滅降臨的瞬間,又被無情的靈界規則與死亡氣息反覆洗刷浸染了數年。
除了呼嘯穿行在樓宇間的、如同哭泣的陰冷風聲,便是那無處不在的彷彿從大地深處,從建築骨髓裡滲出的壓抑死寂。
沈穆的感官全力張開,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觸鬚,小心翼翼地掠過這死寂的表象,探查着潛藏的恐怖。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如林的摩天大廈之下,每一棟樓宇的地基深處、每一個黑暗的地下停車場入口、每一條污水橫流的下水道系統,都蟄伏着難以計數的“存在”。
那是扭曲的冰冷的充滿對生者的憎恨。
那是死靈能量的汪洋大海,是骸骨、腐屍、怨魂、以及更多難以名狀扭曲之物的巢穴!
這片區域的死靈濃度高得駭人,即使是他,精神力的延伸也如同在粘稠的血漿中艱難跋涉,每一個掃描都充滿被無數冰冷惡意鎖定的危險感。
他們此刻所在的空曠街道,表面看似安全,實則如同行走在火山口邊緣的薄冰之上。
“謹慎。”沈穆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帶着冰冷的指令意味:“保持陣型,能量內斂,目標是市中心區域,沿途儘量避免無謂衝突。”
“是,大人。”爲首的聖樹騎士低應一聲。十名騎士瞬間以極其精妙的默契散開、收攏,形成一個鬆緊自如的鋒矢狀防禦陣列,將沈穆拱衛在覈心後方。
他們胯下的斯瓦迪亞戰馬也非同凡響,步伐輕盈如貓,儘可能壓低馬蹄踏地的聲響。秘銀重甲上流淌的微光被騎士們以自身精純的神聖力量刻意壓制,收斂至極限,避免成爲黑暗中最醒目的火炬。
十人如同一體,在這死寂的墓城中悄然潛行。
然而,死靈對於生者氣息的敏感程度遠超想象,尤其是在它們盤踞的核心區域。
隊伍剛深入一個由六條街道匯聚的巨大十字路口區域,異變陡生!
“吱嘎——嘶嗬!!!”
數聲刺破死寂的、非人的尖嘯幾乎同時在四面八方響起!聲音來源並非地面,而是從衆人側前方、右後方以及正左側三棟極高寫字樓的樓頂!
緊接着,天空驟然被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遮蔽!
不是箭矢!是“人”——或者說是包裹在破爛衣物裡、皮肉乾枯緊貼骨架、眼窩中閃爍着瘋狂綠色魂火的自爆殭屍!
它們顯然被某種力量特意操控,精確地選擇了這個最開闊、最難躲避的時機,也是佈滿陰影,藍星規則並不充裕,昏暗的地點,從百米高的樓頂如同下餃子般跳落!
如同地獄的流星雨!
這些悍不畏死的亡靈在空中便已開始鼓脹,灰敗的皮肉下透出熔岩般的暗紅光芒!
帶着一股令人作嘔的污穢死亡氣息,密密麻麻,覆蓋了整個十字路口上空!
它們的目的簡單粗暴。
用最廉價的亡靈造物,最瘋狂的自殺式攻擊,以覆蓋性的爆炸衝擊和蘊含強烈腐蝕、詛咒的死靈能量,將下方這支闖入心臟地帶的精英小隊徹底埋葬!
“上方!規避——淨化!!!”
聖樹騎士隊長的厲吼如同晴空霹靂!幾乎在殭屍現身跳下的瞬間,十名騎士便已做出反應!長久的默契配合已經刻入骨髓!
並非散開!
在隊長怒吼的同時,整個鋒矢陣型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猛然靠攏,將沈穆護在中間!
十杆秘銀長槍劃破空氣,驟然向上刺出!
槍尖精準地鎖定那些下落點最近的殭屍!
“噗!噗!噗!噗!噗!”
入肉聲連成一片!
被長槍貫穿的殭屍如同戳破的氣球般在半空轟然炸開!
但殭屍的數量太多了!
且高度下落時間極短!
仍有超過一半的殭屍避開了精準攔截,悍然墜落到了騎士陣型外圍!其中幾個更是直衝沈穆的方向!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其他的聖樹騎士抽出騎士劍就贏了上去。
噗噗噗噗……!
沉悶的爆裂聲連成一片!
像是踩爆了一地腐爛的膿包!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擴散的衝擊波,那些殭屍在聖樹騎士的揮砍和馬蹄鐵的踩踏之下,竟如同漏氣一般,直接就化作了軟塌塌的爛泥,化作了碎裂的殘骸。
只有污臭的墨綠色漿液和碎肉如同暴雨般潑灑下來,死的不能再死了!
危機看似瞬間解除!
但就在這剎那的混亂和污染中!
“嗖!嗖!嗖!”
三道烏光,速度快得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
無聲無息,帶着一種凍結思維的冰冷惡意!如同三條藏在陰影中窺伺已久的毒蛇,趁着所有人與殭屍爆炸物硬撼、精神尚未調轉、視線也被半空淨化光焰干擾的瞬間,從街道斜對面一座低矮超市的二樓破碎窗口激射而出!
目標——沈穆!
那是三支造型詭異的骨質短矛,通體漆黑,矛尖並非尖錐,而是如同巨蠍尾鉤般的倒刺!
上面纏繞着濃郁的、近乎實質化的黑霧!
黑霧翻涌中,隱約可見無數痛苦掙扎的扭曲靈魂虛影!
那是來自死靈規則的惡毒詛咒與即死法則的力量!
發動襲擊的亡靈,不僅懂得利用自殺殭屍作爲掩護吸引火力,更擁有瞬間捕捉戰機、發動必殺一擊的陰冷智慧!
聖樹騎士們在化解自爆危機的同時已經敏銳感知到了新的致命威脅,但那些骨矛來得太快,太刁鑽!
而且蘊含的死亡詛咒氣息讓他們重甲內的神聖秘銀都本能地發出灼熱。
“不好!”
他們想回防。
卻只能眼看那三支纏繞着亡魂尖嘯的詛咒骨矛就要擊中陣型核心——
沈穆!
而無能爲力!
可就在這時候,沈穆騎在自己的戰馬上,近乎是本能一樣,直接就擡起了自己的左臂。
那左臂上同樣套着一面聖樹騎士盾。
‘嘭嘭嘭!’
隨着三聲巨響,那用上等的木頭和牛皮革,以及少許秘銀鐵皮而製作的聖樹騎士盾上,就出現了三根成年人手臂長,有着三指粗的短矛,卡在了上面。
並且短矛上黑霧繚繞,觸及到了盾牌上的秘銀,以及頭頂的陽光以後。
還在發出滋滋的聲響。
就彷彿……
產生了巨大的化學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