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的興奮之後,宋長月猛然明白楚辭來此的目的:“你是來向我告別的!”楚辭點了點頭:“是!我想公主是沒有必要再留着你啦!”宋長月淡淡一笑道:“真是個好消息!謝謝你這時仍能來送我一程。不管怎麼樣,你是個讓我尊重的對手!”楚辭嘆道:“我是個讓你尊重的對手。你是個讓我佩服的敵人!”楚辭輕輕把宋長月身上的被子理理好,接着說:“可惜的是,我們沒法做朋友!”宋長月道:“如果金吉不是要犯我寧國的話,本來我們是有可能成爲朋友的!”楚辭嘆了一口氣,轉臉看着帳門口,道:“我還有事!還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嗎?”宋長月道:“我這沒事啦!我們後會無期!”楚辭默然站了一小會,轉身離開。
知道了金吉軍的狀況,宋長月沒有再說一句話。晚上大個將藥端到宋長月面前時,宋長月悠悠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大個道:“宋將軍,你傷得很重,這藥是一定要喝的!”宋長月看了他一眼,道:“不用啦!我已經用不着啦。”剛說完這句話,帳簾一掀,金露走了進來。大個看到金露,匆忙行禮。金露一揮手,大個戀戀不捨地出了帳子,心裡暗暗報怨: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近距離看一看這個心目中的仙女,卻被人趕了出來。但出了帳後,心中也不由得擔心宋長月的狀況,雖然他只是奉命看守宋長月僅一個多月,但他已經不知不覺地對這個剛強而和善的犯人所折服,心中不自覺地希望他不要受太大的傷害。但是按現在金吉的狀況,看來宋長月是到大限啦。
金露讓所有人都離開營帳一段距離後,才慢慢地走向宋長月。宋長月躺在牀上,一動也不能動。他平靜地看着走進的金露,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金露走到他牀邊,道:“今天楚辭來看過你?”宋長月慢慢點了點頭。金露問:“他對你說了什麼?”宋長月嘴輕輕一捌道:“他告訴我,現在我對你已經沒用啦,所以來向我告個別!”金露看着宋長月,道:“沒看出你竟有這樣的魅力。林娟、楚辭我身邊最親近的人竟個個在意你的生死!”宋長月輕道:“我不明白你說些什麼?”金露冷然道:“上回炮烙的時候,林娟竟勸我暫緩行刑。而楚辭也幾次勸我不用再審問你。今天更親自來向你告別!”說着用手輕輕托住宋長月下顎,“你說這是爲什麼?難道你真的有妖法不成?”宋長月直視着金露的眼睛,淡淡地道:“他們確實在意我的生死,但只是把我當成一個敵人來在意。人活在世上,除了在意親人,愛人,也會在意自己的敵人。不然公主這段時間爲何如此‘關照’宋某?”金露看着宋長月,眼中有一種矛盾的光芒:“我該怎麼處置你?嶽鬆?”
宋長月冷冷地道:“我不是嶽鬆。嶽鬆只是一個化名。我是宋長月,你的死敵宋長月!”金露目光有些迷朦:“你對我說實話,你曾經對我動過心嗎?”宋長月一怔,沉吟了一下,緩緩道:“是的!有那麼一瞬間,我是有些動心的。”金露眼中透出光彩:“那就是說你喜歡我?”宋長月輕輕搖頭道:“不是!我那一瞬間的動心,只是一時迷惑於美色。實際我從未喜歡過你本人。”金露一把揪住宋長月胸口道:“你說什麼?”宋長月疼得深吸了一口氣,咬着牙勉強道:“我只是不想在臨死前還要說謊!”金露怒道:“這時候你知道不說謊啦。當初你爲什麼要對我說謊?還利用我的感情來反間我和父皇,要不是因爲戰事吃緊,我幾乎被你害死!說,如果再來一次,你會不會還是對我說謊?”宋長月強嚥下涌到咽部的一口血,聞言道:“是,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金露盯着宋長月,良久,臉色漸漸變得柔和起來,慢慢坐到宋長月牀前,用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蒼白的額頭,嘆道:“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騙過我,而我也從來沒有對一個男人如此費過心思。嶽鬆,你知道嗎?當聽說你戰死時,我的心像被人摘去了一樣。那三個月,我總不時想起你來。可是當我再在戰場看見你時,你竟成了寧國的武王宋長月。我真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但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才氣,你的謀略。這一個多月來,看着你一直受着酷刑的折磨,卻仍是如此不屈服。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堅忍和勇氣。也許當時的嶽鬆讓我動心的是那挺直如鬆,淡泊如雲的氣息,而如今的宋長月更多了一份非凡的才華、過人的勇氣和無敵的智慧。楚辭說得對,我是太小看男人啦,尤其是你!現在寧軍逼進吉州,我沒有時間再和你磨,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還是不肯說出寧軍的行軍步驟的話,我也只能殺了你,再全力與常□□一戰!”宋長月淡淡道:“你這麼聰明的人,還不知道我的回答是什麼嗎?何必再耽誤時間?”金露眼中透出濃濃的殺氣:“是!我就等着你這個回答!宋長月,你的死期到啦!”一伸手緊緊掐住宋長月的喉嚨,一用力。宋長月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也越來越模糊,胸口憋得像要炸開一樣,卻吸不到一絲空氣,腦子也完全失去了意識,原來這就是瀕死的感覺!
“怎麼可能沒有死?!”從剛一甦醒開始,宋長月就不停地問着自己這個問題。本來是必死之命,怎麼還是醒了過來。從一睜開眼,宋長月就發現自己呆在一間精緻的房間內。房間裝飾得十分清雅,卻又透出一份高貴,完全不同他在金吉營中住的那個簡陋的大帳。宋長月用力掙扎着坐起,雖然身體虛弱地要命,但是比起在金吉營中一動不能動要好了很多,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受刑時被扭斷的十根手指都被小心的包紮好,指骨都已經接好,看來是不會殘廢的啦。他身上的傷口都被包紮得很好,身上清爽乾淨,一些細小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連應該疼得不行的喉嚨也感覺還好,種種跡象表明,他昏迷的時間已經不短啦。再看看身上的衣物,不再是鮮血浸染的粗布囚服,而是一身舒適柔軟的上好錦袍。自己到底到了什麼地方?這家的主人好像對自己並沒有惡意,但是自己是怎麼從金露手中逃脫的呢?金露可不是等閒之輩,不僅手握兵權,本人還有一身高強的武功。還有,自己怎麼會沒死呢?
腦中有太多的疑問,但是宋長月實在沒有力氣去多想。他的力氣在勉強坐起後就全部用完,一張嘴張大隻能用來喘氣,說不出一句話來。等到氣喘勻啦,宋長月終於可以開聲說話:“有人嗎?”很快有了動靜,門輕輕一開,宋長月望向門口,門口站着一個丫環,十四、五歲的年紀,清秀美麗,一雙眼睛靈得可愛。丫環看見宋長月,臉上現出甜甜的笑容:“大夫說公子今天能醒,沒想到公子真就醒啦。怎麼這麼快就坐起來啦?”說着,小丫環走了進來,慢慢地扶着宋長月,在他身後放了幾個墊子,幫助他靠坐在牀上。宋長月打量着面前這個清秀可人的小丫環,沒有殺氣,也沒有功夫,應該和殺場沒有什麼關係。宋長月看着小人在他身邊忙來忙去,忍不住道:“小姑娘,我這是在哪裡?你是誰?”小丫環一笑道:“公子,我叫小環,你當然是在家裡呢。夫人叫我來照顧你的。你病了好多天,什麼也不知道。大家都擔心壞了,這下可好,你醒過來啦。大夫說,你只要醒過來,就沒事啦,我去叫夫人,她一定開心得很!”宋長月連忙叫住小環:“等等!小環,你說夫人?夫人是誰?”小環一笑道:“公子,你真是病得太厲害了,連夫人是誰都不知道了嗎?夫人就是你的母親啊!您這一病幾十天,夫人可擔心壞啦!我現在馬上去叫她!”一邊說着,一邊飛奔了出去!
宋長月叫不住她,看着小環的背影跑遠,不由皺眉道:“夫人?我的母親?難道我還沒醒?”過了一會,小環從門外帶進一個五十來歲的高貴淡雅的婦人。估計就是小環口中的夫人。那婦人一見宋長月坐在牀上,關心地道:“靖兒,你怎麼起來啦?小環,怎麼讓公子坐着,還不快扶公子躺下!”宋長月靜靜地看着夫人,一派大家風範,應該是個大富人家的女眷,舉止高雅,眉間有着淡淡的憂鬱。看她對自己的態度,並不是母親對孩子的關懷,倒像是對客人的關心。宋長月輕輕擺手,對走過來扶他的小環道:“不用啦!就讓我這麼坐着吧。”用探究的目光看了夫人一眼道:“夫人,我想知道我是在哪裡?還有,您到底是誰?”小環忙道:“公子,你怎麼又在說瘋話。那是夫人啊!”夫人認真地看了宋長月一眼,一揮手:“小環,這裡不用你啦。你到外面去,我和公子說會話。不要叫外人靠近!”小環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夫人慢慢坐到宋長月面前:“公子,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麼人,什麼身份,但是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嶽洪靖,當然你還有一個名字叫嶽鬆。我是你的母親。吉州富商江有財是你的繼父,在這個家裡,你還有兩個哥哥和三個妹妹,他們都已經成家。你是我和亡夫唯一的兒子,你生父叫嶽洪,原來在瀾江關外務農,二十年前去世。你很小就離開家,只到兩個月前我纔剛剛找到你。”宋長月聽得完全頭暈腦漲,怎麼自己有了一個新的身份,新的家世,新的父母?這是怎麼回事?但是有一個詞他聽得很明白:“吉州?是金吉國的吉州?”夫人點頭道:“是的!你現在在金吉國吉州城內江家。”宋長月無力地靠在墊子上,他有點明白自己並不是逃了出來,而是有人特意將自己安排在這裡的。這個人是誰?肯定不會是寧國的人。更不會是金露。她要他生還是死都是一句話的事,用不着大費周章,再說寧軍攻勢正猛,和宋長月這個寧軍主帥有任何的牽扯不清,都會嚴重影響她的前途。在金吉營中宋長月就明白,金露不可能讓自己活着,即使她曾經對那個‘嶽鬆’有過好感,但是比起她的女皇大業來說,任何的絆腳石都不能存在。那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