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到了,文武百官早已站在殿外等侯。小轎並沒有停下,而是擡着宋長月直接走向中間的龍椅。小轎在龍椅旁停下。馮爲天走了過來,將宋長月由小轎上抱下,放在龍椅旁邊設的一個椅子上。先帝剛去世時,宋長月並沒有跟着新君上朝理事,而只是坐在一門之隔的耳房中聽政。所以並沒有在大殿中設他的位置,但現在龍冷魄十多天不上朝,宋長月代他理事,只得到前臺來。因爲不方便坐在龍椅上,就在邊上放了一把椅子。宋長月在幾個時辰的理事過程中必須坐得筆直,而不能像在耳房聽政時那樣靠着或躺着,對他本來就一直虛弱的身體來說,的確是個不小的考驗。而左右宰相可能也發現了這個事,所以有意拖延上朝的時間,每□□上,真正重要的奏本很少,倒是一些廢話摺子滿天飛。
宋長月坐在椅子上,輕輕一點頭,旁邊的宮人立即大聲道:“上朝!百官進見!”
話音一落,侯在大殿外的百官魚貫而入。走在最前面的兩人正是長食國的左右兩位宰相。左宰相文清是文官出身,面目白淨,五十來歲的年紀。右宰相李蘚則是武將出身,生得頗爲威猛,大約四十出頭。兩個都是世家出身,本身的能力和功勞,再加上家族的勢力,使他們成爲長食國內灸手可熱的人物。先帝在時,因爲好武荒廢了政事,國中所有大事都由兩位宰相決斷。日積月累,現在的長食國大臣們只知有兩位宰相,而不知有皇帝。百官進殿站定後,齊齊向龍椅行大禮。宋長月等他們行完大禮後,微一擡首:“平身!”大臣們這才站回自己的位置。宋長月掃了一下大殿,冷冽的目光仍如以前一樣透着逼人的威嚴:“各位,今天有什麼事要奏嗎?”
左宰相文清往前走了一步道:“稟天佑王,文清要奏!”宋長月淡淡地一點頭:“好!”他知道這位左宰相文采非凡,在長食文人士子中的地位極高,本人也是極爲自負,又確有治國之才。文清朗聲道:“新皇即位已一月有餘,但皇上已有十七天未親自臨朝。臣覺得十分不妥,天佑王身爲先帝託孤重臣,理應教導皇上勤政,而不應一再放縱陛下!”宋長月仍是神色不變,淡淡道:“文宰相說得有理!”轉頭又問道:“其他大臣還有什麼要奏的嗎?”文清說這番話,是想考量一下宋長月的份量和反應,見他淡淡的並不反駁,心中開始琢磨,這個常月的來歷極爲可疑,本來是個給先帝治病的醫生,先帝卻把國家和太子都託付給了他,而且一個多月下來,他的表現讓文清不能不心存疑忌。雖然他很少對政事發表意見,但那波瀾不驚的面孔上,那雙永遠讓人看不透的雙眸,總像匯聚着無窮的力量。文清感覺得到這個對手絕不簡單。一個多月來,宋長月一直隱忍,只像個好脾氣的無能王爺,文清今天是有意來摸摸他的深淺。當然不能讓他就這樣避開。文清並不退下,朗聲道:“天佑王覺得臣的意見如何?可否示下?”宋長月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文宰相憂國憂民,自然對皇上關懷無比。皇上因先帝剛剛去世,憂傷過度,纔會龍體不適,既然宰相如此關心,就請宰相下朝後去行宮看望一下皇上,如果皇上身體好些,麻煩宰相代本王恭迎皇上回宮!”文清眼波一閃道:“臣政務繁忙,怕是沒有時間。再說天佑王親自去看望皇上,那份量可是臣不能比的!”宋長月輕輕一笑道:“文宰相何出此言?本王身體不適,宰相老當益壯,正是爲君分憂的時候,區區一點政務怎麼會讓左宰相連去看望皇上的時間都沒有。要是這樣,國事可託付給何人啊?”文清聽他的話,綿裡藏針,一時不敢隨便回答,只道:“那臣遵命就是!”往後退了一步。宋長月漫不經心般道:“就有勞左宰相啦!本王身體一直不好,現在是連馬車也坐不得啦。哪比得上當年,也曾金戈鐵馬,血戰殺場,現在提起來就像是笑話一樣。做武將的,離開了殺場,終是個無用的人!”宋長月的話像是自怨自艾,但眼角微微一掃,已見右宰相面露不快之色。宋長月暗暗一笑,左右兩個宰相相互制衡,纔是他能把握方向的關鍵。不過就他這一個多月的觀察,左右宰相關係不錯,而且兩人是兒女親家,平時也以知己相稱。不過牽扯到權力,再好的知己也可能成爲敵人。不過,他一定要小心,不能讓兩人聯起手來對付自己。
宋長月又微微一笑,對李蘚道:“李宰相,這幾日本王看了李宰相的奏本,倒是有些所得,想和宰相探討一下!”李蘚忙出班道:“是!臣只是久在軍中,對治軍略有一些想法,在天佑王面前,是臣賣弄了!”宋長月輕笑道:“李宰相,常月不才,也當過兵,不說那種假客氣的話。李宰相的奏本頗有見地,本王看了也是極爲讚歎,才特特要和李宰相探討一下。”李蘚一躬身道:“請天佑王指教!”宋長月慢條斯理地張口,李蘚一聽,他竟是在背誦自己的那篇奏本。一字一句,絕無一點差錯。李蘚這個奏本寫得頗長,但宋長月就背得如此流利,可見他的確是用心看過了。宋長月一氣背完奏本,然後開始就其中的一些觀點與李蘚探討起來。兩人都是一代名將,對軍中之事最是熟悉,幾段話下來,李蘚頓生得遇知音的感覺。宋長月和李蘚這一番討論,不覺早朝時間已過。宋長月才收了話題,笑道:“改日請右宰相能到本王宮中一談,實爲平生之快事!”李蘚也意猶未盡道:“得空一定去向天佑王請教!”宋長月輕輕嘆道:“可惜今日本王實在身體不適,不然今日就與右宰相談個痛快!還要煩勞左宰相將皇上勸回,能讓本王明天就脫了這上朝的累人差使!”說完就吩咐下朝,百官慢慢退去!
宋長月回到宮中,西霞連忙迎了上去:“常大哥,今天怎麼這麼晚?累壞了吧?”馮爲天將宋長月抱到軟榻上,轉頭對西霞道:“王爺坐得太久,腰疼得厲害,你去拿藥酒來,我給他推拿一下!”西霞忙去拿來藥酒。宋長月趴在榻上,馮爲天慢慢爲他推拿。西霞在旁邊拿着藥酒,一邊埋怨:“常大哥,你也不愛惜一下自己身體。坐了這麼久,你忘了自己身子還沒好嗎?”宋長月忍着痛道:“累是累了點。但能和李蘚一談,也是一件快事。右宰相確是一個將才!”馮爲天道:“那王爺覺得他比你如何?”宋長月等西霞擦去自己額上的痛出來的汗才道:“爲將帥的,只有在生死一剎的戰場才能看出高低,若只是這樣談,那是看不出來的。”西霞道:“常大哥當然是天下第一將軍啦!”宋長月搖頭道:“你也懂帶兵?就你知道!”西霞吐一下舌頭。馮爲天見她樣子頗爲有趣,笑道:“西霞姑娘倒是無所不知啊!”西霞道:“別笑話我。我只知道常大哥一定是最棒的!”宋長月搖頭不語。馮爲天一邊使力推拿,一邊道:“王爺今天和兩位宰相說這麼多,不怕他們生疑嗎?”宋長月扭頭看了馮爲天一眼,:“左右宰相都不是一般人。即使我一再示弱,他們也不會相信我真的不足爲慮。今天左宰相之所以借奏本時指責於我,就是想試試我的斤兩。他們要試探我,我當然也要試探一下他們。第一步就是要看看兩人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實,確有才華。再順便看看,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否牢不可破!我的身份隱瞞不了多久,憑他們的勢力和眼線很快就會知道常月和宋長月是同一人,倒不如大方一些.”馮爲天道:“那王爺覺得那兩人如何?”宋長月地看了馮爲天一眼:“是個不錯的對手!”西霞道:“左宰相不是不希望皇上親理朝政嗎?”宋長月掃了她一眼:“西霞,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如果你再這樣,我就馬上送你走!”西霞一嚇,連忙跪下道:“常大哥,西霞錯了!西霞只是聽別人這麼說,就順口說了出來!以後再不敢了!”馮爲天道:“王爺,這裡沒有別人,你就原諒她吧!”宋長月道:“只此一次!西霞,我不是要罰你。只是你這心直口快的性子,在皇宮裡很可能要吃虧,萬一不小心,我會後悔莫及的!”西霞感動道:“是!常大哥,我知道啦!”馮爲天看了西霞一眼,口中道:“西霞姑娘是要改改這個脾氣。不過她說得也有道理。王爺想過了嗎?”宋長月嘆口氣道:“無論左宰相是真勸還是假勸,也無論皇上是回宮還是不回宮,都會讓我更瞭解這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對手,一個是我要輔助的人,對這麼重要的兩個人,瞭解的越多越好!”又道:“好了!我還有奏本要看。爲天扶我起來吧。你最近也別老是和玉公子聯繫。我沒什麼可瞞你的,但也總覺得你像是別人安在我身邊的一雙眼睛。”馮爲天略覺難堪,一回頭間,只見西霞衝他柳眉倒豎,臉上帶着怒色。自己也沒得罪她呀,雖然自己確是主人放在宋長月身邊的一雙眼睛,但也受命要全力保護宋長月的安全,這段時間來,自己也是做得很用心。再說宋長月本人也清清楚楚,而且也並不防着自己,西霞一個丫環,生得哪門子氣?
**********************
第二天,龍冷魄終於回了宮,宋長月和他深談了一次。龍冷魄也是聰明人,開始每天按時上朝,下朝後又到御書房,由宋長月派人給他找來的老師授課。宋長月每天輔導他熟悉政事,因爲皇帝年紀還小,奏章仍由宋長月來批閱。除此之外,宋長月每天都會安排一點時間,和龍冷魄單獨聊一會。他發覺龍冷魄話語很少,雖然最近收斂了很多,也不再虐待宮裡人,但眼中的森冷卻有增無減。見到他時,有禮的舉止掩不住眼中的冷漠和殺機。宋長月覺得頗爲頭痛,對這個天性冷漠的男孩,他的確感到比朝中那兩個虎視眈眈的左右宰相更難對付。讓宋長月奇怪的是,龍冷魄出身高貴,一出生就享盡人間富貴,爲什麼總是用那樣森冷的目光看人?是什麼讓這十二歲的少年如此殘暴,如此冷漠?現在他羽翼未豐還能控制,如果他真的成爲長食至高無上的君王,這樣的性情會給長食帶來多大的災難?尤其是在宋長月一次無意中看到龍冷魄虐殺御花園養的一隻小鹿時,宋長月一向剛強的心抽痛啦。他清楚地看到龍冷魄虐殺小鹿時臉上的殘忍的笑容和血腥的手段。宋長月終於陷入了反省中,這個少年絕不是常人想像的那樣僅僅是沒有管教而變得任性殘暴,他是真的冷血嗜殺。僅僅十二歲的年紀就已經這樣,將來完全可能成爲天下的禍害。但是他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