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覆蓋薄雪的冰面打着轉，盪出一片片白色漣漪。
冰凍的海岸線，幾行散亂稀疏的黑點在緩慢的前行。
狼狽，瘦弱，臃腫的套着數層內襯，猶如北境冬季找到什麼都往身上穿的流浪漢。
沒人會將他們與帝國最精銳士兵聯繫在一起。
離開山脈的舒適感只持續不到半天，逃出來的士兵們就意識到海岸線又是一個寒冰地獄。同樣沒有資源和柴火，但起碼比雪山終日不停得暴風雪好不少。
只是稍作休整，士兵們便貫徹阿爾別克的意志，不擇手段的繼續南進。
要麼死在路上，要麼找到救援。
從暴風雪中出來的人就剩下了這些，稀稀拉拉的排出好幾里長。
這樣的陣型不容易被發現，也方便關鍵時刻，丟掉“尾巴”逃跑。
偶爾遇到被衝上海岸，凍成冰塊的鯨魚、魚羣屍體，他們就猶如一羣禿鷲圍過去，砸碎冰塊，艱難攝取滿是冰碴的腐敗血肉——即便是超凡，也沒法在缺乏休息和食物的情況在零下幾十度長時間趕路。
不斷有人倒下，他們撐過了暴風雪，卻沒撐過漫長海岸線的刺骨寒風。
蓋瑞的運氣不錯，在逃出暴風雪的倖存者中看到一張熟面孔，隔壁小隊的霍爾德。
能在苦難之中碰見熟人是見值得高興的事，他猜霍爾德也是。
兩人結伴，相互扶持着前進。
“趴下！”
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厲吼，他們想也不想，撲進積雪中一動不動。
側躺着的蓋瑞餘光發現，天上出現幾隻石像鬼。
它們巡邏過，並未發現地上像是嶙峋怪石趴着不動的士兵，沿着海岸線轉了一圈遠去。
幾分鐘後，士兵們陸續爬起。爲了避開石像鬼的巡邏路線，他們不得不踏上凍結的海面。
往好處想，惡魔的蹤跡已現，他們離雪山應該不再遙遠。
霍爾德爬起來，發現蓋瑞還倒在雪中，一動不動。
“醒一醒，你要倒在黎明前夕嗎！”
他大喊着將蓋瑞拽起來，後面的戰友過來搭了把手，和霍爾德一起攙扶了一段距離，凍僵的蓋瑞才恢復一點行動能力。
“你救了我……”蓋瑞佝僂着身子。
剛纔倒下時他還有點意識，但是越來越冷，越來越困，靈魂像是在沉淪……關鍵時刻是霍爾德的喊聲將他喚醒。
“都是戰友，不用說這個。”
霍爾德哈着冷氣，把注意放在腳下。冰面硬滑，他可不想成爲第一個摔死的倒黴蛋。
悲哀的是，他只能是第二個甚至更往後。
因爲已經有一個倒黴蛋滑到，腦袋磕在堅硬的冰面上死掉
“可憐的傢伙……”
不遠處有士兵低語：“他逃出了亞空間，躲過了暴風雪和惡魔，卻死在這裡……”
離得近的士兵將雪踢在倒黴蛋身上，掩蓋屍體，避免被惡魔發現。
隊伍又遭遇兩次石像鬼巡邏後，他們有驚無險的離開海岸線，保持四五里的距離。石像鬼只沿着陸地巡邏，這麼遠的距離，它們很難注意到冰上的小黑點。
慢是慢了點，但勝在安全，溫度似乎也在回暖，還隱約聽見海水的聲音——
白天趕路，晚上聚堆抵禦風寒，走了幾天，他們逐漸能看見屹立在極北之地和北境之間的“雪山”。
滾滾濃煙從“雪山”口噴涌而出，伴隨亮色的膿液般的岩漿，蜿蜒流淌，在巍峨的山體留下一道道瘡痍傷口。
早已麻木的士兵們振奮起來，看見火山，意味着他們即將脫離極北之地。接下來只要繞過火山，就能暴露在人類勢力的視線中。
“這不太對勁……”
但蓋瑞只是死死盯着火山，自言自語般說道。
“爲什麼？”霍爾德聽見了。
蓋瑞咧開因吃凍魚而崩掉一顆門牙的嘴巴：“我的魔力親和接近法師資質……平時能感應魔力漩渦，用些戲法，但在這裡，空氣中的魔力仍稀薄的能讓法師窒息……”
“惡魔爲啥要廢大力氣，讓整個極北之地都變成禁魔之域？”
他們這些天走的路途相當於一座小國，但仍未走出禁魔領域，惡魔在貧瘠之地維持這麼大範圍的法術圖什麼？
“不知道，繼續走吧……”霍爾德搖頭。
這種問題對現在的他們沒有意義，活下去纔有答案。
“你說的是對的……”蓋瑞眼神黯淡。
他們繼續趕路，本就沉默寡言的蓋瑞更是不再說一句話，只是頻頻望向遠方虛影般升騰黑煙的邪惡火山。
感到“溫暖”不再是錯覺，溫度的確在回升，他們已經能看見遠方尚未凍結的黑色海水，聽見真實存在的海浪聲。
雖然依舊冷得能凍死人，但已經很難再奪走士兵們的生命。
就在所有人以爲希望將至時，一條突兀延伸進深海的陸地橫亙在前方。
熔岩在海面形成新陸地，將近海一分爲二，擋住他們的必經之路。
“有沒有可能……”
蓋瑞擡頭看向霍爾德，咧起佈滿裂紋的絕望笑容。
“黎明並不存在？”
……
遠離海岸線的一座孤島，許多輪廓正通過發光傳送門來到島上，在島中央的亂石灘忙碌。
孤島只能隱約看見東北方“雪山”的輪廓。這個距離很安全，惡魔們討厭海水，就算是石像鬼也不能接受視線裡沒了陸地，所以它們的活動範圍僅限海岸線二三十里，對一座離陸地近百里的孤島上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這座島不算大，容納一個村莊已是勉強，加上四周一片幽深、冰冷的黑色海水，更是帶來不了一點安全感。
不過自由城只把這裡作爲臨時基地。有了前哨站，偵查空艇就能以島嶼爲半徑向周圍，尤其是繞過雪山，向極北之地輻射。
前哨站在建設，碎石灘已經停了三四艘就位的空艇。
空艇上的地精們套上刻錄恆溫魔法的衣服，準備就緒後，第一艘偵查空艇升空，向着海外飄去。
起初一切順利，但當偵查空艇在天邊化作一顆小黑點時，忽然像是失去動力，歪歪扭扭的向下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