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耀東在心裡算了一下，好像1983年那個正月抓進去的？
不對，是1982年年底。
記得夏天的時候，他大嫂二嫂還有其他村裡人跟親戚朋友搶着要給葉耀宏家送錢，就圖那利息高。
後面縣裡評萬元戶，那個大堂嫂搶出頭，然後葉耀宏回來打了她。
然後年底的時候爆雷了，小年夜，葉耀宏就打算連夜出走，不在家過年了，不過卻被當場抓了。
現在頭尾算起來也快8年了。
聽說判刑判的年限越久，減刑的機會就越多。
要是就判一兩年，兩三年，基本就沒啥減刑的機會，只能老老實實呆着。
他這個10年的話，在裡頭表現好，現在提前兩年出來應該也算正常吧？
林秀清有些不放心的叮囑了一下，“找上我們，我們肯定是直接拒絕的，就怕找上爹，讓爹念着兄弟情分，讓爹念着那是他的第一個大侄子，從小看着長大的……”
葉母眉毛一挑，已經先罵了，“你爹那個人就是耳根子軟，人家說兩句求幾句，他就什麼都能答應下來，覺得別人也不容易，他就不會想想自個也不容易。”
“我們這又不是垃圾站，啥人都能往我們這送，讓我們給安排工作，想憑着親戚情分，也得有情分啊？”
“自家人的錢也騙，咋不想着親戚情分？要是個老實本分的，不用人傢什麼來求，我都主動去找了。”
“去咱們船上幹活的親戚還少嗎？大半不都是自家人嗎，有的幹着幹着已經自己買上船了，能幫一把，誰不幫？”
“工作給別人也是給，給自己人也是給，要是老實本分的，咱也像對待阿凡那樣，給人一個機會。”
“阿宏太沒良心了，給誰都不給他，你大嫂二嫂現在想起來都還能罵兩句。”
“反正人家兒子女兒也大了，也讓他女兒在作坊裡幹活了，也可以了。”
林秀清跟着點頭，“大人的錯誤不關孩子的事，反正他沒進去前的那些年也一直在外頭，出去混口飯吃肯定沒問題的。”
“沒錯，人家在外面混那麼久，又能吃得開，哪還能看得上上班那點小錢？這一出來，指不定還有大生意等着他。”
“大伯母一把年紀了還瞎操心，人都還沒出來，就已經提前安排上了，保不齊人家出來，有自個的打算，哪能看得上咱家那點活。”
“就是，人志向遠大着呢。”
葉母跟林秀清一唱一和，都非常瞧不起葉耀宏，也排斥抗拒。
葉母是因爲跟妯娌關係不好，自家兩個兒子又被坑了，自己當時也差點就掏錢了。
雖然現在條件好起來，但也不是小錢，更何況十年前，那算是掏空家底了。
而林秀清是因爲本來就不熟，更何況他名聲又不好聽，萬一到時候追債追到自家來咋辦？
這不是平白給自己找麻煩嗎？他們又不是髒的臭的什麼都要。
老太太情緒不高的低垂着頭，一聲不吭。
平常吃飯都可高興了，偶爾還能憶苦思甜說兩句，以前可從來都沒吃飽過，也很難得才能吃一碗白米飯，都是摻着雜糧的，連稀飯都得摻一半紅薯。
今天聽了這消息，她高興不是，不高興也不是，也沒有說話的慾望，耷拉着個肩膀。
葉耀東聽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也沒有吭聲，隨便她們說。
反正他肯定是不會讓葉耀宏上船的，人家習慣了眼高手低，來錢快的，哪能踏實的幹活，掙那點工錢。
早已經習慣了劍走偏鋒，手裡過大錢的日子。
“知道了。”
“你知道沒用，你得跟你爹講，提前給他知道一下，心裡有個數，不然人家直接求到他跟前，他爲了面子直接應下來咋辦？”
葉耀東看她們嘰裡咕嚕的，有些不耐煩。
女人就是小心眼事多，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看她們這一直嘀咕，搞得好像人已經站在家門口等着了。
“我爹又不是個糊塗的，想着兄弟情分，想着自個的大侄子，他不好拒絕，但是他可以往我身上推啊？”
“說自己做不了主，得問我缺不缺人，這不就得了？又不會讓他得罪人。”
“我要是說點什麼，他還能罵兩句，罵我不懂事，翅膀硬了不聽話，他也沒轍，拿我沒辦法這不就是現成的話術？任誰聽了都不會再爲難他。”
葉母放心了，高興的說：“對，就得這樣，就說自己做不了主，本來也不是能給他做主的。”
“沒什麼好擔心，擔心這個，還能隨便被人拿捏了？”
“我是擔心你爹心軟，眼淚掉幾滴，給人家哄去了，不管不顧就應下來，到時候你這邊反對，他更裡外不是人。”
“知道了，囉嗦。”
“你快吃，吃完了早點休息，天沒亮就要出發了。”
“嗯。”
葉父也是等葉耀東到了後，跟他提起，他才知道葉耀宏也快放出來了。
時間一轉眼也過得挺快的，一下子就8年多過去了。
他一時也有些感慨，“這8年時間，社會變化的太快了，這要是出來也不知道能不能適應。”
“你管他能不能適應，顧好自己就好了。”
也就8年，雖說變化的快，但是也沒有大變樣，這要是二三十年，那還更完蛋，直接與社會脫節，手機是什麼都不知道。
“話也不是這麼說，你大伯總共就兩個兒子，這幾年日子也難過，你二伯倒是日子也越過越紅火了……”
葉耀東翻了個白眼，自顧自的先整理自己的行李。
隨口提一句，他爹還真的挺心軟的，自己就已經先感慨上了，人家就兩個兒子，但是女兒好幾個，雖然都被騙錢了，但是也不能對親爹不管不顧。
而葉耀宏的兩個女兒去年求到阿清那，阿清看她們乖巧，也讓她們去作坊幹活了，工資掙一掙，一家子日子也不難過。
這麼多年過去，家裡男人蹲大牢，村裡人這幾年日子也好過，也沒有人再逼着他們家還錢。
本來那個大堂嫂也想去阿清那上班了，不過阿清拒絕了。
孩子無辜又乖，她就當心疼孩子，大人可不行，大半個村子的人都被他們兩口子得罪了。
“有沒有說哪一天回來？咱們不在家，得交代你娘跟阿清，到時候拎一袋雞蛋過去。”
“這還用你說，雖然娘不喜歡他們，但是最基本的還是能做到的。”
“嗯，等人回來再說，人家都還沒咋的，你娘就已經先給我敲打上了。”
“那你就說，我大伯要是跑你跟前來哭，掉眼淚，阿宏跑過來也跪下磕頭認錯，各種保證，你給不給機會？”
葉父沉默了。
怎麼都是看着長大的大侄子，兄弟裡頭第1個孩子，就像葉耀東疼葉成海一樣，心怎麼硬得起來？
“所以我娘讓你推我身上就好了，不過就像你說的，八字都還沒一撇，她也是杞人憂天。”
“小心眼，別搭理你娘，心眼跟針尖一樣小。”
“這幾天順利嗎？”
“順利是順利，就是一堆的賬等着你去要。”
“嗯，量那麼大也難免的，等我把這一趟的貨款交到財務那，再眯一會兒，下午再去要賬，大早上的要賬不合適。”
“你先休息好了，睡醒了再去交賬也沒事，自己的廠子有啥關係，到時候交賬的時候，順便把活接過去。”
“也可以，主要是想看一下那兩個小子活幹的怎麼樣了，這幾天我不在，有沒有老老實實上班？有沒有偷懶？”
“好着呢，那麼輕鬆的活，還能偷吃，這要再不老實的話，那也不用幹了，直接送回去，以後都不要來了。”
“那就好。”
交代還是有用的，上班之前他就交代了其他人，兩兄弟跟工人一視同仁，遲到早退照樣扣錢。
葉父又問：“下一趟貨什麼時候送？這兩個跟着下一趟貨送回去吧？”
“要的，也20號了，過兩天送回去還能給他們休息幾天，沒完成的作業也能臨時抱一下佛腳。”
“那你等會提前給他們講一下。”
“等我睡醒了再說。”
葉耀東朝他爹擺了一下手，葉父也直接就出去了。
兩兄弟知道過兩天就要回去，有些捨不得這麼好賺錢的活，但是也知道要開學了，不回去不行。
能比葉小溪晚一個多禮拜回去已經不錯了，也讓他們多掙了好多錢。
“爹，那…你什麼時候去魔都？”
葉成湖搓搓手，賺那麼多錢，就等着再去一趟了，上回被他爹騙了，帶着到處轉，啥都沒買，都便宜葉小溪了。
“沒空，接下去要催賬，過兩天返程也不是我帶，你爺開船帶你們回去。”
“啊？”
葉成洋也激動的睜大眼睛，“你不是說等下次帶我們去魔都嗎？說我們掙錢了，可以想買啥買啥。”
“是這麼說沒錯，但也得我有空啊，而且我說的是下次，所以你們等下次吧，錢先攢着，下次想買啥買啥，也沒錯啊。”
“不是，爹，你這不是哄我們玩嗎？我們都這麼賣力的幹活，就是想着掙點錢，買自己想買的東西。”葉成湖試圖跟他講道理。
“那錢不是給你掙到了嗎？下次想買啥買啥。”
“可是我就想趁回去前，再去轉一下，上次什麼都沒買。”
“這邊買也一樣，給你們把工資結到今天過，明天你們兩兄弟可以跟阿江他們或者跟你兩個表哥一起出去逛。”
葉成洋也鬱悶極了，“那我們這兩個月在這裡除了掙的工資，啥也沒撈到。”
這還是他們付出自己的勞力才賺來的。
在車間裡，天天熱的滿頭大汗賺來的辛苦錢，不是白得的。
一想到這他們就更生氣了，都便宜葉小溪了！
什麼都不用幹，高高興興就收穫了一堆，他們累死累活的，得靠自己雙手創造。
葉耀東一人拍了一腦袋，“什麼沒撈到，老子帶你們到處見識，這叫沒撈到？這纔是最寶貴的財富，你妹花的那點錢算什麼？”
“以後老子的這些產業，還得靠你們守着，你妹以後也反正只負責吃喝玩樂。”
葉成湖舔着臉，“我們可不可以也只負責吃喝玩樂？”
“可以，那就把我的這些產業通通留給你妹。”
“！！！”
葉成洋拍着胸脯，“爹，都交給我，我不怕苦，不怕累，我努力掙錢，你以後帶我幹啥去都行，妹妹以後給我養。”
“靠！不要臉！”
葉耀東又一巴掌呼過去，“學着點，你比上不行，比下也不行，比中間的又比不過。”
“哪有，就他愛表現，就會說好聽的，心眼多，我就是太老實了。”
“你好自爲之，馬上上初二了，很快就初三了。要連高中都考不上，那就去海上。”
葉成湖扁着嘴。
葉成洋諂媚着問：“那爹，等我們今天下班了，是不是就可以去找表姐把這個月的工資給結了？”
“可以，明天不用來上班了，自己安排走的話，提前一天通知你們。”
“好嘞。”
葉成湖等葉耀東走後，都還在唉聲嘆氣。
“爹太疼妹妹了，啥都不用幹，天天就吃吃玩玩，我要是女生就好了。”
“別想了，你可是長子，以後海上的船可都等着你呢。”
葉成湖原本聽着長子，還挺高興的，覺得自己以後任重道遠，但是一聽到海上的船歸自己，臉都拉了。
“你咋不去海上？”
“爹又沒有跟我說去海上，爹一直跟你說去海上。”
“那是因爲我比你大……”
“沒錯，所以以後給你去海上，你可是長子，爹最重要最賺錢的就是這些漁船了，咱爹不就是靠一條小船起家的嗎？”
葉成湖想想也覺得有道理，瞬間腰板都挺直了，感覺自己任務艱鉅。
“可是爹不是說了，不會讀書再讓我去海上？”
“那你會讀書，然後再去海上，爹不是更高興？”
“那也是。”
葉成湖想想也高興了，“那我以後就去海上管着那些船，這廠子裡就給你管了。”
葉成洋點點頭。
他大哥去捕魚，他就在廠裡享福！
葉耀東不知道自己轉個身出去，兩個兒子已經把他的家產瓜分清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