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濤盯着反饋信息說：“總下載量已經超過3100。一區卡得不能動了，二區的壓力也很大。很多一區玩家，正在直接轉去五區，估計他們是猜到五區最流暢……”
楊宇輝則說：“我正在跟一些網管聊天。有網管說，他那網吧有四五個玩家，約好了一起玩我們的私服。玩着玩着，把旁邊玩正版的也吸引進來，現在他網吧裡有十七八人在玩《深淵傳奇》！”
“三四五區還能容納多少人？”陶成鋼問。
馮濤說道：“就這幾分鐘時間，五區也快滿了，應該是一區太卡轉過來的。三區和四區還比較流暢，但加起來也只能容納四五百人。下載量還在漲！”
陶成鋼指揮說：“聯繫幾大私服論壇，立即斷掉下載鏈接！”
17173沒有給官方下載鏈接，畢竟是正規門戶網站，不可能公然幫私服做下載服務。
而且2003年底，發帖和回帖也無法掛超鏈接和附件。
《深淵傳奇》的下載鏈接，掛在17577、7GG、樂都等私服論壇，陶成鋼給各大論壇付了宣傳費的。
就在楊宇輝聯絡論壇斷掉下載時，陳貴良正在噼裡啪啦打字發帖：
“555555，我要哭死了，怎麼有這麼多玩家？我租的小霸王服務器不夠用啊。”
“天啦，你們太給力了。兄弟姐妹們，今天很抱歉，只能把下載關掉，不然這遊戲沒法玩了！”
緊接着，陳貴良又切換路人賬號，在遊戲更新日誌裡回覆：“剛纔是誰說的，5000人服務器綽綽有餘。還說自己真牛逼。你牛逼個錘子！”
他複製內容發給水軍頭子，並且又加幾個字“樓下注意隊形”：“其他的別說，就複製這一段回帖！”
很快，貼子裡一水兒的回覆，瞬間就躥了二三十層樓：“這麼大的服務器容量，想必是綽綽有餘了。我真牛逼！樓下注意隊形。”
馮濤喊道：“卡了，二區和五區全卡了，三區和四區也快滿員。”
“不是斷掉下載鏈接了嗎？”陶成鋼問。
馮濤說道：“洋芋聯繫各論壇斷鏈接的時候，又猛漲了400多個下載量。肯定是早就在下載的，剛纔正好下載完了。還有那些網吧，下載一次就能安裝幾十臺電腦，真實玩家數量肯定比下載量多得多！”
陳貴良安慰道：“沒事。有很多網友是來湊熱鬧的，還有故意玩私服報復盛大的，他們再過一會兒就要離開。”
就在說話之間，五個區全部滿員。
謝揚一直盯着論壇，焦急喊道：“好多網友開罵了。”
馮濤說道：“遊戲裡也在罵。”
陳貴良掃了幾眼論壇回覆，發現罵遊戲太卡的，語氣並不十分激烈，甚至還有人在幸災樂禍。
真正狂噴臭罵的，是那些無法下載，還沒進遊戲的網友。
可以代入他們一下：你星期五下班回家，興沖沖的下載遊戲。你家的網速慢得要死，好不容易下載到99%，突然下載鏈接被斷掉……
你會不會開罵？
陳貴良迅速指揮道：“在那兩個熱帖裡面，繼續換賬號複製粘貼剛纔的回覆。不要跟網友對噴，用清一色的回覆把他們淹掉！還有，發遊戲公告道歉，詳細說明原因，請他們去論壇聊天。”
謝揚和其他水軍立即操作。
沒過多久，謝揚就驚奇地發現，輿論風向竟然變了。
網友們從最初的抱怨和謾罵，漸漸變成以調侃戲謔爲主，而且也跟着複製粘貼那句：“哈哈，這麼大的服務器容量，想必是綽綽有餘了。我真牛逼！樓下注意隊形。”
還有個別小機靈鬼兒故意搗亂：“嘿，我就是要破壞隊形。來打我呀，順着網線來打我呀。”
謝揚震撼莫名，問道：“陳大俠，你早料到有這種情況，所以提前發帖自吹自擂。然後再讓我們引用自吹自擂的內容，把玩家輿論引向諷刺和調侃？”
其他人聞言，也全都看向陳貴良。
陳貴良解釋說：“罵一款遊戲，跟罵一個人不同。我以私服架設者的身份提前發帖，而且故意自吹自擂留下口實。就是爲了給網友一個宣泄怒火的目標，讓他們轉移關注點，讓他們有一個臺階可下。尤其是那些下載到50%以上，卻突然無法繼續下載的網友，他們現在是極其憤怒的。”
陶成鋼一下子就理解了：“引導網友從罵遊戲，轉移到罵運營遊戲的人。而這個人，之前一直在跟網友稱兄道弟，還故意自吹自擂像個小丑。就像好朋友把事情搞砸了，而且搞砸得特別滑稽可笑。這個時候，就可以從罵人轉向調侃和嘲笑。調侃完了，嘲笑完了，大家還是朋友！”
“對，”陳貴良說道，“這些網友，因爲前幾天的帖子，本來就是偏向我們的，多數人其實沒有直接開罵。他們的憤怒只在一時，只要別繼續激怒他們就行，稍微搞點花樣就能轉移注意力。”
陳貴良又補充道：“另外，還能給他們帶去虛榮心。這讓他們感受到：遊戲太卡，下載斷掉，並不是我們做錯了，而是他們的力量太強大。他們會覺得自己特牛逼，居然能把一款私服搞崩。”
“厲害！”
謝揚佩服不已，他感覺自己又學到了東西。
楊宇輝驚歎道：“我靠，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
馮濤哈哈笑道：“我侄子嘛，跟我一樣聰明。”
房間裡的其他人，也紛紛直呼牛逼。
陶雪本來不懂什麼私服，也對遊戲沒啥興趣。
她一直在房間裡無聊轉悠，此刻聽到大家都在稱讚陳貴良，陶雪也莫名感覺陳貴良特別厲害。
陳貴良還在繼續回帖：“55555，你們罵我吧。我好傻好天真，我以爲5000人的服務器就夠用了，沒想到兄弟姐們這麼給力。我已經租了新的服務器，明天就能開新區！今晚到底有多少人來玩啊？小霸王服務器都被你們卡爆了。你們要不要這麼牛逼？”
陳貴良又切換賬號回帖：“我真牛逼，服務器綽綽有餘。注意隊形。”
他又在QQ裡給水軍發消息：“快點，複製這句繼續回帖！剛纔的太冗長，網友熟悉之後，換成這個簡短的。”
陶成鋼思考着回帖內容的長短變化，又看向指揮若定的陳貴良，心中驚歎：這小子是天生的首領！
陳貴良還在繼續看帖子，發現很多人在回覆“小霸王服務器笑死我了”。
他立即意識到現在還沒這個梗，又指揮水軍說：“快點刷：小霸王服務器，笑死老子了。注意隊形！”
隨即，陳貴良又回看自己的發帖，讓水軍用剛纔說的“好傻好天真”玩梗。
此時的論壇，還不流行“注意隊形”的玩法。
在水軍的引導下，網友們感覺好有意思。
一時間，幾大遊戲論壇，變得熱熱鬧鬧、嘻嘻哈哈，網友們對於玩梗樂此不疲。
陳貴良又以被斷掉下載鏈接的網友身份，引導同類玩家徹底改變想法和情緒。即，我們網友的力量無比強大，嚇得私服都不敢開鏈接了！
那些受不了服務器太卡的，還有無法下載遊戲的，一個個都玩起了蓋樓遊戲。
放眼望去，回帖全是“注意隊形”。
似乎這樣子蓋樓灌水，比直接玩遊戲還有趣。
……
天涯論壇。
一個帖子出現：《私服鬧出大烏龍，小霸王服務器快把老子笑死了》。
“我剛下班回家，就打開電腦下載《深淵傳奇》。媽的那下載速度就不提了，好不容易下載到42%，突然提示無法繼續下載。跑去論壇一看，好多人都在罵，下載鏈接已經被掐斷。”
“再去看帖子，我本來是想罵娘，結果被逗得要笑死。架設這款私服的老兄，自稱服務器能容5000人，還說綽綽有餘，自己特別牛逼。服務器都卡爆了，這傢伙現在被罵得不敢冒泡，貼子裡清一色全是注意隊形。”
“對了，他還說自己好傻好天真，租的是小霸王服務器。小霸王真的好形象……”
“遊戲論壇裡的網友，也全都是油菜花，老子越看越想笑……貼個網址，大家一起去湊熱鬧。”
在這個整宿泡聊天室都不覺疲憊的年代，在這個跟陌生人聊QQ能聊一天的年代，稍微有趣的事件很容易獲得大量網友圍觀。
沒過一會兒，遊戲論壇的就出現跟帖。
“天涯網友到此一遊。我真牛逼，注意隊形。”
“西祠衚衕網友到此一遊。我真牛逼，注意隊形。”
“水木清華BBS網友到此一遊。我真牛逼，注意隊形。”
“貓撲網友……”
這些傢伙，真不是水軍招來的！
他們當中的很多人，甚至沒接觸過網絡遊戲，純粹跑來打卡湊熱鬧。
這次的服務器爆卡危機，在陳貴良的刻意引導下，已經變成所謂的烏龍事件。
而且，直接造出“我真牛逼”、“注意隊形”、“好傻好天真”、“小霸王服務器”四個熱梗。
17173的值班人員，發現網站訪問量猛增，連忙呼叫主管趁機擴大影響。
他們纔不管盛大會怎麼想，也不顧《深淵傳奇》的死活，當晚就趕出一篇稿子掛在首頁：《私服鬧出烏龍事件，引來全國網友熱情圍觀》。
這篇資訊新聞掛上首頁之後，許多不玩私服的網友，也紛紛好奇跑來看帖子。
越看越覺得有趣，乾脆留在論壇灌水玩梗。有不少人甚至等着恢復下載之後，也跑去《深淵傳奇》看看這款私服長啥樣。
而各大論壇和高校BBS，在那些跟遊戲無關的帖子裡，也開始出現“我真牛逼”和“注意隊形”。
對此一無所知的網友，就感覺很莫名其妙，連忙詢問到底是啥情況。
還在繼續出圈！
甚至蔓延到現實當中。
……
《大衆軟件》正在做相關調研統計，在明年元旦發表《2003年度中國電腦遊戲產業報告》。
來自遊戲廠商和銷售網點的數據，需要等到12月底才能獲得。
但現在已經開始採訪從業者和玩家，其中一項就是採訪遊戲論壇的活躍用戶，他們還聯手17173搞了一個調查問卷。
編輯老魏負責網遊用戶採訪，週末三天的晚上是最方便行動。
他登陸網站沒逛多久，便看到那幾個熱帖，連忙詢問前因後果，繼而快速瀏覽帖子和回覆。
老魏看着看着就眼睛發亮，他認爲可以寫篇文章報道，甚至連內容都已經構思好了。
即兩個熱愛遊戲的傳奇玩家，因爲對遊戲歲月和老朋友的懷念，喝醉酒之後決定自己做一款私服。他們把想法在論壇上公佈，引來大量網友的共鳴，最終鬧出一系列啼笑皆非的事件，而且還製造出“遊戲難民”、“網絡孤兒”、“小霸王服務器”、“我真牛逼”、“注意隊形”、“好傻好天真”等一堆熱門詞彙。
當然，還要探討私服的合法性，呼籲有關部門完善法律，這樣才能增加報道的深度。
這種雜誌文章，很多讀者喜歡。
因爲全國有無數人，不能天天上網。
有些雜誌，甚至直接照搬論壇帖子，都能讓讀者看得津津有味。
……
陳貴良看着17173首頁的資訊新聞，沉默良久說：“鋼哥，咱們等着盛大的律師函或電話吧。”
陶成鋼叼着華子抽悶煙，他不知該高興還是煩惱：“你覺得盛大會怎麼做？”
“誰知道呢？”陳貴良道。
馮濤猛地在旁邊喊：“幾個區都不怎麼卡了。估計是純看熱鬧的網友，已經離開遊戲。還有人掉線之後，乾脆跑去論壇蓋樓。”
楊宇輝則說：“鋼哥，《大衆軟件》的編輯加我QQ，說是想採訪一下我們。”
陶成鋼：“……”
陳貴良：“……”
他們還不知道，私服圈已經被引爆了。
此時此刻，所有做私服的同行，全都在關注《深淵傳奇》。
不關注都不行，話題度太高，大家又不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