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方言兜裡還裝了幾包煙,專門是用來對付這種場合的。
結果現在倒是好了,煙沒用出去,人家就直接去通知去了。
“國際政治系大一的方寧同學,正門傳達室有人找!”
“再通知一遍,國際政治系大一的方寧同學,正門傳達室有人找你!”
學校的喇叭裡傳來傳達室同志的聲音。
喊完話過後,方言還是從身上掏出一包煙,放到了傳達室的桌子上。
剛喊完人的傳達室的同志,見到那桌子上的外國煙,當即說道:
“誒呦,領導同志,您這太客氣了……”
“您不嫌棄就行。”方言笑着說道啊。
傳達室的同志笑呵呵的翻來覆去看了看煙,說道:
“不嫌棄不嫌棄……你們首都都抽上這種煙了啊?”
方言說道:
“那倒沒有,我這也是國外回來的朋友送的。”
傳達室的同志聽到後豎起大拇指:
“領導同志年紀輕輕就能當上研究所主任,前途不可限量!”
說罷他又好奇的問道:
“對了,您找這個方寧同學,是您什麼人?”
“我二姐,親二姐。”方言說道。
聽到方言這話,傳達室的同志恍然大悟,忙說道:
“哦,那我再幫你喊一下!剛纔就喊了兩聲,說不定她沒聽到呢。”
接着他重新打開喇叭,再次喊了起來:
“國際政治系大一的方寧同學,正門傳達室你家裡人找!聽到後請馬上過來!”
“國際政治系大一的方寧同學,在正門傳達室,你家裡人找你!聽到後請馬上過來!”
要不老話說的好,禮多人不怪呢。
這位傳達室的同志收了一包煙,連着喊了七八句。
最後還是方言感覺有點過頭了,這才叫住他,讓他別喊了。
傳達室的這位同志說道:
“你不知道,我們復旦的面積大,有些地方聲音又聽不太到,所以多喊幾聲,就算是她自己沒聽到,也有其他的同學會通知。”
這年頭的復旦其實不算太大,1978年復旦大學主校區(邯鄲校區)面積約爲500-600畝,這時候的北京大學就有2800畝,清華更是有3000畝左右。
復旦屬於是全國大學裡,中等偏大的水準。
方言他們的首都中醫藥大學,如果不算挨着的研究院,醫院這些七七八八的,就比較小了,只有四百畝的樣子。
主要是學中醫的人確實少。
聽到對方的話,方言笑着說道:
“謝謝您!不過喊多了我怕把我二姐嚇着。”
這話音剛落,方言就看到遠處的教學樓裡跑出個短髮的姑娘。
藏青色的褲腳捲到腳踝,一溜煙的就跑了過來。
方言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二姐。
她跑到校門口,額前的劉海已被汗水洇溼,看見方言時眼睛一亮,然後又有些擔心的問道:
“老三,你咋來了?是家裡出什麼事兒了?”
方言笑着對她說道:
“瞧把你嚇的,家裡好着呢!我這次出差路過上海,這不順道過來給你送點東西。”
說着方言招呼二姐到車旁。
司機同志見狀心領神會,立馬就打開了後備箱,把方言從首都帶過來的特產,還有剛纔在來之前買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看着紅旗車後備箱裡,拿出三個滿滿當當的網兜,還都是一些自己平日裡都捨不得買的東西,二姐有些恍惚。
自己兄弟有能耐她是知道的,但是沒想過這麼有能耐。
紅旗轎車在這年代是什麼人才能坐的?
那都是領導幹部才能坐的,方言居然現在已經坐上了,而且還給他配了個司機。
這水平已經有點讓二姐摸不準情況了。
不知道方言在自己讀書這段時間裡,又幹了什麼事兒。
“你是什麼時候到的?”二姐對着方言問道。
“中午十一點在虹橋機場落地的。”方言迴應道。
“坐飛機過來的?”二姐驚訝。
方言點點頭說道:
“嗯,和廖主任還有一些老同志們一起過來的,兩個多小時就到了。”
說罷,方言把三網兜東西都遞給了二姐:
“來,東西先拿着,這個網兜裡是從家裡給你帶的糕點,爸媽,大姐方晨,都買了,一兜子你慢慢吃吧,另外這兩個網兜是我剛纔在南京東路那邊的中華商業一條街買的,這些估計放不了多久時間,你給同學老師什麼的分一分。”
塞到二姐手裡後,方言說道:
“其實本來以爲這次坐飛機帶不了多少東西,結果其他人一個比一個帶的多……早知道是包機過來,我就多帶一些了。”
二姐發現再重點自己真是拿不下來了。
方言這會兒又從身上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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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這個是家裡給你的,一家人的心意都在裡面了。”
“這啥?”二姐放下網兜,接過信封問道。
方言說道:
“全國的糧票,還有一些現金,你一個人在上海讀書,不像是我們在京城,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
二姐打開信封一看,發現果然是用橡皮筋捆好的全國糧票,還有一些現金,好幾百塊錢。
二姐有些臉紅的說道:
“我不缺這些,還有最近那個……我去不了日本了。”
“學校說我這個情況不合規矩。”
方言沒有說這事兒是自己辦的,他只是笑呵呵的說道:
“沒事兒,去不了就去不了唄,憑藉你的能力,我相信還有其他地方一樣能夠發光的。”
二姐聽到方言這麼說,感覺心情好多了。
她裝好了,方言給的信封,然後拿起地上的網兜,對着方言問道:
“那我把東西放了,帶你在學校逛一會兒。”
方言點點頭:
“行啊,那一起進去吧。”
二姐應了下來,方言遞給司機一包煙,讓他在這裡等着。
司機同志看到方言這麼客氣,當即表示沒問題,今天他本來就是服務方言的人。
接着方言跟着二姐進入了復旦大學。
五月的復旦校園下午陽光裡,法國梧桐的枝葉在頭頂織成綠瀑,光斑透過縫隙灑在青磚路上。
二姐方寧走在前面,方言跟着她繞過校碑,聞到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是教學樓前的花開了,粉白的花簇擠滿枝頭,在風裡輕輕顫動,方言定睛看了下,發現好像是夾竹桃。
“這是三教,我每天早上都來這兒背書。”方寧側身避開抱着作業本的同學,朝一棟紅磚樓指了指,對着方言介紹。
路過操場時,一羣穿着運動服的男生正在打籃球,單槓區有幾個女生在壓腿。
方言突然開口:
“對了,二姐,你說的那個上海的筆友見着了沒?”
方寧一怔,然後笑道:
“我那都是說來騙爸媽的,根本沒有什麼筆友。”
方言樂道:
“哈哈……我還以爲你要瞞着我呢。”
方寧嘆了口氣說道:
“到這裡我都想通了,沒必要撒謊,我其實本來就是想出來一個人生活,想要過自己想過的日子,我以爲自己一個人可以過的很好,但是你在家裡,好像比我一個人在外邊過得更好。”
“爸媽他們現在也以你爲榮了,大姐和小弟也同樣是這樣。”
“這纔沒多久,結果你一到上海剛落地,已經坐上好多人夢寐以求的紅旗轎車了,我和你比起來,現在真是越來越遠了。”
“嗐,我這是沾了廖主任的光。”方言擺擺手說道。
方寧搖搖頭說道:
“以前的我老覺得自己就是家裡最厲害的那一個孩子,現在看來是我太自負,你纔是咱們家裡最有出息的那一個。”
“現在我算是服了。”
方言聽到二姐說出這話,說道:
“可不能這麼說,咱們家裡每個人在爸媽眼裡都是獨一無二的,各自在自己的領域發光。”
二姐方寧一怔,笑着搖搖頭:
“嗐,還是你會說……”
拐進一條種滿冬青的小路,路盡頭是兩棟四層小樓,外牆刷着米黃色塗料,窗框有些斑駁。
樓前的晾衣繩上掛着洗得發白的藍布衫。
“這就是我們的宿舍。”二姐指着前面的樓,對着方言說道。
方言點了點頭。
他看到了宿舍樓前掛着“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的木牌。
方言跟着二姐到了門口。
方寧把網兜往上顛了顛,對宿管阿姨笑道:
“王姐,這是我弟弟,幫我送點東西就走。”
阿姨推了推厚重的眼鏡片,打量了下方言,笑着擺擺手:
“快去快回啊,別讓其他小姑娘跟着學樣。”
“好嘞!”二姐答應一聲。
很顯然,二姐和宿管阿姨的關係相處的還不錯。
接着她帶着方言上了樓。
二樓走廊飄着黴味與雪花膏的混合氣息,牆根處擺着一排搪瓷痰盂。
方寧的宿舍在203室,推門進去,六張上下鋪擠得滿滿當當,靠窗的桌子上擺着漱口杯和鐵皮飯盒,牆上貼着張褪色的《工農兵畫報》。
她的牀位在靠窗下鋪,枕邊還放着半本翻開的書,書頁間夾着片乾枯的梧桐葉做書籤。
“就這兒了。”二姐方寧把網兜放下,然後從牀底下拖出她自己的箱子,上面還掛了個小鎖。
打開鎖過後,二姐選了一些東西放了進去,裡面沒放幾樣就塞不下了。
“嗐,你這也買太多了。”
轉過頭,她又打開寢室裡屬於她的儲物櫃,把裡面的東西拿了一些出來,這才把方言給她帶的禮物全塞進去。
方言帶給她的那個裝滿錢和票的信封,二姐想了想最終分了好幾分,分別藏了起來。
方言哭笑不得,問道:
“你這宿舍裡還掉東西?”
二姐說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藏好了東西后,二姐帶着方言下樓,順道還給了宿管阿姨好幾顆大白兔奶糖。
看來二姐在外邊,人情世故這塊兒還是搞挺好的。
根本不用自己擔心。
接下來,二姐又去找老師請了假。
說是自己家裡弟弟來了,要在復旦校園裡逛一逛。
老師也沒說啥,當即就答應下來。
等到二姐帶着方言已經逛了一會兒後,老師又追了出來。
對着她問道:
“方寧,來的是你哪個弟弟?”
“是那個全國狀元?還是海潮?”二姐被這個問法搞的有些懵逼,她張了張嘴,說道:
“額……是全國狀元!”
“方言?”對方問道。
二姐點頭:
“對。”
接着老師跑了過來,對着方言熱情的說道:
“哎呀,方言同學,歡迎歡迎!歡迎到我們復旦來!”
方言撓撓頭,和他握了握手:
“額,老師好!”
二姐對着方言介紹:
“這位是我們班主任,王老師,他是西歐教研室主任和校學術委員會委員,還是今年復旦大學學術委員會委員。”
方言一怔,腦海裡蹦出個名字來,問道:
“是王召棠教授?”
對方也一愣,驚訝到:
“喲,你聽過我?”
方言趕忙拱手:
“久仰久仰!”
這位不僅是國際政治方面的大佬,他還是國內著名的法律史學家,也是國內法律史學科的奠基人和創建者之一,在華夏法制史領域有深厚的學術造詣。
屬於是兩個專業雙開花的那種精英人物。
方言爲什麼會這麼清楚呢?那是因爲上輩子有病人是這位的徒孫,方言去查過資料,復旦這會兒國際政治系的教授都是其他行業拉過來的,都屬於是被迫雙開花的那種。
就像是造原子彈的那些科學家一樣,國家一句話,他們就要放棄原來的學科,轉過頭鑽研一個全新的學科,但是他們在原來的領域,也是大佬。
所以這就造成了雙開花的情況。
聽到方言還聽過自己的名字,王召棠教授也是高興不行,非要帶着方言一起逛復旦。
結果這下好玩了,學生和其他老師看到國際政治系大一的班主任王召棠,給個不知道什麼地方來的年輕人當導遊。
然後就有人忍不住,過來問到底是什麼情況。
接着他們就發現了這裡來了個不得了的人……去年的全國高考狀元方言。
說起來方言就感覺很奇怪,原來自己在其他地方居然是這個名頭更加響亮。
大家都對他的滿分高考成績,感到驚訝。
方言也認識了好幾個人二姐的老師,比如陳其人,俞正樑,餘開祥……
唯獨沒有見到老丈人的那個朋友。
方言最後詢問二姐才知道,原來這位在這幾天放假,沒有在學校裡。
聽到這裡方言就懂了,肯定是正在接受調查。
隨後,方言被請到系裡的辦公室交談。
閒聊中,學校領導漸漸將話題轉到方言的中醫專業上。
他們對中醫瞭解有限,僅零星聽說過一些發生在京城的事。
通過對話,方言深切感受到,這年代的信息傳播渠道極爲有限:
在京城,他出門常被人認出;但在上海,大家更關注的還是他“狀元”的身份。
又聊了一會兒,窗外的陽光漸漸斜了,外邊響起下課的鈴聲。
方寧忽然想起什麼,猛地擡頭:
“呀,快五點了!你不是說六點前要回賓館嗎?”
方言說道:
“哦,對,諸位老師,我還要回去,實在不好意思。”
學校領導這邊說道:
“我們學校有招待所的,環境還不錯!要不就住咱們學校吧!”
方言笑着拒絕到:
“這恐怕不行,我是跟着領導來的,明兒一早就得坐飛機離開去下個地方,今天六點就得回錦江飯店那邊。”
在場人聽到“錦江飯店”都一愣。
“哪裡?”
“錦江飯店?”
錦江飯店是什麼地方?方言回那邊?
方言在他們難以置信的目光下,點頭確認:
“嗯。”
這下復旦學校的領導面面相覷,有人問到:
“方言同學,你是和誰來的啊?”
方言稍微沉吟了下,說:
“是中僑辦的廖主任。”
聽到這位名字後,幾個人渾身一震,這位他們是知道的。
帶頭的學校書記,站起身對着方言說道:
“哦哦,那……那確實該早點回去,我們送你出去吧!”
方言拱了拱手:
“客氣了。”
接着一羣人給方言送往學校外,此刻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學校的學生們看到學校領導簇擁着把一個年輕人往外送。
人羣裡二姐跟在方言身後,今天本來說是來看她的,結果現在倒好,走一半被學校老師和領導截胡了。
高考狀元並不稀奇,但是五科滿分的全國高考狀元絕對稀奇。
搞的二姐到現在還有不少話都還沒給方言講呢。
等到了學校外邊,一輛紅旗車已經在外邊等着了,司機看到方言來了,立馬打開車門,等着方言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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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見狀,有些驚訝於方言這招待規格。
完全就是國家幹部的招待規格啊?
什麼情況啊?
帶着疑惑,看着方言和二姐方寧告別。
然後衆人也和方言握手後,方言上了車,紅旗發動拐了個彎,進入大道絕塵而去。
“方寧同學,你弟弟方言他除了是學生,還是什麼啊?”學校書記轉過頭對着方寧問道。
“我不知道啊!”方寧一臉懵逼。
“……”衆人面面相覷。
……
回去的路上,方言又買了點上海的小玩意兒,當做給家裡的人的紀念。
下次回來的路線是直接從廣州飛京城。
不會在上海停留,所以紀念品要這會兒就買好。
回到了酒店裡,已經是五點四十多了,方言在房間裡放好了東西,六點的晚宴就要開始了。
今天晚上方言以爲就隨便吃點,結果沒想到,比中午那一頓,還要豐盛。
人也多了不少。
這邊當地的大領導也過來了,還邀請了在這裡的僑商,以及廖主任的那些朋友們,上午二十幾個人,晚上直接變成了百十來號人。
場地也換到了更大的宴會廳。
廖主任被一羣人包圍着,他熱情的迴應着每一個人。
看起來身邊一片歡聲笑語的。
就在這時候他剛好看到了剛到的方言。
立馬招手:
“來!方言!”
方言聽到後,走了過去。
這時候廖主任對着衆人朗聲說道:
“給大家介紹下,這位就是我給你們提起過的,方言方大夫。”
“他醫術非常了得,是中央醫療組組長焦樹德的高徒,治癒了很多的回國華僑,目前爲止,他的治癒率是百分百!”
衆人發出驚歎聲。
廖主任頗爲驕傲的說道:
“這個不吹牛,你們可以去京城協和隨便查!”
“你們身體要是有什麼不舒服,這會兒就可以和他說。”
這裡的人明顯是比復旦的領導們消息靈通多了,好多人都是聽過方言名字的。
“聽過聽過,在回國之前就聽過了。”
“嗯,我有個朋友就是在他手裡治好的,現在已經出院了。”
“香江那邊霍家大房去了幾天就治好了!回去都把他誇上天了!”
“確實我兒子就給我說過,國內有個很厲害的中醫叫做方言,他們西醫都說這個人太厲害了,不知道是怎麼解決掉特發性肺間質纖維化的問題的。”
“對了,李會長前段時間不就是他治好的嘛……”
“哦哦哦,想起來了,還有李家那個……那個三十幾還沒嫁人的閨女,好像是有心臟病,聽說已經治好回法國那邊去了……”
這一個個的,紛紛確認了這個消息。
方言聽着大家對自己的評價,感覺和復旦那邊的體驗完全不一樣。
這邊的人,消息實在快多了。
接着人羣裡,就有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對着方言問道:
“方大夫,我身體確實有點小問題,您能不能現場幫我看看?”
“……”方言一看這位就是僑商。
要知道之前的那些僑商可都是商量好了投資項目才被廖主任帶着看病的,這位現在這麼問,方言只能看向廖主任了。
“可以。”廖主任直接了當的說道。
然後他還補充到:
“今天誰有問題,都可以給方言說,甭管大還是小。”
方言一聽,這下明白過來了,這些大概率都是已經談好投資項目的人了。
所以廖主任才這麼大方,要是沒談好的廖主任這麼做,會讓京城那些人感覺不爽的。
方言定了定神,對着中年人問道:
“不知道這位先生,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衆人目光也集中過來,他們倒是想看看,傳的很神的方言,到底都是怎麼給人看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