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接過李衝手中的藥碗,湊近孫凱脣邊,輕聲道:
“孫凱同志,來,張開嘴,喝藥了。”
孫凱剛新恢復一些意識,這會兒眼皮沉重,不過求生意識很強,瞳孔努力聚焦在藥碗上,喉結微動。
“幫忙扶着點脖子。”方言對着付瑜說道。
付瑜聞言,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一方乾淨的手帕,摺疊成小卷墊在孫凱後頸,幫助他微微仰頭。
“慢慢來,先潤潤喉。”方言沒有直接喂,這會兒孫凱的情況很可能一口下去嗆氣管裡面,所以他用棉籤蘸取藥湯,輕輕擦拭孫凱乾裂的嘴脣。
藥味兒濃郁,孫凱皺眉鼻翼微動,張嘴咬住棉籤,渾濁的眼睛裡透出一絲急切。
付瑜看着他這樣有些哽咽。
方言見狀拿着藥碗,用湯匙舀起少許藥湯,順着孫凱嘴角緩緩傾倒,黃褐色的藥汁剛進入嘴裡。
孫凱猛地轉頭咳嗽起來,剛倒進去的藥湯順着下頜流的到處都是。
“別急,慢慢來!”這時候五師兄薛震來了,對着方言說道。
方言點了點頭,伸手扶住孫凱肩膀,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能感受到他微弱的顫抖和呼吸。
付瑜用手帕擦去孫凱嘴角的藥漬,對着孫凱說道:
“慢慢來。”
然後再次把他放正,方言又舀了小半匙,這次將湯匙貼在孫凱下脣,耐心等待。
約莫過了半分鐘,孫凱終於本能地伸出舌尖,舔去匙中的藥湯,方言緩緩倒入他嘴裡,聽到他喉間發出“咕嘟”一聲。
“好樣的!再來一口。”唐老在旁輕聲鼓勵。孫凱像是聽懂了,這次主動張開嘴,方言趁機將湯匙送入,他竟穩穩含住,緩緩嚥下。
一旁的西醫連忙舉起手電筒,照向孫凱喉嚨,藥汁正順着食道緩緩下行,沒有出現嗆咳。
接着他照了一下孫凱的瞳孔。
“瞳孔對光反應更明顯了。”西醫驚喜道。
薛震也摸了摸孫凱腕脈,細弱的脈搏中多了絲規律,如春雨潤澤乾涸的河牀。
接着方言開始喂到第三匙時,孫凱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雖然無力,卻準確地將湯匙按向自己嘴邊,喉嚨裡擠出模糊的音節:“……燙……”
“……”方言無語了。
他剛纔可是試了溫度的,一點都不燙。
“不應該啊?我用兩隻碗來回倒騰,把溫度降下來了纔拿過來的。”薛震也詫異的說道。
一旁的西醫說道:
“肯定是神經損傷。”
這時候付瑜說道:
“我來喂他!”說着接過藥碗,又親自餵了剩下的半劑。
等到繼續喂下去的時候,孫凱又不說燙了。
衆人面面相覷。
什麼意思?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暗號?
當最後一滴藥湯嚥下,孫凱眼皮重得幾乎黏在一起,卻仍強撐着看向付瑜,嘴角微微上揚,那是個極淺的笑容,卻讓付瑜又紅了眼眶。
這時候薛震說道:
“好吧,看來不是神經損傷,是他不想讓方言喂藥。”
方言也哭笑不得,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會兒還有心情想這些,那肯定是腦子已經活泛起來了。
他摸了摸現在孫凱的脈搏,脈搏雖仍細弱,卻已從“如羹上肥”的虛浮轉爲“如循琴絃”的清晰,細脈中隱隱透出弦象。
來到他腳邊摸三脈,太溪穴處的搏動不再若有若無,重按至骨時,能感受到一線腎氣如遊絲般纏於指下,這是先天之本漸復的徵兆;趺陽脈的浮大中空已減,輕取時竟有了些微“如水流沙”的和緩感,胃氣似破土萌芽,雖弱卻昭示着後天運化的生機。
已從最初的“無根、無胃、無神”轉爲“細弦而緩,漸露根苗”。
方言轉過頭來對着唐老說道:
“現在還沒完全脫險,不過人醒過來就好辦了。”
“接下來怎麼辦?”唐老問道。
方言對着五師兄薛震說道:
“師兄你看好時間,每隔四個小時喂一次藥,按這個方案治療,等到孫凱同志腳上太溪脈恢復“滑利如珠“、趺陽脈呈現“從容和緩“時,就可以轉入益氣聰明湯加減進行後期康復治療了。”
“益氣聰明湯?”薛震看向方言。
方言一怔,想到師兄的醫術,趕忙說道:
“我寫給你!”
薛震撓撓頭,自己又不是專業中醫,哪記得什麼聰明湯啊?
這時候方言已經寫好了針對孫凱的益氣聰明湯加減方:
黃芪 18g(補中益氣,昇陽固表)
人蔘 9g(大補元氣,補脾益肺)
升麻 6g(昇陽舉陷,引藥上行)
葛根 15g(解肌退熱,生津止渴)
蔓荊子 9g(疏散風熱,清利頭目)
白芍 12g(養血調經,柔肝止痛)
黃柏 6g(清熱燥溼,瀉火解毒,少量用以防虛火上炎)
炙甘草 6g(補脾和胃,益氣復脈)
加減要點:
若孫凱同志仍有頭暈頭痛,加川芎9g、天麻12g以祛風通絡;
如果出現肢體麻木明顯,加雞血藤30g、桑枝 15g以活血通絡;如果胃氣未復、納差食少,去黃柏,加焦三仙各 12g以開胃消滯;
最後如果兼見心悸失眠,加茯神15g、酸棗仁20g以寧心安神。
最後方言還貼心的寫上了煎服法:
諸藥冷水浸泡30分鐘,武火煮沸後改文火煎40分鐘,取汁 300ml;
分兩次溫服,早晚各一次,服後靜臥一小時,微微汗出最佳;
服藥期間忌生冷油膩,宜食小米粥、山藥泥等養胃之品。
寫完後,方言將紙遞給薛震,指尖敲了敲藥方末尾:“師兄,黃柏用量要精準,這個藥雖能降虛火,但性寒易傷胃氣,孫凱同志此刻胃氣初復,切記一定不可過用。”
薛震掃了眼藥方,點頭道:
“明白,我會盯着煎藥。”
然後他一頓,問道:
“誒,你看這黃芪用量……”
方言說道:
“他元氣大虧,非這個量的黃芪不能託舉清陽。”
“你觀察服藥後是否有腹脹,若有,就加陳皮6g理氣和中,如果沒有,其實還可以再加到30g。”
聽到方言這話,薛震點了點頭。
其實這個量的黃芪對方言來說已經很少了,朱良春養生粥起步半斤黃芪煮水,那個纔是真的量大。
這邊治療完成後,唐老就對着方言說道:
“辛苦你了方言!”
方言擺擺手:
“不礙事,都是自己同志出事,怎麼都是要救的。”
說罷轉頭看向霍先生:
“只是可惜沒有完整參加霍代表的婚禮,實在有點對不住他,待會兒我得去給他道個歉。”
一旁的霍先生大笑:
“嗐,這話就見外了,你給他道什麼歉吶。”
說完對着方言說道:
“救人可比他結婚重要,實不相瞞,我那兒的事也指望孫凱同志幫忙呢。”
方言恍然。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廖主任接過話茬說道:
“都先別在這裡說話了,方言他們幾個人忙到現在都還沒吃午飯呢。”
衆人一聽,這才反應過來。
唐老爺點頭:
“對對,我讓人趕緊去廚房裡做些飯菜。”
方言感動,還是老領導好啊,其他人都在說救人,老領導卻在關心他吃了沒。
不過他反應很快,對着幾人問道:
“您幾位來的挺快,應該也沒吃吧?”
唐老笑道:
“哈哈,我們在那邊喝了一杯酒,就趕緊過來了。”
“你這麼一說,我還真餓了。”
廖主任說道:
“我也是,乾脆讓多做點,一塊兒吃吧。”
說完又對着一旁的霍先生問道:
“霍先生覺得呢?”
霍先生點頭:
“嗯,好,剛纔緊張兮兮的,一點沒覺得餓……現在人治好了,我也感覺有點餓了。”
說着幾個人就一起從地下室走到了唐老別墅正廳裡面。
在客廳裡這個角度,還能看到遠處霍家露臺上一部分熱鬧的景象。
和這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其實最快的辦法就是直接過去霍家拿菜,不過很顯然大家都沒有這個打算。
趁着做飯的時間就開始在客廳裡聊了起來。
主要還是廖主任和霍先生聊天,聊的都是內地的投資建設的問題,唐老就在一旁幫腔,方言本來以爲沒自己什麼事兒了,結果廖主任聊起了方言和胡道虎的合作。
霍先生讚歎道:
“這胡先生倒是捨得下本錢,我從沒見過這麼打廣告的,提前一個月鋪天蓋地宣傳,卻不賣任何產品,當時我都覺得他瘋了。沒想到廣告效果出奇的好,藥品一上市就被搶購一空。”
他轉頭笑對方言:“早知道該拉你和我合作,反倒便宜同仁堂了。他們定價太低,也不知是你們故意壓價,還是沒商量好利潤分配。要是我來操盤,至少翻兩倍定價,北方生產運輸成本本就高,還要和他們分潤,實在划不來。”
方言聞言,目光灼灼看向霍先生:“若霍先生有興趣,我們不妨合作試試?”
“哦?”霍先生挑眉,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方言解釋道:“這次來香江,我發現同仁堂的合作態度存在問題。後續我們只會維持現有幾款藥品的合作,且會限制供應量。其他新藥我本打算由這邊的公司獨立發售,既然霍先生商業嗅覺敏銳,若能合作,必定雙贏。”
霍先生摩挲着茶杯,追問道:“後續打算推出什麼新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