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來到住院樓上,叫上班主任劉渡舟,還有張延昌楊景翔,以及雷蓮,卻沒有發現老範和賀普仁,一問才知道,老範這會兒還沒做完呢。
主要是和賀普仁交流有點費時間。
方言讓楊景翔把人給叫了出來。
“這不是還沒到時間嘛?”老範還有點意猶未盡,賀普仁的一些觀點對他很有啓發,當然了,他的一些道家針法,對於賀普仁也同樣是如此。
方言對着他們說道:
“人都提前到了,這次直接在院長辦公室裡,你們要去不?”
說罷,方言又表示道:
“不去的話,繼續在這裡討論也行。”
老範當即說道:
“去,當然去了!”
“討論隨時都可以,但是今天這些醫案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看到的。”
賀普仁也點點頭說道:
“沒錯,去。”
這時候楊景翔對着老範問道:
“你不是針還沒有扎完嘛?”
老範說道:
“扎完了,就等着取出來了,讓其他人幫忙取就行了。”
方言點點頭說道:
“行,那你找人交代下,說完咱們趕緊走。”
很快老範就去找醫護人員說明了情況,請人代勞幫忙在到時間的時候,將患者穴位上的針取下來。
現在他要跟着方主任去做非常重要的事情去了。
等到說完過後,方言就帶着衆人一起下了樓。
然後朝着院長辦公室而去,在路上的時候,方言還對着他們問道:
“還記得我早上跟你們說的保密條令嗎?”
這時候班主任老劉第一個說道:
“不要詢問對方詳細身份,不要詢問對方詳細工作信息,不要對外透露醫案……”
“沒錯!”方言豎大拇指,要不說班主任就是班主任呢。
方言看向楊景翔,這裡就這小子話最多,雖然現在已經好多了,但是他依舊是話最多的那個人,方言對着他說道:
“景翔重複一遍。”
“啊?”楊景翔有些懵逼。
不過被一旁的張延昌杵了一柺子,馬上就反應過來,忙說道:
“哦,不要詢問對方詳細身份,不要詢問對方詳細工作信息,不要對外透露醫案!”
“好!”方言看到大家都記下來了,對着衆人指着院長辦公室說道:
“咱們走吧。”
接下來衆人一塊兒跟着方言,一起到了辦公大樓。
這次來的時候,除了方言其他人都被要求出示證件。
看過證件之後,負責安保的人才把其他人都放了進去。
方言有種感覺,但凡這些人裡面有一個和中醫沒關係的,都能被攔在外邊。
還好一檢查,不是學生就是教授。
是早就經過組織審覈的過的人,看一眼就恭恭敬敬的把證件合上,雙手遞還給了他們。
大家倒是也沒感覺自己被冒犯。
反倒是覺得檢查還挺好。
然後衆人一起跟着方言進了院長的辦公室。
先和這裡衛生部的副部長打了個招呼,然後又是院長,接着就是很有名的錢主席。
然後還有他們一個人都不認識的患者同志們。
等到招呼完了,院長就讓方言現場看病。
看他們的樣子,今天是打算直接全程觀看方言看病的過程。
方言見狀對着今天患者們詢問到:
“有隱私疾病需要其他人迴避的嗎?”
主要是方言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病,雖然涉及保密,但是一些事情太多人知道還是不好,特別是一些私密的事情。
不過今天來的六個人都搖搖頭。
“我們這裡都沒有秘密。”其中一個對方言說道。
方言也只好點頭:
“好,那大家一個個來吧。”
說完方言坐下,打開一個桌子上準備的新醫案記錄本,對着他們說到:
“第一位。”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錢主席對裡面最年輕的那個說道:
“小張,你第一個。”
小張大概有三十多快四十的樣子,其實也不小了,不過在這羣人裡面是最年輕的。
他聽到錢主席的話後立馬走了出來。
對着其他人說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
其他人笑呵呵的都答應下來,都讓他先找方言看。
“方大夫你好。”小張坐下後,對着方言先打了個招呼。
“張同志你好。”方言其實知道他叫什麼,還知道他是探索出全新的核武器小型化理論原理和結構設計方案的人,不過還是隻能裝作不認識了。
“您先說說自己的情況吧。”方言對着他說道。
張同志清了清嗓子,然後說道:
“我有兩個問題,第一個是十五年前,第一個是一年前,我不清楚和兩個問題有沒有關聯,所以我就一起說了。”
不愧是搞物理的,一開口就發現挺嚴謹。
不過方言好奇的是,十五年前的病,到現在都還沒治好?
方言略微思索,點點頭:
“好!您請講。”
張同志對着方言說道:
“那我先說十五年前的,當時剛工作,因爲在野外工作受了涼,當天到了營地後,出現發熱、怕冷的症狀,同時咽喉部位腫脹,經過治療後病情有所好轉,但是從那之後,我這個咽喉部位一直都有那種異物感,想咳卻咳不出來,想咽又咽不下去,吞嚥口水的時候也受到阻礙。”
“我也找過西醫檢查:他們說我喉部呈現慢性充血的狀態,咽後壁的淋巴濾泡出現了增生的情況,診斷爲慢性咽炎,我這些年在很多地方都找人治療過,然而治療效果都不明顯,我也不清楚是不是他們辨證方法出問題了,沒有搞明白我的這個問題。”
方言快速的把他說的這些症狀寫到了醫案筆記上,然後問道:
“嗯,那另外一個症狀呢?”
張同志說道:
“是在一年前,我從外地回來後,就開始感覺胸悶不舒服,背部感覺沉重像是揹着個人似的,而且我發現我被按壓後會感覺舒服很多,接着後續,我飲食量逐漸減少,心率也慢慢變慢,我自己摸過自己的脈搏,是每分鐘 55次,並且還伴有心悸不安的症狀。”
“當時我還有任務,於是就自己服用了補心丹、柏子養心丸這些藥物,結果吃了過後,反倒是又增添了胸前區疼痛的症狀,並且疼痛有時會牽連到我這個背部,驚悸憋氣的情況也加重了,尤其是在夜間更爲嚴重。”
“我把任務完成後,自己檢查心率已經降低到了每分鐘 45次。當時體檢,通過心電圖檢查顯示,說是我存在竇性心律不齊和心動過緩的情況。”
“然後給我開了很多的維生素 C、維生素 B以及阿托品、麻黃鹼等藥物,吃到現在,不能說沒有效果,但是效果不大,沒有取得太好的療效,就像是用在我身上的藥作用都會減少似的。”
果然是搞理工的,這方面表達的比一般的患者準確多了。
他對着方言問道:
“方大夫,您說我這兩種病,是有相關聯繫嗎?”
方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一邊寫着症狀,一邊對着他問道:
“腰和膝蓋酸冷,起夜嗎?”
“沒有。”張同志說道。
方言又問道:
“口苦嗎?”
“也沒有。”張同志搖搖頭。
方言寫好了醫案,對着他說:
“手給我把下脈,舌頭吐出來我看看。”
張同志伸出手吐出舌頭給方言看。
方言看到舌淡苔白滑。
兩隻手診斷脈沉遲小緊。
方言一邊診脈一邊思考。
首先,張同志15年前受涼後出現發熱、惡寒,治療後轉爲慢性咽炎,表現爲咽喉異物感,西醫診斷爲咽後壁淋巴濾泡增生。
這其實就是屬於中醫的“梅核氣”。
這個病通常與痰氣鬱結有關。
但結合舌苔白滑、脈沉遲緊,應考慮寒飲內停,這可能與小青龍湯證相關,比如班主任老劉的醫案中就有寒飲咳喘案例。
其次,當前症狀包括胸悶、背重、心動過緩(心率45次/分)、夜間加重,服用補心丹等滋陰藥物後症狀加重,這可能是西醫和張同志自己誤治了。
補心丹適用於陰虛心悸,而張同志的脈沉遲緊、舌淡苔白滑,更可能是心陽虛衰,寒飲凌心。
此外,張同志背部沉重,喜按,這很可能與寒溼阻滯太陽經有關。
就比如他說過夜間症狀加重,這也符合陰邪旺盛的特點。
再結合脈象,方言認爲應該是心腎陽虛,寒飲內停。
治療上,應溫陽化飲,振奮心陽。
參考小青龍湯和枳實薤白桂枝湯的合方,加附子以增強溫陽之力。同時,考慮到咽喉症狀,加入射干、茯苓等化痰利咽的藥物。
如果是病期短,就需要確認是否有表證殘留,但患者病史較長,已無表證,所以重點在於溫化寒飲。
同時,需注意患者是否有潛在的陽虛體質,導致寒飲久留。
方言在思考的時候,其他人也在思考。
方言思考完的時候,其他人各自心裡多少也有了一些自己想法了。只不過還沒形成方言這麼清晰的分析。
這時候他們就看到方言已經開始拿起筆寫了起來。
都不約而同的看了過去。
只見到方言寫到:
患者舌淡苔白滑,脈沉遲緊此爲水溼內停陽虛寒凝。
背部沉重如負物爲寒溼困阻太陽經。
夜間症狀加重是陰邪旺於陰時。
補心丹、柏子養心丸加重胸痛爲誤治,是滋陰藥阻遏胸陽
阿托品無效是因爲患者非單純血瘀,乃陽虛無以推動
辨證爲:寒飲內伏,心陽不振,痰氣鬱結。
十五年咽喉病史爲風寒未解,入裡化飲,痰飲上逆咽喉致梅核氣。
心動過緩胸痛爲寒飲凌心,胸陽痹阻。
寫到這裡,方言頓了頓,想到這個應該還會被其他人拿去驗證,畢竟他可是給謝老他們開過方子的,這些人都不會直接拿藥,而是又專門的人負責驗證,把思路重新捋一遍,認爲可行纔會通過,於是他又寫到:
此證屬寒飲凌心合併梅核氣,需打破“見炎消炎”的西醫思維,以溫陽化飲爲根本。
治法選擇:溫陽化飲,通陽宣痹,滌痰利咽。
接着方言寫了個小青龍湯合枳實薤白桂枝湯。
加附子,茯苓,射干。
小青龍湯出自《傷寒論》作用是溫肺化飲,針對15年寒飲伏肺。
所以處方里加入:麻黃6g,桂枝9g,乾薑6g,細辛3g,半夏9g,五味子6g,白芍9g,炙甘草6g。
枳實薤白桂枝湯出自《金匱要略》作用是通陽散結,主治胸痹。
有枳實12g,薤白15g,全瓜蔞20g,厚朴9g。
外加附子6g溫振心陽(先煎去毒性)再加茯苓15g,射干9g健脾利飲,化痰利咽。
這個方子就出來了。
接着方言開好之後,對着張同志說道:
“這兩種病確實有關聯。”
“您這15年的咽炎和現在的心跳慢、胸悶,其實是一個根兒上長出來的。”
“想象一下,您身體裡有個‘水管系統’,正常應該流通溫熱水汽。但15年前受寒後,這個系統進了涼水沒排乾淨,慢慢在喉嚨這裡淤成‘冰疙瘩’也就是淋巴濾泡,所以您會總感覺有東西卡着。”
“這些‘涼水’也就是我們中醫叫的寒飲,不僅堵喉嚨,還順着‘管道’流到心臟區域。這人的心臟就像發動機,需要熱量運轉,但周圍被冷水包裹——所以發動機轉速變慢,也就是您自己發現心率變慢了,這晚上溫度更低時情況加重,按一按能暫時推開冷水讓發動機喘口氣。”
“之前吃的補心藥相當於給發動機加潤滑油,但您這問題是發動機外圍結冰了,光潤滑不除冰反而讓冰塊更牢固所以胸痛加重。西藥阿托品這類藥物,像強行踩油門,但發動機被冰裹着根本轉不動。”
“咱們這次的治療,分三個方面實施,第一用麻黃、桂枝這些‘除冰劑’融化堵在喉嚨和心臟周圍的寒冰,第二用乾薑、附子相當於給身體裝‘暖風機’,從內烘乾溼氣,第三方面,用瓜蔞、厚朴像管道疏通劑,把化開的冰水排出去同時茯苓、射干專門清理喉嚨的‘冰疙瘩’,治療過程就像解凍一輛被凍住的車……”
“您這病不是單純的發炎或心臟問題,而是整個身體的‘供熱除溼系統’需要大修。就像核反應堆的冷卻系統故障,必須從整體熱力學平衡入手,這就是我的整體治療思路。”
聽到方言講完,張同志露出個恍然大悟的神色,而劉渡舟,賀普仁還有其他幾位,則是聽傻眼了,他們不知道方言居然用形容車的方式來解釋了張同志的病情。
這簡直就是讓他們大開眼界了。
就連一旁的院長和衛生部長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倒是錢主席聽到方言的話,眼中神采奕奕,對一旁的院長說道:
“人才啊,用患者能聽懂的方式,把問題解釋的清清楚楚,有點意思……”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中醫。”
這時候人羣裡一個年齡五十多的科學家,對着方言問道:
“你還知道核反應堆冷卻系統故障?”
方言這纔想起來自己說順嘴了,不過他也不慌,很淡定的對着那位說道:
“家裡父親和丈人是北京工業學院的教授。”
也就這麼簡短的信息,至於他們要怎麼聯想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兒了。
果不其然,那人和周圍其他科學家包括錢主席聽到後,一下恍然大悟。
人有時候的腦補能力就是很厲害。
錢主席還對着其他人介紹到:
“這位是今年高考的狀元,全五科滿分。”
“嚯……”這下這些大佬們也震驚了。
當年他們可沒想過滿分的事兒,方言這成績多少有點逆天了,讓他們重新考都沒把握滿分,畢竟作文是真的要扣分的。
中年學霸們發現新的學霸,頓時就生出了不少親近感。
就在方言把處方撕下來的時候,張同志對着方言問道:
“方大夫,有想過改行嗎?”
方言笑了笑,說道:
“沒有。”
“我覺得中醫更加需要我。”
學霸們頓時一個個面露可惜之色。
方言的藥方開好之後,對着張同志說道:
“您治病期間,忌生冷這類飲食因爲損傷脾陽,另外也忌肥甘厚味那樣會助溼生痰。”
張同志愣了一下,說道:
“這個吃什麼東西,不是我說了算,是食堂說了算。”
他話音剛落,錢主席就說到:
“放心,給你開小竈。”
張同志一愣,頓時笑了。
“那敢情好!”
接着他高高興興的拿着自己的處方站到一旁去了。
“老於,你去吧。”錢主任對着剛纔問方言問題的人說道。
這個老於面容清癯,眉眼間有着學者特有的儒雅氣質。
他年齡和賀普仁差不多大,但是頭髮已經出現白髮了。
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他頭髮整齊梳理着,應該是有專門人打理過。
他的眼睛深邃有神,鼻樑挺直,嘴脣線條堅毅,整個人展現出一種沉穩、堅定。
方言也認識這位。
氫彈之父!
世界上的氫彈構型,有兩種,一種就是以他名字命名的構型。
並且方言還知道他身上的毛病就多了,上輩子看過他老年採訪記錄,這位由於長期操勞過度和心力交瘁,身體受到極大影響。
“我有胃病、高血壓、疝氣、十二指腸潰瘍。”老於坐下後,就對着方言說道。
方言定了定神,拿起筆,對着他說道:
“嗯,您詳細的說說。”
接着老於想了想,像是陷入了回憶,說道:
“我這個病時間就有些長了,大概是二十一年前的樣子……那會兒我年輕,在外地工作,經常通宵達旦地趕進度,飢一頓飽一頓是常事。起初只是飯後胃脹,胃裡像是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當時基地衛生所也沒啥條件,就給蘇打片吃,說我這個叫胃酸過多。”
“可那藥片吃下去,火燒火燎的感覺就更多了,後來才知道,蘇打中和胃酸反而刺激黏膜,西醫叫'酸反跳',但是當時不知道,反正就這麼硬挺着。”
“那會兒年輕,工作起來也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就這麼過了幾年,有段時期壓力很大,那會兒胃痛開始放射到後背,夜裡常被痛醒,冷汗能把被褥浸透。那會兒在外地,遇到京城來的專家在當地醫院看診,所裡讓我去檢查,然後就查出十二指腸球部潰瘍,不過關鍵時期我也不敢休病假啊,就只能打鎮痛針,但是那個止痛針只能頂兩小時。過了後就又開始疼,更糟的是血壓飆到180/110,當時醫務室大夫說我這眼底出血風險太高……不過還好,當時有個中醫給我開了個方子喝了幾天,情況好轉了不少,但是他讓我要改變工作環境和飲食習慣,慢慢調養才行……”
“我也知道這事兒肯定拖不得,不過也沒辦法,只能一邊喝中藥,一邊趕進度,好在身體還算爭氣,拖着拖着就過來了。”
“疝氣是有一年搬設備時突然發作的,右腹股溝鼓出個雞蛋大的包。當時醫療條件有限,硬是咬着牙用綁帶加壓,結果腸粘連反覆發作,在返京的火車上,開始便血,回到京城後被送進醫院檢查,在急診室輸液時還休克在病牀上。”
方言點點頭,選擇性寫好了醫案,只記錄了關鍵信息,然後對着老於說道:
“嗯,於同志,您手給我診一下脈,另外舌頭伸出來我看看。”
接着方言看到他舌頭呈現舌邊紅,苔薄黃。
診脈,脈弦勁。
方言對着他詢問:
“平時的時候容易情緒激動嗎?”
“不太會……”老於說道。
說完他又改口:
“偶爾吧!有時候工作上的問題會着急上火,忍不住,沒辦法我自己高血壓就是這麼氣出來。”
方言又問道:
“生氣的時候會頭疼眼睛脹嗎?”
老於同志想了想,說道:
“嗯,對,有這個現象。”
方言又問:
“疝氣是冬天或者天冷加重嗎?”
老於點點頭:
“也不全是,我有時候特別累,或者壓力大的時候,也發作,我還按下去過一次。”
“……”站在方言身後的人無語,心想這位好生猛啊!
這時候老於同志對着方言有些忐忑的問道:
“怎麼樣大夫?我這個時間有點久……好治嗎?”
方言對着他說道:
“嗯,時間有點久,卻還是不好治,但是可以治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