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患者這最後一句話，方言有些無語。
難不成患者這位大哥是名聲很差？
又或者是原來那個醫生對這場手術，根本就沒有太多的信心？
要不……就是辯證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辨證準確，只是打算先切一刀試一試，結果沒想到對方背後有人，所以趕忙停手？
這時候，患者又用他那大舌頭說道：
“後來我們就聽到方大夫您的事蹟了，不過這邊說您一直都很忙，沒有時間，所以我就託了家裡的人幫忙，這才排到您的號，聽說您是什麼病都能治好，國外的那羣華僑都跑回國來找您看病。”
“麻煩您也幫我看看到底是什麼問題。”
他開始對着方言訴苦起來：
“現在我是睡也睡不好，心裡還常常感到心慌，總是容易受到驚嚇，就比如明知道有人在廚房裡，但是我進到廚房後看到人總會嚇一跳。”
“我感覺我這不只是牙齒上的毛病，應該還有其他問題，都說您是神醫，我就想讓您幫忙看一看。”
方言擺擺手對着患者說道：
“你既然排到我這邊的號了，我當然是要對你負責了，就你剛纔說的那些症狀，還有沒有什麼其他類似症狀？”
“就比如大小便正不正常，會不會口苦口渴？”
患者想了想，然後用他的大舌頭說道：
“口苦倒是沒有，不過在半夜總會感覺到喉嚨幹，不是嘴裡口渴，是感覺喉嚨很乾，但是又不想喝水。”
患者一邊說方言一邊寫。
患者想了想，又繼續補充道：
“另外每次撒尿的時候，總會感覺頭有些暈，這段時間還越來越嚴重了，一泡尿都撒不完，就會感覺自己都快站不穩了。”
“不怕您笑話，今天我來之前，一泡尿我分成了三次撒。”
“上完廁所後我愣是在家裡平躺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小便頭暈？”方言停下手中的筆，略微帶着疑惑的表情，看向患者。
他腦子裡快速的閃過了幾種可能性。
排尿性頭暈，方言最先想到的，是和低血壓或者低血糖有關。
本身存在低血壓的人，在排尿時由於上述腹壓變化等因素，會進一步使血壓下降，導致腦部灌注不足，從而引發頭暈。一些老年人血管彈性較差，或者長期臥牀、體質虛弱的人，也容易在排尿時出現血壓波動，引起頭暈。
另外還有小概率在空腹狀態下排尿，也可能會誘發低血糖反應，導致頭暈。
這是因爲排尿過程中身體會消耗一定的能量，而空腹時體內血糖水平本身就相對較低，此時能量供應不足，大腦對低血糖非常敏感，就容易出現頭暈症狀。
但是患者這個情況明顯不對，他年齡才55歲，看起來人高馬大的，也不像是會低血壓或者低血糖的樣子。
更何況他是說不管什麼時候撒尿都會頭暈。
那這是什麼情況呢？
方言一時間腦子居然冒出這麼個問號來？
是心血管疾病，還是神經紊亂？又或者是緊張過度？
而同樣的張延昌也有些懵逼。
一撒尿就頭暈，甚至有暈倒的趨勢？
這又是什麼毛病啊？
怎麼感覺今天這位全是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毛病。
聽懂方言的問題後患者揉了揉自己的左臉，然後大着舌頭說道：
“對，特別暈，每次都是這樣，沒有一次例外，並且越來越嚴重了。”
方言聽到後，又將上面的症狀寫在了醫案上。
臉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不過沒多久時間，他眉頭再次舒展開來，對患者問道：
“那大便呢？”
患者點點頭：
“大便挺正常的。”
方言問：
“我的意思是有發現便血嗎？”
患者想了想，然後連連搖頭：
“沒有，這個肯定沒有，我確定。”
“好。”方言點頭，然後在醫案上面，將這也記錄了下來。
這時候患者對着方言問道：
“方大夫，您看我這是什麼毛病？”
方言放下鋼筆看一下患者，然後說道：
“你這個情況啊，確實比較少見……我還得仔細瞧瞧，才能確認到底是什麼問題。”
大概是因爲方言名聲在外的關係，從來沒有出現過不能治的病，所以患者並沒有出現焦慮情緒，他認真的點點頭說道：
“好，我一定全力配合您，讓我幹啥我就幹啥。”
方言打開抽屜，拿出了一個上電池的銀白色手電筒。
然後打開電筒後，對着患者說道：
“您張開嘴，讓我看看你嘴裡的情況。”
患者聽到方言的要求，立馬聽話的努力將自己的嘴張開，甚至還用手加左側腫大的臉頰掰了掰，讓方言能夠更清楚地看到裡面。
他張開嘴後，方言就將手電筒對準他的嘴裡，然後觀察了起來。
這年頭的手電筒光並不是特別的亮，不過還好，方言視力挺好，只需要一點輔助就能觀察的很清楚。
最先觀察到的是患者左下顎臼齒處的牙牀連着舌根部，已經腫了起來。
方言對着他說：
“我用手摸一下，如果疼的話，你知會一聲。”
患者“嗯嗯”的點點頭。
接着方言將手伸的進去摸了一下他腫大的牙牀和舌根，發現有些硬。
不過因爲練習了羅氏正骨法的觸診手法，所以在觸摸感應上特別靈敏，雖然摸着硬，但是不是那種結塊式的硬，基本上可以排除是腫瘤。
這也讓方言稍微鬆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他還觀察了一下患者的舌苔。
舌質稍淡，舌苔嫩黃。
接着方言又摸了一下他那個橫着長出來的牙齒，居然發現還有些鋒利，摸着上面就像摸着鋸條子似的。
隨後方言又摸了摸他其他正常的牙齒，發現有些輕微鬆動。
最後方言將手拿了出來，同時關掉了手裡的手電筒。
張延昌這會兒已經遞上了紙給方言，讓他擦手，方言接過後擦乾淨，然後回到了自己的診臺。
患者摸着他已經腫大的左臉對着方言說道：
“有一片小牙齒已經刺到了我的舌頭根，現在舌頭不能靈活轉動，每次說話都扯的有些疼。”
“嗯，看到了。”方言點了點頭說道。
“那這是什麼問題？”患者對方言詢問道。
他也沒有回答他，而是指了指他的手說：
“現在我給你把一下脈。”
患者聽到後，趕忙聽話的伸出了手。
接下來方言用了10分鐘切脈，診脈發現脈象虛大，重按時感覺無力，兩尺部位的脈象尤其如此。
就在這時候，患者的媳婦兒突然說道：
“對了，方大夫，我還把我們家老張前幾次的牙齒也帶了過來。”
“這些牙齒有的是在醫院裡拔掉的，有的是他自己折斷掉的。”
“你瞧一瞧都在這裡。”
說完就從自己大衣裡面掏出了一張手帕，將手帕打開過後裡面就是有6顆大約五六公分，長形狀像是小刀一樣的骨質“牙齒”。
同樣上面也有那種鋸齒型的刃口。
這時候在一旁旁觀的張延昌，腦子裡已經完全一團漿糊了。
實在是不知道這毛病到底出在什麼地方。
腦子裡從小背的那幾本醫書，翻來覆去的也沒有能夠和這病對上號的。
甚至連沾點邊的好像都沒有。
最終他只有把目光投向方言。
畢竟方哥確實是博覽羣書，且記憶力驚人。
或許真的能找到一些治療方法。
這時候患者的閨女說道：
“我爸這病，是不是上次那個醫生說的，吃了那些藥導致身體激素髮生變化，然後誘發了牙齦瘤？”
這話也是其他人想問的，包括張延昌在內。
方言卻搖搖頭說：
“不是，牙齦瘤主要與局部刺激因素有關，比如牙齒殘根、牙結石、或者不良修復體等的長期刺激有關，他這個是突然發的和這些沒什麼關係，另外孕期女性激素水平變化可能誘發牙齦瘤，吃藥那個激素和這個不一樣。”
“另外牙齦瘤生長在牙齦上，會被誤認爲是牙齒在生長。”
“而且牙齦瘤表現爲牙齦乳頭處的圓形或橢圓形腫塊，大小不一，有的有蒂如息肉狀，有的無蒂基底較寬。一般顏色與牙齦相似或略紅，質地較軟，你爸這個是小刀狀，並且確實是骨質，完全對不上號。”
患者和患者家屬恍然大悟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
張延昌雖然沒說話，但是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後他才反應過來，方哥居然對西醫裡面的知識也知道的這麼清楚，果然不愧是能在協和裡面挑起中醫大梁的人……
不過佩服歸佩服佩服完了後他又陷入了疑惑。
因爲和之前不一樣，這次方言沒說到底該怎麼治，反倒是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也就是說方言目前也沒找到突破口。
張延昌想到：
‘難道方哥今天要破金身了？’
他也跟着皺起眉頭。
隨後又想到：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麼怪的病，相信也沒幾個人知道該怎麼治吧？’
‘難道方哥這會兒正在想，應該怎麼樣說自己治不了？’
‘要不自己給他個臺階，就是說……’
‘不行不行，一般的臺階可接不住，這次得想個萬全之策。’
‘要是楊景翔在這裡就好了，讓他出來搗個亂，把這事兒給打岔或許能成？’
‘反正方哥肯定是不能倒，這名聲壞了影響太差……’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時候，難道不該找院長來嗎？’
就在張延昌想着這些亂七八的事兒的時候。
方言突然又開始拿起筆，寫了起來：
“這是一種極爲罕見的病症。我仔細地琢磨推敲後想到，《黃帝內經》裡提到“腎主管骨骼”，“腎是人體先天的根本，掌管大小便”；另外還指出“牙齒是骨骼的延續”。由此基礎理論推導如今患者出現的病症是：腎元不穩固，虛火向上衝逆，導致牙齒鬆動，在上部表現口腔中長出多餘的骨質；在下部則表現爲小便失去控制，在排尿時出現暈厥的症狀……”
“治療方法應當是溫補腎陽，使上浮的虛火迴歸本源，適宜採用湯藥和鍼灸一起治療的方式，藥方選擇金匱腎氣丸，並在此基礎上增加一些藥物。”
見上書內容，張延昌頓時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