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那鼓聲震天、威武雄壯,依稀來自沙場的方向!
“戰鼓響!有軍情?!”
有些想睜着眼等天明瞧熱鬧、卻半夜裡睡着了的兵,一骨碌爬起來,急急忙忙奔出帳外。
有些人出去得快,已經跑向沙場,過了會兒,越來越多的人涌向沙場時,已經有人從目的地往回傳話兒。
“不是軍情,是——執法軍臨時組成的強訓營在操練!”
啥?
操練?!
聽者傻了眼。
操練!爲啥會有操練的?
大統領不是說全軍休假不得操練?
大統領不是說私自操練者以軍法處置?
可是爲啥天不亮,燕護衛就帶人到沙場上列隊,大統領還在點將臺上訓話?
天還不亮,點將臺兩側燒着兩柱高高的火盆,旺旺的火苗映得那臺上的大統領眼眸璀璨。
“你們一定很疑惑,全軍休假,爲何你們要操練。”她望着強訓營的三千人,彷彿這話只是說給他們聽的,“因爲休假罰的是懶惰不喜營務之人,你們今日執法嚴明,十分辛苦,軍容軍紀是全軍最好的,我不忍心讓你們也休假,荒廢了時光。”
這是啥子話?
聞者傻愣。
按理兒,罰懶惰的該多幹活兒,獎勤快的是讓他們歇幾日,這纔是正理兒,可大統領怎麼把這規矩全反過來了?
“知道我爲何不忍心讓你們休假?”尹莫幽又問,聲音陡然拔高,喝道,“因爲已經生了懶骨的人,骨頭懶成蟲都不怕!而你們是最好的兵,我不忍心讓你們這一身錚錚鐵骨變成懶骨,不忍心讓懶惰磨去你們的血性!”
一句話,全軍肅靜。
血性!誰沒有呢!聽的人許多臉上燥熱。
“操練苦累,營防常規,可這就是軍人的生活,可今兒一片懈怠裡,你們執法嚴謹,威武端肅,讓我看到軍人應有的軍容軍紀!在我眼裡,你們是三輔水軍中最引以爲傲的軍人!”
長風獵獵,戰旗飛揚,強訓營人人腰板挺得更直,昂首而立,人人挺胸,熱血難平。
“操練是軍人生活的全部,不操練何以練就強壯的身體,不操練何以練就殺敵的技能,不操練,戰事突然起,何以保家國?不操練,何以在險境保命立功,回鄉見自己的爹孃妻兒?”
尹莫幽一字一句地說着,強訓營人人眼底有團烈火,士氣已燃起。
“大統領!”隊列裡不知何人高喊一聲,“我們願意操練!咋練,您說吧!眨一下眼,叫一聲苦,我們就不是強訓營的兵!”
“對!操練!”
“操練!操練!”
“我們要操練!”
強訓營將士喊聲如雷,士氣高昂,尹莫幽一擡手,喊聲頓歇。
“我宣佈,自今日起,水軍強訓營成立!成員一共三千零五人,包括我的三名親衛和新加入的兩人。”尹莫幽看向馬良和阿季亞,兩人會意,立刻扯着嗓子自我介紹:
“北大營校尉,馬良
!”
“南大營二營六伍,阿季亞!”
“我爲何會讓他兩人跟你們一起參加強訓,因爲他們與你們有着一樣優秀的品質!至於我的三名親衛,他們既然能夠憑一己之力火燒統領大營,實力不需我多言。”
燕青、李大壯、馬良和阿季亞聽見尹莫幽的褒獎,個個面帶笑容,昂首挺胸。
“但是,他們的實力在我眼裡還不夠強。”尹莫幽卻立刻兜頭潑了冷水,滿軍譁然,這樣的實力還不夠?
她要打造一支什麼樣的強軍呀!
尹莫幽朝沙場上已修好的工事一指,望向那一張張士氣奮發的臉,聲音又陡然拔高,喝道:
“看到沙場上的麻袋、圓木和泥坑了嗎?這些都是用來鍛鍊你們的體力和耐力的!我們是水軍,將來面對的主要是水上和水下作戰,水裡作戰所需要的體能更高於陸地,如果你們連在陸地上操練,體能都過不了關,那就別提水裡!”
“自今日起,我與我的親衛長柏然,會親自督導你們強訓,體能達不到我的要求,一個都不能下水!想要下水訓練,得先拿你們的體能訴我,你們有資格下水!你們有能耐下水!”
“此次強訓就一個字——苦!堅持下來的人,將有資格參加水軍特戰隊的選拔,成爲精銳中的精銳!堅持不下來的,可以去那邊!”尹莫幽一指沙場之外,揚聲道,“去那邊跟他們一起放假!”
沙場四周看熱鬧的四大營兵丁們不由得傻眼噤聲,什麼是水軍特戰隊沒人清楚,全軍只清楚了一件事——往後一個月,強訓營的人操練,他們只能看着!
不帶這樣——昨晚升騰起來的幸運小指數,立馬就蔫兒了。
昨天大統領沙場立威,還對全軍說要把他們打造成爲一支鐵軍,一支強軍,一支無人敢犯、絕無僅有、戰史裡盡是傳奇的水軍,“軍王”二字激起了全軍將士心裡的熱血,可只過了一日,憧憬破碎,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大統領眼裡的強軍是強訓營,大統領眼裡的軍王更不可能是他們。
說這話的是他們敬仰的少年英雄,是他們尊崇的偶像。
沒有什麼比被崇敬的人看不起更讓人難過的,有些人當場眼圈就發紅,但還沒等站出來,便聽見沙場上空盤旋着一聲:“全體都有!上沙袋!”
“是!”
晨光熹微,天空湛藍高遠,三千多兒郎扛起沙袋的身影在沙場上高壯英武,一聲軍令,奔如麋鹿!
能容納幾十萬軍的沙場,強訓營的人沿着外圍跑操,肩上扛着沙袋,腿上綁着沙袋,負重足有一百斤!沙場但見黃沙飛揚,一喘氣兒滿嘴黃沙,有人一絲不苟地數着數兒。
九圈!
平時早操只需要跑三圈,還不需負重,碰上都尉們檢查不嚴時,有人便會偷懶,放慢腳步跑,時不時偷偷掉個隊,跑個三兩圈就算跑完了。
這訓練強度,足足是全軍平時早操的三倍!
然而,這只是晨起的熱身。
跑完九圈,剛卸下沙袋,坐地上要休息,一聲軍令,全體進泥潭!
泥潭昨夜才挖好,初冬時節,黃泥滑膩冰涼,一根根扒了樹皮的圓木自昨夜就泡在了泥潭裡。
一根長圓木要求九百斤,泡在泥潭裡吃了一夜的水,足有千斤重!六人一組,長木壓身,倒在泥潭裡,倒下、坐起,倒下、坐起,一齊喊號子,整整三百次!
三百次做完,所有人都倒在泥潭裡,除了喘氣兒,誰也動彈不得。
尹莫幽在泥潭邊道:“辛苦了。”
強訓營的兵想喊不辛苦,可是喘氣肺都呼哧呼哧的如同拉風箱,別說說話了,人人倒在泥潭裡,滿臉都是黃泥,嘴巴張着像渴死的泥鰍。
“都給我站出來,沖沖身上的泥。”尹莫幽揚聲喊。
沒人有力氣應答,合力推開了身上千斤重的圓木,往泥潭外爬的氣力都沒有,只躺着覺得舒坦。
尹莫幽淡然道:“看你們這副樣子,沒力氣沖涼,來人,幫幫他們!”
強訓營的兵擡頭,覺得不對勁兒,正覺得大統領話裡有話,遠處奔來百十號人,手裡提着木桶!
沙場上一共挖了十個泥潭,一回只能下去四五百人,其餘的人都在待命,其中一撥人提着木桶過來,只聽尹莫幽命令道:“幫他們沖沖!衝乾淨點兒!”
泥潭四周留了一丈寬的沙路,後頭蓄着水渠,水渠裡滿着,藍瑩瑩的水,瞧着就渾身哆嗦,已經是初冬,定然寒涼刺骨,這若是往身上一潑。
燕青看向尹莫幽,以眼神詢問——真要如此?
他沒想會面臨如此折騰人的練兵之法,雖信她如此定有她的道理,但也要考慮人能否承受得住。
“這是軍令!”尹莫幽冷喝一聲,岸上衆人舉起手裡的水桶便當頭往泥坑裡潑了進去!
譁!嘩嘩!嘩嘩譁!
水聲如瀑,寒涼刺骨,強訓營的兵踉蹌翻倒,黃泥糊臉,萬分狼狽。
尹莫幽沒有說停,冷水便一桶桶地往泥潭裡潑。
尹莫幽道:“不要覺得我在折磨你們!這雲夢澤的水在冬天有多涼,你們已經有所感受,戰爭可能發生在任何季節,敵寇更不會因水冷而不開戰!
你們以爲水軍只是夏天跳進江河裡洗澡?只是駕着船在水面遊蕩巡邏?錯!冬天砸開冰塊往水裡跳的纔是水軍!”
“泥潭水髒?若是天雨路滑,敵寇犯我,戰是不戰?”尹莫幽問,沒人有力氣說的出話,只聽水聲嘩啦嘩啦地潑灑,少年的聲音透水而來。
卻帶着暖意:“我希望,你們摔在泥地裡,能比敵軍先爬起來;跌進河水裡,能比敵軍不畏寒!”
“今日苦練你們淌的是泥水,它能抵來日戰場上淌的血水,我願戰場上的血永遠是敵軍的血,我願你們都能衣錦還鄉再見爹孃!今日咱們噙着淚吃得一分苦,來日戰場上就能保住一條命!”
泥潭裡的兵一個個吐出嘴裡的泥水,踉踉蹌蹌爬起,努力站起,相互扶持,負手而立!
一桶桶的冷水澆灌下來,倒了的人爬起來,任一桶桶冰冷的水澆掉身上的黃泥,露出一道道堅如鐵石的身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