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聽得頓時開心到忘形,雙臂一伸就抱着尹丞相肩,在他一左一右兩個面頰上各用力親了一下:“我就知道,爹爹對孃親與幽兒最是在意了。”
白氏呵呵笑着,半是縱容半是嗔怪道:“幽兒,別胡鬧,多大了,還做這麼稚氣的舉動。”
尹丞相被她突如其來的親熱動作給嚇了一跳,聽白氏的話,回過神笑了:“就許女兒親熱待你!”言畢,就有些傷感起來:
“幽兒有些年不曾如此親過爹了,讓人不由就想起來你小時候的模樣,真真是歲月催人老,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黃毛丫頭就成了如今的傾城色了。”那模樣瞧着似乎傷感,又近乎驕傲。
尹莫幽垂了眸,給父親夾了他最喜歡的芙蓉藕片:“幽兒長成什麼樣子,都得益於爹孃把我生的好,教的好,趕緊吃東西了,一會兒宮裡來人,別餓着肚子忙活。”
於是一家人低頭吃飯,偶爾說幾句家常。
尹莫幽特地交代尹丞相,她不在京城的時候,府裡的任何人去她的奇衣閣裡攪擾,定要嚴懲。
尹丞相也頗能欣賞尹莫幽經營奇衣閣的能耐,自然滿口應下。
“對了,險些忘記一件急需辦的正事,待會兒接了聖旨之後,府內要派可靠的人去這個鐵匠鋪把我定製打造的東西取回府,順便把咱們府內伺候車馬簽了死契的工匠都召集起來候着,這兩天都不許出府。”尹莫幽吃着口粥,忽然就想起來,暗暗慶幸,險些誤了大事。
“工匠?你這丫頭要做什麼?”尹丞相聽她說得鄭重其事,就問了句。
“娘與外公的身體,不太適合長途跋涉,女兒想着把馬車改裝一下,讓他們坐着不那麼顛簸。”尹莫幽看看孃親,伸手拉拉她的手。
“嘶——”尹丞相不由抽了口氣,“長途跋涉不顛簸,那怎麼可能?”
尹莫幽得意地眯着眼睛一笑:“正因爲不可能,才蘊含着無限商機,這就是爲什麼要咱們府上籤了死契的工匠來做,弄成了,這就是商業機密,等於種了棵搖錢樹;
爹只管按着我說的吩咐下去,這事自然有工匠幫着解決,你只等着看結果就成,娘就只等着坐改良的新馬車好了。”
白氏看着女兒那晶亮的眸子,安心地把手放在腹部,心底充滿着期待。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飯畢,正在漱口洗手,聽得管家過來回話,說那宣聖旨的車駕已經到了丞相府所在的南大街。
於是尹丞相帶着妻女,匆匆趕往府門口迎接。
時候不大,就瞧見宮裡的黃色轎子與儀仗隊,洋洋灑灑的隊伍不短,捧着的蓋着黃綢的大盤,擡着的箱子,按規制擺放的有:摺疊放置的郡主吉服、代表身份的金光閃閃的小印信、金冠與髮簪,金黃色錦緞裹着的冊封文書都一併陳列着,路邊瞧熱鬧跟着討賞的小商販都豔羨不已。
轎子在府門前停了,轎簾子一掀開,露出張瑾那張保養極好的臉來。
在門口迎接的尹丞相微微一怔,這張瑾不來尹府宣聖旨
已經多年了,今兒怎麼來了,瞧着臉色還不錯。
這一閃念間,張瑾已經走下了轎子,臉上帶着笑容,拱手道:
“尹丞相,恭喜恭喜,令嬡青州郡主如今真是才名豔京城,你這一個女兒,比許多大臣家的兒子都管用。”
尹丞相拱手還禮,矜持地笑道:“小女只是僥倖而已,都是皇恩浩蕩,聖上垂愛。”
張瑾視線移到他身後的尹莫幽身上,笑着問候:“老奴見過青州郡主。”
尹莫幽文雅地雙手交疊,屈膝回禮:“不敢當,折煞小女子了,自稱老奴你也是聖上的奴才,小女子哪裡當得起你這樣的問候。”
張瑾聞言頓時哈哈大笑,指着尹莫幽對尹丞相道:
“瞧瞧,瞧瞧,你養出來的女兒,這嘴說話多讓人舒坦,前程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呵呵!”
尹丞相看他如此誇讚自己的女兒,臉上的笑也真誠起來。
這張瑾因爲李嬤嬤的事記恨他,以往在宮裡見到他,都拿鼻孔看他,有時候避無可避,也是皮笑肉不笑瘮人的慌,雖然他不知道今兒爲何態度如此大轉彎,可這畢竟是好事,在皇帝皇后兩邊都吃得開的人,得罪不得,就笑着謙虛道:
“借張總管吉言,府裡請,府裡請!”
於是請入府內正堂,張瑾宣讀了聖旨,尹莫幽領旨謝恩,府外鞭炮聲響起,尹府的管家小廝都開始在鞭炮的喧鬧聲裡,給府門口看熱鬧的人發賞錢。
張瑾破例在尹府坐着喝了半盞茶,態度十分溫和,他甚至對尹莫幽說:
“郡主此次要去青州,山高水長,定要多帶護衛,好生保重,皇上還等着你回來給他講新鮮事兒聽哪!”
尹莫幽恭謹回禮:“小女子自然謹記,只是,這青州多不過發生旱災,總管提醒多帶護衛,是不是說那裡有可能發生民變?”
張瑾一聽就笑了,手指頭點點她道:“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說完擺擺手,他身邊伺候的小太監們都恭敬地退到門外,尹丞相也連忙讓一邊伺候的人都回避。
“實不相瞞,青州大旱三年,許多地方寸草不生,良田都成荒漠,距離州府轄地鹽城向北三百里的一個小村鎮——牛家村,出了一幫馬匪,到處劫掠,聚集流民爲害一方;
州府本想壓下此事,悄悄用當地駐軍圍剿,可三番五次侵襲,壓根兒人影都找不到,無奈上報朝廷;
可就連朝廷接連派去刺探情報的兩批人都盡數失蹤了,昨夜皇上接了密摺龍顏震怒,白太傅這兩州總督的職務,今早下聖旨之前,又被聖上臨時秘密地加了協調兵權這權限,領了旨後,就讓他到校場閱兵,挑選隨行親兵,估計白總督上任伊時,就得帶着軍馬前去剿匪。”
尹丞相的第一反應就是,這麼重要的消息,張瑾爲何會告訴他?
來不及細想,就明白自己要面對的危機:
早朝時,皇上竟然一點口風都不曾泄露,就證明此次朝廷不會讓岳父帶多少人馬,說是閱兵讓他挑選親
隨,其實軍權在皇后莫家手掌中,皇上那裡可供挑選的兵馬哪裡有選擇餘地?
這是既要岳父去打前鋒,又對外封鎖消息,關鍵是他的妻子白氏與嫡女尹莫幽此次要奉旨前往青州。
這——這未嘗不是在拿他的妻女做誘餌。
張瑾一看尹丞相額頭瞬間滲出的汗珠,微微扯了下面皮,咯地一聲把茶盞的蓋子放回了原位。
尹丞相這纔回過神,拱手道謝:“多謝張總管及時提點,老臣沒齒難忘。”說着從袖子裡取出一錦繡賞袋,恭敬地遞給張瑾,“勞煩張總管奔忙,這點茶錢望笑納。”
張瑾眼睛瞥了下那袋子,笑笑地接了隱入袖內:“一直不曾與尹丞相打交道,原來也是如此有人情味的人,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以後就該多多來往。”說完就起身告辭。
尹丞相與尹莫幽一起把他送到府門,眼看着那車駕遠了,尹丞相喊人備馬,尹莫幽拉住他的手:“父親,你要去哪裡?”
“入宮。”尹丞相毫不遲疑,事關妻女安危,他要去請旨,緩了二人的行程。
尹莫幽對他搖搖頭,柔聲道:“莫去,張總管今兒說的話估計就是皇上的意思,青州的事,所有人都要裝作不知;女兒以爲,你現在最該做的是去見我外公,他會有法子的,別忘了,娘是他唯一的女兒。”
尹丞相微微閉了下眼睛,把此事的枝葉利害過了一遍,心就緩緩地靜了下來:“爹這就去見你外公,你要去嗎?”
尹莫幽抿脣一笑,搖頭,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尹丞相當即輕聲斥責:“胡鬧!”
“爹只管把我的話帶給外公,他會做出安排的,我現在的任務就是趕緊把馬車改良好,你早些時候派出去取東西的人想必也該回來了。”尹莫幽神態自如,絲毫沒有深入險地的憂色。
尹丞相看她如此沉穩大氣,心裡生出些驕傲來,有女如此萬事足,隱隱鬆了口氣道:
“已經通知他們在精工院等着了,閒雜人也都趕了出去,去取東西的人拿了東西回來,直接到那裡會面,你去吧。”
尹莫幽別過父親,讓馨菊回房把她放在書桌抽屜裡的一張畫着馬車的圖紙拿出來。
馨菊應聲去了,她帶着紫芍,直接往靜工院走去。
精工院位置偏僻,盛放着各種木料與新做的馬車轎子,一般過年的時候會拿新的換下舊的,平日裡不做工的時候,院門不會開,工匠們都集中住在附近的小弄裡。
尹莫幽一走到那虛掩着的院門邊,就聽到院內的工匠大聲的爭論聲。
顯然那取東西的人已經回來了,工匠們圍着新鮮玩意兒,猜測着用途。
紫芍推開門,脆生生地喊了聲:“郡主來了。”
一羣粗壯的短褐工匠都住了聲,看到一身明豔的尹莫幽緩步走來,都齊齊地跪下道:“見過郡主。”
“都起來吧,無須多禮,今兒本郡主才收了封賞的寶冊,這就給各位隨喜的賞錢。”尹莫幽淡然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