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柴忠孝活了六十來年了，他也是頭一回看見這麼讓人噁心的事。
不對。
是這麼讓人噁心的情況……
王慧蓉滿頭牛糞湯，最關鍵的是……
柴忠孝終於三生有幸的看見了一個真………滿嘴噴糞的人。
雖然這個人是他老婆王慧蓉。
正在滿嘴噴糞的王慧蓉也已經把自己噁心懵逼了，她一邊捂着被玻璃碴子弄出血的腦袋，一邊摳嘴乾嘔，頭髮衣服也是弄的噁心的不行。
本來正在屋裡睡覺的柴有德迷迷瞪瞪的聽着外邊吵呢，之後趴在窗戶尋思看看啥情況。
結果……
窗戶沒有玻璃，他直接倒栽蔥的摔了出來。
柴有德的腿還沒好，疼的急鬧的時候，就看見老孃正在化身噴糞鬥士……
柴有德臉都扭曲了……
柴有德也許是喝的酒勁還沒過，來了一句：“媽，你幹啥呢？咋還逮着牛糞吃呢？咱家也沒窮到這個地步呢呀……”
王慧蓉本就狼狽不堪，這會更是氣的破口大罵：“也不知道哪個狗孃養的，用芭鬥裝稀牛糞！”
柴有德：“額……”
勤勞勇敢有什麼錯？芭鬥裡的牛糞是柴有德弄的，可是柴有德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錯。
那芭鬥就放在那裡了……
長眼睛的人，都看得見……
但是柴有德也看出來王慧蓉今天火氣很大，他可不想觸黴頭，於是也罵道：“一定是我大哥給你送來的牛糞，媽……”
“我大哥這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讓你吃牛糞！！！”
反正柴有德不覺得會有人認爲是他今天勤快了，畢竟柴有德一天喝三頓酒，不是醉了就是醉了的路上。
反而是柴有慶經常給老宅這邊送柴火。
柴有德這麼一說，王慧蓉還真的就信了。
王慧蓉不敢罵柴忠孝打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導致自己吃了牛糞，她只敢罵柴有慶：“柴有慶這麼王八犢子，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了，他可好，現在故意整這……”
整這一堆稀牛糞讓自己吃？
是爲了報答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嗎？
這是喪盡天良呀！！！
他可是真“孝順”呀！！！
柴有德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說道：“媽，我和你說，我大哥還湊合，主要是柴米那個丫頭，那真是六親不認心裡頭淨壞心眼子！你看她最近做的，先把我的腿整折了，我這人大度，不和她計較，可是她變本加厲，把大軍的腿用鐮刀給傷了，還鼓動我二嫂子和你幹仗。柴米簡直壞透了！！！她比那古代的武則天，還ne呢！”
（ne，方言。比壞和惡還更嚴重的詞語。）
隨後柴有德話鋒一轉：“柴米這樣，也沒人敢說她。以後這找了婆家，不得鬧的雞飛狗跳的。”
“誰要她呀，長的和個竹竿子一樣。”王慧蓉不耐煩的說道：“我覺得也是柴米那個王八犢子出的主意，讓老大給整事的。養了一家子白眼狼。”
隨後王慧蓉急忙進屋，用臉盆洗臉。
結果……
屋裡的煙太大了。
又把她給嗆了出來。
導致她雖然洗臉了，但是沒洗乾淨。
臉上糞一塊血一條的，狼狽到了極致。
而屋裡呼呼往外冒煙，也弄的王慧蓉一臉黑乎乎的竈臺灰，真的如同那太歲下凡。
抽象到了極致。
王慧蓉剛抹着眼淚出來，下一秒門口停下來一輛自行車。
車上兩個人。
一個穿着黃膠鞋綠色的勞保服，歪戴着一頂綠色的小帽子，手裡提着一個綠色的帆布包。
其實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特徵。
好多綠色的勞保服。
這和後世形容綠帽子可不是一個詞語，因爲綠色勞保服和綠色的帽子，在這個時代，還是很普遍的，並不會引起人們的不適應。
這是一個男人，正是柴忠孝大女兒柴春芳的女婿孫玉廣。
孫玉廣個頭中等，身材偏瘦，膚色黝黑，鬍子不長。
如果硬說他有什麼特點，那便是常年一身綠色。
遠遠看着，綠油油的。
另外一個人身材略微臃腫，個頭不高，穿着伴熱白坎肩一樣的半袖，黑色的布做的褲子，一雙黑色膠鞋。
頭髮不長，正好披肩發。
膚色也有一些黝黑，而且臉上溝壑一般的皺紋，特別是擡頭紋特別深。
此人正是柴忠孝的大女兒，柴春芳。
柴忠孝的六個子女裡，柴有慶年紀最大，今年已經三十九歲了。
柴春芳只比柴有慶小了一歲，今年三十八歲，正是一個好時候的年紀。
不過看面相，卻感覺柴春芳像個五十幾歲的老太太。
甚至，柴春芳的面相比王慧蓉還要老上一些。
至於孫玉廣，他只是黑，但是並不是特別的顯老。
柴春芳和孫玉廣住在上臺子組，也屬於是三家村的。
不過老孫家就那麼三兩戶人家，住在三臺子組最東邊的一個溝漏子裡，地勢很差。
不下雨還看不見太陽，下雨就更不見太陽那種了。
柴春芳夫婦有兩個女兒，不過兩個女兒都比柴米小一兩歲的樣子。
其實柴春芳結婚，要比柴有慶早上很多，不過因爲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夭折了，就導致後邊的孩子會比結婚晚的柴有慶的孩子要小。
柴春芳夫婦主要靠養羊爲生。
上臺子組那邊荒山多，而且還有一條小河，放牛放羊特別自在。可謂是無本萬利的買賣了。
平時柴春芳還在大溝裡種一些玉米吃。
大溝旁邊天生的又有一些棗樹，杏樹的，也能有點收成。
日子過得一般，不好不賴。
柴春芳也是個能幹的人，倒是不至於把日子過窮了。
至於孫玉廣平時除了幹活，放羊。
他還有一個特別神奇的職業——出馬。
其實就是個算卦的。
不過這孫玉廣自稱是自學成才。
傳說他家裡有一本上古時代傳下來的半本易經，他識字，所以會算卦，自己也號稱自己出馬了。
不過他算卦的水平，馬馬虎虎。
主要別人算卦都是硬算，他得看書……
只要是正常人，就不會找一個看書算卦的人算卦呀！
有那個功夫，自己看書，不好嗎？所以江湖上，也稱孫玉廣是個半拉神棍。
東北這片土地上，很神奇。
好多沒來過或者一知半解的總寫白山黑水什麼出馬仙。
其實，這個稱呼特別片面。
其實出馬一般特指滿族那邊的薩滿，薩滿叫出馬。蒙族的叫大仙，漢族的叫陰陽先生，老百姓叫算卦的，再土一些叫瞎子。
反正算卦的多數都是瞎子。
其實好多地方還有“看香”、“看命”、“看事”的。
而絕大多數的時候，大家找的是“看香”的。
因爲“看香”的便宜，給多少錢都行。
特點就是拉着你的手，使勁和你嘮嗑……上到盤古開天闢地，下到閻王爺哪天來例假，他們都知道。
都是因爲風俗導致的，有了名氣便給自己安裝一個名頭。就像古代造反的人，都會給自己找一個好點的祖宗一樣。
算命的就開始給自己找個好爹或者好媽……
比如狐狸狗子，黃鼠狼，長長（蛇），刺蝟蝟等等。
其中黃鼠狼所在的黃仙特別多。
爲什麼黃仙多呢？
因爲黃鼠狼這玩意長的好看……
黃鼠狼長的很像小松鼠，毛茸茸的挺可愛的。而且不太嚇人，平時抓老鼠，餓極了抓雞。
而且這東西智商高。
習性特別離譜。
孫玉廣就說他是黃仙轉世。
因爲他們家柴火垛裡就有一窩黃鼠狼。
黃鼠狼一般不怎麼在有人居住的地方定居，而一旦定居，說明這個地方足夠安全和偏僻。而且它會長住，一住就是十幾年甚至更久。
它還經常抓老鼠吃，是個好的動物。
雖說它也偷雞。
但是如果你不養雞的話，就不用擔心了。
孫玉廣和柴春芳兩口子推着自行車進了柴家老宅，一眼就看見了王慧蓉的囧裝。
柴春芳急忙跑了過去，急切的問道：“媽，你這是咋滴了？還有，咱們家這是啥情況？讓土匪給砸兵禍了呀！”
以柴家老宅的現狀，可不就是和土匪進村時候的一個樣子。
雖然不至於房倒屋塌，但是玻璃全碎，滿屋子冒煙，人還搞得極爲狼狽，可不就是和土匪打劫過的一個樣子。
王慧蓉臉上不乾淨，臉色更不好，看見自己在自家閨女面前出醜，也有一些不好意思，更多的則是憤怒，她嚷嚷着：“還是柴米那個該千刀的王八犢子弄的，那個小丫頭片子，忒不是個玩意了。咱們家這副鬼樣子，都是拜她所賜。”
反正不管有沒有證據，先把責任推給柴米是王慧蓉一貫的做法。
柴春芳一聽母親這麼說，立刻就來了脾氣，說道：“柴米一個小輩，這也太沒有教養了。太不像話了，我大哥就不管管？”
柴忠孝沉默不語。
柴有德默不作聲。
王慧蓉則咬牙切齒的罵道：“你大哥再也不是你當年的那個大哥了，你大哥也不是個東西！”
柴春芳表情呆滯，不知道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柴春芳才說道：“媽，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這滿臉的傷。”
去醫院？
王慧蓉有錢早就去醫院了。
上次準備和柴有福坑點錢，結果讓人家老宋家一頓揍，打的王慧蓉都懷疑人生了。
至於柴有慶，王慧蓉現在是不抱希望了，她知道柴米在，柴有慶是說的不算的。
而老兒子即使有錢，王慧蓉也不可能要老兒子柴有德的錢。
所以，王慧蓉根本沒錢去醫院。
“哪有錢呀，這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
王慧蓉這麼一說，柴春芳立刻尷尬起來。
感情老孃在這等着自己呢……
柴春芳不由得懷疑起來，畢竟她這次沒打算回孃家，是柴忠孝託人帶信，讓她回來的。
不過挺到了王慧蓉的說辭，柴春芳心裡估摸，這老兩口是想讓自己當冤大頭呀。
雖說柴春芳也受到了柴忠孝的一些恩惠。柴春芳剛結婚的時候，窮的叮噹響。
做的粥，都能看見人影。
可見生活窘迫。
幸好柴忠孝大手一揮，把柴有慶養的幾隻羊羔送給了柴春芳。
按理說這羊羔是柴米家的，柴春芳應該感謝一下柴米家。
但是柴春芳可不這麼想，這畢竟是柴忠孝拿着柴米家的東西送禮的，她更應該感謝柴忠孝。
要知道，二十來年之前的七十年代裡，幾隻羊羔，也是極爲珍貴的。後來由於柴春芳家裡地理位置好，放牛放羊零成本。
山坡有草，羊幾乎只需要孫玉廣去放羊，就可以吃的很胖。
慢慢的羊羔也長大了，一步步的，成了幾十只羊。
柴春芳的日子也過得好了一些。
但是柴春芳認爲，那都是自己的努力和勤勞，才把日子過好的。
現在王慧蓉說沒錢，那擺明了讓她花錢。
柴春芳可不想花錢。
雖說這是親媽……
但是她還不好意思，於是便說道：“我大哥身爲頭大的，媽你都這樣了，他都不花錢？”
“他……”王慧蓉想起最近柴有慶的所作所爲就開始不舒服：“他讓柴米蠱惑的，天天追着和我要饑荒呢。他還能給我錢。我沒他這個兒子。”
“那老二呢……”
“老二……”王慧蓉便又把自己捱打的事和柴春芳說了，
柴春芳一聽便大發脾氣：“這老大老二怎麼能這麼對待你倆，還有沒有王法了。媽，這事你交給我，我去給你要醫藥費去。”
柴春芳雖說不太想大包大攬，但是她又不想掏錢，就只好找個藉口了。
孫玉廣也說道：“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衆而親仁。大哥這是不孝順……”
王慧蓉蹙眉，她可不知道什麼子曰，不過老大確實不孝順。
柴忠孝卻感覺孫玉廣有文化，點點頭說道：“姑爺子，那你看看，咋整？”
孫玉廣故作高深的從破布兜子裡，拿出那半本易經開始查了起來。
查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對策：“子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既然大哥不孝順，那麼咱們便不怕家醜不可外揚，把這事公佈於衆，把事情鬧大，看他怕不怕丟人。”
柴忠孝和王慧蓉聽的雲裡霧裡的，便問道：“那具體怎麼辦？”
孫玉廣一時半會還沒想到主意，便說道：“子曰：天機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