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林肆的情緒冷靜了下來，想到一個從事發後就盤旋在腦中的疑問，他看了眼蘭澈溪。
“怎麼了？”察覺到他的欲言又止，蘭澈溪疑惑道。
林肆有些遲疑道：“你的原計劃應該不是這樣吧。”他看得清楚，澈溪策劃的這次事件絕不是十天半個月能成的，稍一琢磨便能發現其中的細節有多麼費心思花時間。
他想要知道的是，在澈溪原來的計劃中，自己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他曾經那樣掃了澈溪的面子，從來沒指望過她對他有什麼善意。
以前他是不在意，也早做好了看在蘭家的面子上在不超過底線的情況下不做反抗讓她出口氣的準備，但現在……
自作孽不可活說的就是他了。
他大概能猜到，礙於他曾經對蘭潛的救助，澈溪肯定改變了原有的計劃。
雖然不是故意的，但他總有一種自己“挾恩以報”的感覺，覺得讓澈溪受委屈了。
如果可以，他寧願澈溪按原計劃報復他。
蘭澈溪聞言愣了下，旋即立刻明白了他話中的深意。她認真地看了一眼林肆，看出他眼中的執着，神情頓了頓，道：“你想知道？”
林肆緊張地嚥了咽口水，點頭。
蘭澈溪重新給自己倒了杯紅茶，順帶給林肆也倒了杯，指尖輕輕摩擦着細膩的杯柄，半晌開口道：“原本我想讓你和雲蒂拉當同命鴛鴦的。”
“同命鴛鴦？”林肆因爲她不恰當的用詞皺了皺眉。
蘭澈溪低頭淺淺飲了口紅茶，微微笑道：“我認爲你既然保護了雲蒂拉一次，應該不介意保護她第二次。”
林肆頗感不解，這算是什麼報復。
看出他的困惑，蘭澈溪挑了挑眉細細解釋道：“竟軒冕下若是被雲蒂拉連累被從空中平地扯下去……”
想到自己原來的計劃，蘭澈溪忍不住有些得意。
事實上。對於雲蒂拉的報復，蘭澈溪順應自己的心意準備了不少方案，每一個都有可行性，卻不是百分百完美，她只是在日常生活中儘可能地完善計劃細節和實行條件。相同的是，每一個方案都非常具有樂趣。
而這次計劃，是所有方案中最早能夠實現了，也是最符合蘭澈溪的口味的。
林肆明白蘭澈溪的意思了，他若是被雲蒂拉連累從空中平地掉下來，在肉體上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卻也僅止於此。
前文說過，冕下的安危在世人眼中是及其重要的，哪怕一個無意的冒犯。沒有造成任何傷害，所需付出的代價也是非常大的，哪怕付出性命也被視爲當然。
逆向推論，若是雲蒂拉在事後安然無恙，那林肆作爲冕下的威信……
和當年蘭澈溪遇到的狀況何其相似？甚至。若是這樣的事發生了，林肆的顏面受到的損失只會更大。
畢竟蘭澈溪當年還未成年，當時之所以無作爲也有着非常正當的理由，林肆卻是不然。若是他什麼都不做，別人可不會認爲他善良什麼的，只會認爲他沒有冕下該有的氣度。兒女情長、婦人之仁。
再者，“善良”在貴族眼中可不是完全的褒義詞。
——至於蘭澈溪是否能夠讓這樣的場景實現，林肆從來沒有懷疑過。從這次計劃的周密和神來一筆地借用民衆的力量對抗反叛者的大膽妙計她的能耐就可見一斑。
想明白蘭澈溪的用心後，饒是有了心理準備，林肆也忍不住悚然。他想象了一下若是自己沒有愛上澈溪，也沒有爲了她去救蘭潛，而是保持原來漫不經心的態度。面對這樣的算計，也只能吃個啞巴虧。
蘭澈溪的計劃甚至給了他選擇：要麼放過雲蒂拉名聲大損。要麼狠下心處理雲蒂拉！
不論哪一種都是她樂意看到的。
而且，這是陽謀，他和她清楚，外人也清楚，這樣的反擊，讓人欽佩而無話可說。
林肆忍不住苦笑，能夠想出這樣絕妙的報復計劃的人，自己以前居然一直有着輕視之意，只因蘭家那四個名聲在外的小姑子。
這樣先入爲主、不成熟的想法……看來那半支禁藥對他的影響還是存在的。當然，他自己疏忽大意纔是最大的原因。
現在想來，從回到華夏洲開始，他對那些生活在和平環境中的人有着一種連自己也沒有發現的輕視，哪怕對方的身份地位再高。
久別之後的再見，曾祖父看到他第一眼就說他身上還有些多餘的浮躁，當時他不以爲意，只以爲他是指禁藥對他的心性影響。如今看來，卻是自己太過妄然了。
今天的交談，讓林肆深切地認知到，澈溪和他以爲的一樣是個對音樂執着、純粹的人，日常生活中的樣子有許許多多可愛之處，還總是能給他一種安寧感，得意淡然失意坦然，偶爾給人云一般的不可捉摸感。
但是，她或許淡泊名利，但並不是沒有野心，尤其在音樂事業上，只是相比其他人，她只願意獲得和她能力相符的東西，更重視自身能力的提高，對音樂有着遠超他人的渴望。
同時，她不是個喜歡和人耍心眼的人，卻並不代表她沒有心計。
讓林肆意外的是，這樣的蘭澈溪，他不僅沒有覺得反感，反而覺得更爲之傾心。
明明他就很不喜歡雲蒂拉愛耍心眼的性子，即便是當年兄弟中擔當軍師的慶方哥，因着他那彎彎繞繞的心思，他也因爲看不順眼整了他幾回。
從本心上來講，林肆是願意順應澈溪的意願，滿足她一切願望的，哪怕自己會名聲受損。
但是……想到蘭澈溪的原計劃，林肆忍不住皺眉，他不介意自毀名聲，但並不願意讓外人認爲他是爲了雲蒂拉。
“其實我覺得，你可以親自將我從空中平地推下去，我絕對不會有任何抵抗。”等反應過來時，林肆發覺自己已經將這句話說出口了。
蘭澈溪眨了眨眼睛，這是情話？剛剛這樣想，她的眼睛就對上林肆認真的目光，呆了呆，她輕咳了聲低下頭去，掩下有些發燙的臉頰。
她能夠對海誓山盟的情話面不改色，卻對他的真摯情感全無對策。
林肆端起紅茶低頭喝了一口，掩飾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在說情話的尷尬。
看到蘭澈溪低頭，林肆以爲她不信，強調道：“真的。”
“你可以試試。”說這句話時，林肆的眼中有着期待。
雖說之前說出這句話時未經大腦，林肆卻越想越覺得這注意不錯，又能讓澈溪出口氣，又不用和雲蒂拉扯上關係讓澈溪不高興。
——雖然澈溪從沒有迴應過他的感情，但林肆始終覺得，他是屬於她的。
聽着林肆話中明顯的遊說意味，蘭澈溪嘴角微微抽搐，她怎麼有種兩人角色顛倒的感覺？
只聽說復仇者緊盯着仇人不放的，沒見過仇人巴着復仇者提供復仇方案的……
“你……”蘭澈溪擡手撫了撫額，心裡有種哭笑不得的情緒浮起，內心不爲人知的角落不受控制地柔軟了起來。
林肆正考慮着怎麼說服澈溪，藉此消除兩人之間由來已久的芥蒂，就感到所處的環境一陣動盪，空氣中似乎有什麼的迅速聚攏。
林肆條件反射地伸手將蘭澈溪攬到懷裡，蘭澈溪這會也沒時間計較這過於親暱的姿勢，擡頭迎上林肆的目光。
怎麼了？
兩人對視一眼，林肆攬着蘭澈溪走出了包廂。
“明彤，外面出了什麼事？”迎面對上正往這邊來的明彤，蘭澈溪急聲問道。
“正好我要去找你，快跟我出去。”看到蘭澈溪，明彤眼睛一亮，擦了擦額頭的汗，伸手要拉她便得到林肆警告的目光，他抖了抖縮回手，站到他們旁邊和他們一起往外趕。
“那些天殺的反叛者，居然啓用了gts設備。”明彤的語氣滿是怒火。
“gts設備？”蘭澈溪覺得這個詞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是能量干擾設備。”林肆一邊注意着周圍的情況，一邊解釋道。
蘭澈溪恍然，她就說這詞怎麼這麼熟悉，當初佈局時，兜兜和她提過很多大規模戰場設備，gts設備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因爲提到的太多了，她對這方面的東西又一向沒概念，所以一時沒記起來。
“gts數量是多少？”林肆對着明彤詢問道。
想到林肆的情況，明彤心中大定，回答道：“具體不知道，但從探測儀反饋回來的磁場分佈看，反叛者的航艦應該每架都至少有一個gts。”
“索納能指標呢？”
行進路線是散絮狀，起始點的座標是……”
對於明彤口中一大堆專業詞彙，蘭澈溪是一頭霧水，反觀林肆應該是都聽懂了。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跑出了休閒會所，蘭澈溪吃驚地看着眼前的畫面，空中平地倒沒有多什麼可怕的事物，戰況也如之前一般民衆方佔盡優勢，又因爲軍部的介入，情況更加一面倒，只是環境給人的感覺卻明顯有了很大的不同，明明看不見，卻能感到有什麼在空氣中躁動作亂，醞釀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