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答完,見我仰頭看着她不解的樣子,抿嘴一笑:“就是,小姐身上衣服上繡着的,就是杜若花。”
我低頭看了看袖口,小小的花朵點綴其上,很美麗的樣子。這就是杜若?還蠻好看的嘛。不知道真正的杜若長什麼樣。
我眼珠一轉,看了看一邊正站在臺階下由着三夫人交代事情的衛咎,趁他不備,手法極快從他懷裡拽出那個香囊,在手上拋了拋,使個眼色:“喏,衛咎哥哥一天不帶也不會有事的吧,這個什麼杜若。妹妹很喜歡,就送我好了!”
半夏忙阻攔我:“不行的小姐,那香囊只准備了一個,公子定要隨身帶的。”
我正打開袋子聞杜若的香味,聞此言,心想衛咎還真是個奇怪又麻煩的人。朝衛咎看去,他正也回頭,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什麼流光從眼中閃過,只一眼,隨意道:“不過是個香囊,她要就給她好了。”
“你說要給我,我還偏不要。”我走過去,伸出放着香囊的手掌,“吶,還給你,我只不過想聞聞杜若是什麼氣味,讓我們的衛咎公子這麼喜歡,連出門都要帶着,現在聞到啦,也不過如此。哼。”我故意重重從鼻子裡發出聲音。
“嗯,娘說的我都記住了,定不會出差錯。”誰知道衛咎看也不看我一眼,徑直跟三夫人說着話。三夫人寵溺地點頭:“你做事,爲娘是一直放心的,妹妹頑皮,你不要與她計較。”說着對我無奈地搖搖頭:“還真是小孩子。”
“是你不要的呵,那我就收下了。”我見他不理我,便自顧自放懷裡了。說實話,杜若的香味我還真喜歡呢。
“時候不早了。莫讓老夫人等你們。快些去吧。”三夫人拍拍他的手道。“薜荔,你跟着四小姐。”
“是,夫人。”薜荔輕輕地應聲,然後走到我身後,又有些臉紅:“四小姐。”
“嗯,”我一手挽着半夏一手挽着薜荔,開開心心地往前走:“那我們出發吧!”
我熱熱鬧鬧地在前面走,衛咎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着,到了福壽堂,看見衛芷嬙已經坐在堂中等着了。
一身妃色時興宮裝,梳一個牡丹頭,頭上插的起碼超過五根髮簪,全是金的,耀眼得很。顯然端的是丞相嫡女的身份。見了我身上穿的,先是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以我四房的身份會有上得檯面的衣服,但看到我身邊跟的是半夏和薜荔後,又不屑地笑了:“原來是換了個靠山。”
我裝作沒聽到,扭頭和半夏說話。衛芷嬙也不在意,而是望着門外,面上有些許緊張。大概在等着衛芷嫿。
“二小姐到了,怎麼不見大少爺?”
“大少爺好像有其他的事情,今日的宴會不去了。”
我點點頭,衛斂不在,堂中就衛咎一個男的,而衛咎一到人多的場合,臉上的表情又變得冷冷的,衛芷嫿本還想叫他一聲,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又打消了念頭。
“呵,你們都到了?”人未到聲先到的當然是衛芷嫿,一雙緞地朝天靴邁進堂中,從下往上看時,我略微吃驚。今日衛芷嫿穿着大紅色的騎馬裙,裙下的黑色垮褲配上靴子,很是英氣。她今日氣色極好,膚如凝脂,一張巴掌臉已長開,很是美麗。眉間一道紅若硃砂的梅花鈿,鮮豔如血,頭頂盤着単螺髻,簡單地斜插一枚質地上乘的白玉簪。
不得不說,她這樣的打扮,將她的凌人氣勢與女子的明媚完美地結合了起來,很有特點,叫人一時半會挪不開眼,想必是花了心思的,與她一比,衛芷嬙那身妃衣就完全被奪去顏色了。
我慶幸上次挑顏色的時候衛咎幫我挑了水綠色的,現在看來,我這身衣服還真是恰當得很,既不至於自己沒有風格,又搶了她的風頭。她一進來,衛芷嬙臉色就變了。
我悄悄地往衛咎身邊靠了靠。已經料到一場女人間的戰爭即將開始。雖然她們都還未到及笄之年。
“爲何耽擱如此之久!”果不其然,衛芷嬙柳眉一豎,拿出姐姐的架勢,立刻發話質問衛芷嫿。
衛芷嫿毫不示弱,擡起下巴:“老夫人都沒到,我如何算得上耽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老夫人沒來你就不能早到了?”衛芷嬙緊緊抓住不放。
衛芷嫿還要說什麼時,被從內堂出來的老夫人攔住了。
“不要爭了,都是自家姐妹,等了一會又有什麼要緊的,待會到了宮廷,可不許這樣,會叫別人看我們衛府的笑話的。”老夫人由大房二房從堂中伺候着走出來,臉上略有嗔怪,但並不是真的生氣,因爲今天亦是她的得意日子。已經有些白花的頭梳得一絲不苟,穿的衣服亦是新做的,料子極好。這樣看起來,甚是個慈祥的貴夫人。
我在心裡撇撇嘴,道了聲祖母好。衛咎亦道了聲祖母好。
他一說完,我奇異地看着他:“還以爲你今天不和任何人說話呢。”
衛咎瞥了我一眼,沒理會我。
我吐吐舌頭。看來衛咎的確不喜歡人多的場合。
“都是好孩子,行了,出發吧!”老夫人一聲令下,衆人齊贊頭往外走,一應人到了門口,四輛四匹馬拉的青幄馬車已然停好。馬伕和護衛一字排開,見人出來,齊聲道:
“老夫人好,大夫人好,二夫人好,少爺好,小姐好。”
不愧是丞相府,氣勢熏天,架勢十足。
老夫人點頭,拍拍大房二房的手,由她的嬤嬤扶着,上了最前面的馬車。而大夫人和衛芷嬙、二夫人和衛芷嫿亦分別乘坐一輛。我暗中觀察了一下,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對衛咎有些畏懼,雖然三夫人未來,但她們亦是對衛咎點頭示意再上車的。我在心裡又暗暗佩服了衛咎一把。他人雖然麻煩了些,可是地位卻不馬虎。
還剩下一輛馬車,我看看衛咎,有點猶豫:“你應該不喜歡和人同坐一車,我騎馬好了。”
衛咎不鹹不淡地瞟了我一眼,丟下一句:“你和我一輛。”就上了馬車。
我微微有些愣住,半夏抿嘴偷笑推了我一把:“夫人要少爺好生照顧小姐呢,怎麼會讓小姐獨自騎馬呢,快上去吧。”薜荔也在一邊偷笑。
我這才反應過來,有些高興地爬上馬車。一上車就對衛咎說:“看來你孃的話你還是聽的哦,我還以爲你不是乖孩子呢。”
衛咎已然坐定,瞥我一眼:“你能夠稍微安靜些嗎?”
“不能!”我衝他做鬼臉,“我以捉弄你爲樂。要是不說話,那還有什麼樂趣。”
衛咎嘴脣動動,想說什麼又沒有說,把頭偏向一邊,閉上眼睛假寐起來。
見他果真不想與我說話,我也不作怪了,手裡上上下下研究着香囊。不一會,馬車就開始緩緩前行。
半夏和薜荔都隨身跟在窗外,身份受限制就是這點不好,主子和奴僕的位置分得很開,若是放在前世,我都是叫上堆錦上來的,陪我說說話,可是如今跟衛咎在一個馬車裡,他又是個不愛說話的,我百無聊賴。一會這裡看看,一會那邊瞅瞅。
馬車行駛得很慢,想必離王宮還有一段時間要走,我今天有要事在身,睡意也無,時不時按了按前襟,確保那封信還在。三夫人送我的薜荔我起初很不放心,畢竟不是自己的人,若是發現了什麼可就不好了。後來看她是個害羞不喜說話的,才略微安心。
“在想什麼,那麼出神。”衛咎突然出聲把沉思中的我嚇了一跳,我扭頭一看,衛咎不知何時又靠着窗邊,睜開了眼。
“你不是睡了嗎,幹嘛又說話。”我白他一眼,繼續想事情。
“你怎麼不看窗外?”衛咎連問句都平淡地像是在述說事情。
我甩手:“我爲什麼要看窗外?”
衛咎撐着臉,眼神裡帶着探究:“一般許久未出府的小姐,逢上難得的出門,不都喜歡四處看麼?”
我更用力地白他一眼:“你這個人真奇怪,一會一句話都不想說,一會又這麼多問題。你就當我不是一般小姐不就行了?”
衛咎眼一翻,往旁邊看去,漫不經心:“那還不是因爲你總是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響,擾得我沒法休息。”
“大白天的,要休息做什麼?”我故作狐疑地打量他:“難不成,你因爲今日要入宮,所以緊張地一夜未睡?哎呀呀,某些人表面上冷心冷肺,其實心裡呀,一點也不平靜呢。”
“不想理你。”衛咎扭頭,往窗外看去。
“哈哈哈,說不過我了吧。”我湊到他身邊,惡意地壞笑。
就這樣,我想盡一切話題逗他,他偶爾回頭瞪我一眼,回我一句,我覺得很是好玩。直到王宮到了,我還意猶未盡。
“各位夫人小姐這邊請。”小黃門拔尖的嗓音在馬車外響起。我這纔回過神來。
“總算到了。”衛咎瞟我一眼,似乎在說總算不用和你待在一起了。然後從我身邊走過下馬車。
我對他哼一聲,跟着鑽出了馬車。
紅色的宮牆在眼前往東西兩側伸延,而在這道宮牆之後,巋然而立於鄴京城中軸線上幾百年風雨飄搖的大慶宮城,古老的經歷無數次王朝更迭的宮城,熟悉的感覺迎面而來。
我站在馬車前,擡頭看着眼前大開的宮門。心裡突然生出些許見到老朋友的親切。我露出微笑。
別來無恙啊,鄴京宮城。 ..